电视里的人欢欢乐乐,厨房里有油花溅起呲呲拉拉的声音,安博彦在柔黄的夕阳下,与电话那端的姑娘温和的聊着天······
这个世界现在有很多声音,这些是日常,是平淡,也是幸福。
茶杯中的热气袅袅升腾。
芸霁微扬下巴,看了看安博彦,又扫了一眼这个不如从前程家大院精致繁华,却更显温馨的房子。
最后,他歪着头,眯眼斜睨丁修。
“这些年,你有想过她吗?”
丁修身体前倾,小手臂支撑在膝上,他感觉到自己握着茶杯的掌心在出汗,可是他依然无法移开与芸霁对视的目光。
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有魔力。
无论是少年时候,还是如今的年轻男人模样,他都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哪怕是心虚,也舍不得错过他眸中光彩的魔力。
丁修想,至少与他自己而言,芸霁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只能看着他的眼睛,生硬的说:“当然。”
芸霁轻轻的嗤笑一声,又像方才那般扯了扯俊逸的唇角。
“丁修。”
他极少这般郑重的直呼他的姓名,丁修不由自主的坐直身体,将目光与他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最清楚。”
“10年7月,我开车在去往费城的路上接到你的电话,从你口中得知她的死讯。那时出了车祸,昏迷一个月。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
“她最后的样子,我没见到。她的葬礼,我没参加。你在美国陪了我大半年。11年4月,你离开美国,我开始酗酒,休学,终日混沌,醉生梦死长达两年。终至胃部大出血,险些丧命。”
“你于是又来照看我一年,督我戒酒,守我上课,似乎,终于把我重又带回到了阳光之下。”
“14年,我开始工作,你鼎力相助,资金人脉,我需要什么,你便给予什么。期间难免遇见几次难过的坎儿,你都抛下国内的事儿,飞来不遗余力的帮我。”
“商场上,应酬难免,我已不胜酒力,你多次替我挡酒,最后总是醉得不省人事。有次,手下人不留心,你从楼梯上摔下,断了腿骨,动了场大手术,至今遇上阴雨天还会作痛。”
“还有,还有什么,让我想想。”
“阿霁,”丁修隐隐苦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芸霁微微垂下眼睑,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被西装裤包裹平整的腿弯处,笑着说:“这些年,你实在帮了我许多······”
“咱们之间,”丁修眼睛亮起些许光芒,说:“啥时候需要讲这些客气的话。”
芸霁不理会,只挑眉看他,忽的沉了唇角,冷了目光。
“可是这些,不够。”
丁修眼中的光芒迅疾黯淡下去。
芸霁继续说:“不够还,你们把全世界给我,都不够还我一个她。”
“洗手,吃饭了。”
厨房门刷的一声拉开,程雨蓉朝这边轻喊。
安博彦打手势比了一个“OK”,又与电话那端匆匆说了两句,便结束通话走了回来。
芸霁看着他,笑着起身,“我先去洗手。”
丁修如坠冰期,周身僵冷无法行动,只能目光涣散的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安博彦拍了拍他的后背,玩笑道:“怎么滴,不饿?准备给咱们家省点儿粮食?”
丁修及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僵硬缓慢的起身,也走向那方洗手池。
芸霁微微弯身,正认真的洗完手,抬头时,从镜子中看着身后那一个脸色很是难看的人。
丁修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他们的视线再次在洁净的镜面中交锋。
芸霁说:“你现在,大可以给你老板通个信儿。如果,他还忙得过来的话。”
“阿霁,我不······”
丁修终于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芸霁已经擦干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来洗手间。
当他被撞得微微踉跄后退两步的时候,丁修终于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仅再也无法奢望他,甚至连以兄弟身份陪伴于他旁侧的资格都失去了。
那一餐饭,除去丁修的失魂落魄,直到结束前都还算进行的顺利。
而丁修的失魂落魄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程雨蓉和安博彦几次暗下交换眼色,不知何故,便也拿不准准备好的那些话当讲不当讲。
打破尴尬沉默的,还是芸霁。
他说:“蓉姨,今儿特意叫我俩儿来,不是有事儿要吩咐?”
程雨蓉对他自小便是宠爱的,笑着白他一眼:“就你鬼精。”
而后,她微微敛了笑容,转向丁修,说:“阿修,今儿主要是有些话想对你讲。”
丁修忍不住苦笑,他知道这顿饭不会简单结束。
可是,已经有了芸霁毫不客气掷来的当头一棒,他想,还能有什么更糟糕呢?
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您说。”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程雨蓉。
程雨蓉看了眼安博彦,安博彦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过了话头。
“是这样,阿修,先前回院儿里的时候,遇见过你母亲。”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事儿,她不提,我们确实也就疏忽来。说到底,理应是我们家来说。”
丁修心里确实升起丝丝疑惑,余光扫过芸霁,他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筷子,一副早知晓的模样。
“你今年也34了,一直也没带女朋友回家过。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儿影响到你,所以······”
“哪件事儿?”丁修嗅出些许端倪,蹙眉反问。
程雨蓉垂下头去,眼睛已经有些红。安博彦握住她的手。
“自小,你与风雨的定亲,也只是大人间的口头约定。风雨若还在,这事儿也不是真要作数,何况······”奇快妏敩
程雨蓉一如往常那般听不得这些,捂住嘴快速离开来餐桌,进到卧室中去。
安博彦微微叹一口气,朝安煊睇去一个眼色。安煊会意的放下饭碗,跟去了卧室。
“我们很担心,这事儿会成为你的顾虑,牵绊住你。”安博彦深深地看着丁修,极认真的说道。
“啪”的一声,芸霁忽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椅子向后退,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滑出清脆的声响。
“我去看看蓉姨。”他说。
安博彦看着他打开卧室门走进去的背影,低声说:“阿修,你与风雨的婚约,就此作罢吧!别替她守着了,那孩子终究是福薄······”
离开程家的时候,丁修在楼下花坛处站了许久许久,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快要爆炸了,好似坚硬的头发如老树盘根那般,在疯狂的往大脑里钻,然后缠绕,收紧。
他快透不过气来,只被一种感觉压迫折磨。
那是负疚,他痛苦又清晰的深知着。
芸霁在卧室落地窗前长身而立,一直垂眸看着楼下,那人痛苦的抱着头蹲下身,像毒虫那般抽蓄了好一会儿,而后发疯似的朝外奔去。
他寒凉的目光随那身影移动,最后落在天边最后一缕夕阳上。
“蓉姨,我很后悔。”
“什么?”程雨蓉的情绪已平复,眼睛仍旧是红得,迷惑的看着芸霁的高大的侧影。
“我很后悔,”许是夕阳太美,迷离了他的眼神,他喃喃低语,低沉嗓音中的苦痛,只说给自己听,“六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告诉她,他人很好,不用怕他······”
“阿霁?”程雨蓉确实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只隐隐听见有“六二”两字。
她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如他小时候那般。
芸霁收回目光,笑着回看她,说:“蓉姨,今年错过了。明年,明年一起给六二过生日吧。”
程雨蓉的手顿住,面前的这个人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曾悄悄的想,等安琪儿长大,要将她许给他。
他最后当真喜欢了她的女儿,不过却是那一个从前不曾得到她丝毫关爱的女儿。
还喜欢得这样深。
她轻轻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哄孩子那般,轻声地说:“今儿说给阿修听的那些话,你也要听进去,好不好?”
芸霁笑着摇头,说:“蓉姨你再不要忘记她的生日了,不然,她回来,又会难过。以前你不喜欢她,她就很难过。”
“阿霁。”
程雨蓉放下手,稍稍后退一步,素雅的眉眼在一瞬间紧皱。
她忽然意识到,芸霁的沉沦似乎比他们所有人以为的悲伤还要深刻入骨。
芸霁何等聪明,当然看得出她的误以为。
他不解释,深吸一口气,一面朝外走,一面说:“我走啦!今儿晚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要去办。”
程雨蓉担心的跟他走出卧室。
芸霁换好鞋,推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相拥而立的安博彦夫妇。
“你回来以后,总是来去匆匆,你蓉姨可要怪你了。”安博彦笑着说。
“以后不会这么忙了。”
程雨蓉皱眉,问:“什么事儿这么重要,这么急着走。”
芸霁笑着说:“真的很重要,是最重要的。”
他笑得很好看,程雨蓉觉得自己又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横行大院儿的璀璨少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她是风雨更新,第 82 章 第82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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