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霁一进门便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余四季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她是以家中掌上明珠的身份安然成长起来的，没有过苦难，没有过委屈，所以单纯的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喜形于色，总是能让人一眼看透。
晚上是要和她父母一起吃饭，离约定时间还有一段距离，芸霁便坐在客厅中看电视。
余四季却坐不下来，从厨房到卫生间，从卫生间到卧室，再从卧室到厨房，也看不出她在忙什么。
芸霁倚在沙发中，几次斜睨那明显逃避他注视的身影，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姑娘，她完美的演绎来什么叫做欲盖弥彰。
待到出门的时间，余四季明显松了一口气，拿着包快速出了门。
等待电梯时，芸霁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挠着头发，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今儿有人来过？”
本已经安了心的余四季忽的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没，没，没有啊。”
她发抖的声音，和她僵硬的木讷的表情一样，毫无说服力。
芸霁放下手，低头看着她，轻扯唇角。
“我看门口又几个脚印。”
余四季捏紧手提包，别开目光。她以为自己已经在早晨那两个人离开后将房子打扫得足够干净，不想竟还是又疏漏。
电梯门打开，芸霁也不纠结在等她作答，率先走了进去。
余四季紧跟着他，深吸一口气，埋头小声说道：“早晨出去买过早饭，大概是那时候不小心弄脏的吧。”
芸霁目光落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上，淡淡的嗯来一声，笑了笑。
电梯安静缓慢的下行，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宽度，气氛微妙，这并不是很像正常情侣间该有的距离和状态。
若在往日，余四季会很介意这份淡漠疏离。可是，眼下，从17楼到1楼的短暂时间里，她的心思在别处，她忍不住去回想早晨那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和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那时，她已醒了多时，正赖在床上翻着手机看新闻，想着到晚上见芸霁的这段时间该如何打发。
那敲门的声音又轻又缓，以至于她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直到那声音以一种循环的节奏锲而不舍的传来，她才掀了毛毯起身。
从猫眼里看到门外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又惊又吓，晨起的慵懒荡然无存，甚至向后踉跄来两步。手掌碰到鞋柜上的花瓶，晃悠悠的发出声响，险险要坠落在地。
敲门声因此停顿来几秒，继而变得更大更密集。
“芸霁，我听到来，你在家，开门啊，是我。”
余四季捂嘴屏住了呼吸。十几秒之火，才谨慎的上前，漂亮的手指缓慢地触及门把手。
犹豫间，对面开门的声音隐隐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紧随其后。
“干嘛呢？”
这男人的声音初始偷着很明显的不耐烦，在门外的女人轻声唤过一声“丁家哥哥”后，变得惊讶，柔和，小心翼翼。
“风，风雨······”
哦，还有紧张。
余四季帖上门，目光再次从猫眼向外探出去的时候，这样想到。
“丁家哥哥，芸霁在家。”女人笑着说，继而开始新一轮执拗的扣门。
男人也许是无措，也许是胆怯，呆立在门口，出现来一段短时间的沉默不语。
恰是这一段沉默不语，给了余四季将从昨天开始的事情思量计较一番后，最终做出开门决定的时间。
“芸霁······”
听见开门的声音，女人高兴的回头，期盼与欣喜在看见开门的人的一瞬间消失无踪。
她在辅导班那一间从前住过一个寒假的卧室中醒来，以为自己还身在那一个从程家意气出走的冬天。
可是，房间的布局变了，窗外的风景变了······躺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和满地的酒罐子，更是加剧来她的迷惑与不安。奇快妏敩
在她这些年混乱的记忆中，始终只有一个人清晰如昨。所以，当惶恐无措以破竹之势席卷而来的时候，她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跑到对面，敲响这一扇门，寻找那一个总能让她安心的少年。
她总以为，他还是少年。
她直视着门内陌生的女人，眼睛很大，目光很清澈，清澈得余四季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清澈得有那么一秒钟余四季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所以，她试着躲避女人太过直白的目光，但下一秒钟，她又立刻看回去。
她挺直线条美好的腰背，便比女人高出半个头来，以俯视的姿态，淡然的问道。
“小姐，你是谁？”
昨天被他拥抱的你是谁？今天无辜的你是谁？明明死亡多年，却又忽然出现的你，到底是谁？
“我······”
女人的气势很弱，怔愣过后，眸中的清澈在一丝一丝的消散，像平静的湖面掠过轻盈的飞鸟，划出圈圈涟漪，荡起湖底尘埃。
对面门口的男人终于结束沉默，两大步跨过来，仓促的揽住女人单薄的肩膀。
“走吧，风雨，阿霁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丁先生。”
余四季要用很大的力气握住门把，才有勇气叫出这一声。可是，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叫住丁修做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向女人证明自己在芸霁生命中的存在？
她知道女人很久了，甚至可以说自从遇见芸霁，她便一直活在女人的阴影中。她不曾与她谋面，但她却很轻易的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于芸霁而言，余四季将自己和她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之上，所以，她觉得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被丁修修长的手臂圈围住的女人感觉到了丁修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是认识你的，丁家哥哥。”
她微微用力，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重新面向余四季。
“我在找芸霁，就是住在这里的芸霁，你认识他吗？”
余四季握着门把手的手掌，倏地又捏紧来几分，青色血管逼红了白色皮肤。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她才能若无其事的，笑着给女人一个让自己感觉痛快的答案。
“当然，我的男朋友，我怎么会不认识？”
丁修几乎是立刻向她刺来警告的狠厉眼神。
他试着去牵女人的手，却被女人避开。
惊讶过后，女人微微仰头看着余四季，微寒了目光。她推开她，径直向屋里走去。
“你不是。”
她的声音冰冷，坚定，不容置喙。
余四季后背摔在门框上，伪装的高姿态与气势，在被她推开的那一瞬间，便像被尖锐的针刺破的气球，泄气飞窜，最后再寻不到踪迹。
女人的动作迅疾得不像正常人，也或者是因为她对这套房子的格局太熟悉，所以在外寻不到芸霁的痕迹之后，她很快找进来卧室。
在那里，她终于看见来芸霁。
照片里的芸霁，西装革履的芸霁，轮廓凌冽更加英俊潇洒来的芸霁。
像从前许多许多次，在昏暗闭塞的小阁楼里，她从混沌中打捞起那些有关于他的清晰记忆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已经疯了一样。
她现在又想起来这件事情。
这是丁修第一次真实的看见吴风雨发疯的样子。
真的是第一次。
他从前年轻气盛正直坦荡，还有悬壶济世的伟大理想，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怯弱至此，遇见她便总是落荒而逃。
他总是把发疯的她丢给楚廷瑞，这一次却是如何都逃不过去了。
他看见，她十指插、进长发中拉扯，额头一下接一下的狠狠撞击在墙壁上，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重响。与之相呼应的还有，从她嘴中泄出的呜咽，那是一种森林中小兽将死的悲鸣，闻者心惊。
余四季被吓到，一声惊呼后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丁修浑身都在发抖，红了眼睛，他冲上去从后紧紧抱住她。似乎是没了疼痛的发泄，她悲泣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吼叫······
“余小姐，余小姐？”
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声音唤回了余四季飘忽过久的思绪。
她看向那个声音，是小区的年轻保安，正俯身趴在驾驶位那一边的车窗处叫她。
芸霁跟他一块儿看过来，微微蹙着眉，脸上有疑问。
余四季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说：“啊，你好。”
年轻保安憨厚的咧嘴，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大白牙。
“最近咱们小区出了好几起砸车的事故，我就是提醒您留心点儿。”
余四季冲他感激的一笑。
“好的，谢谢你。”
年轻保安笑着退回到保安岗亭处，继续去提醒进出的其他业主。
芸霁发动车子，轻声问道：“想什么呢？都出神儿了。”
余四季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抿了抿唇，摇头。
“没什么，没睡好，有些迷糊。”
车子驶出小区，芸霁提起车速。
“吃完饭，今儿就宿在那儿，省的来回折腾。”
“你呢？”
“我得回院儿里。”
余四季点点头，“好。”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她是风雨更新，第 80 章 第80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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