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生活在距离风雨老家七八十公里的另外一座小镇。冬天农闲的时候,二叔吴建国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小区保安的工作。
保安的工作在那里都很好找,而他舍近求远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小区里住着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不老,甚至算得上美丽。她也并不总是疯的,常日里娴静含蓄,是个恭良温柔的女人。
小区里的老住户闲聊时说起,女人年轻时也曾是小镇里出了名的大家闺秀,相貌出众,又出自书香门第,不知被多少年轻小伙儿垂涎爱慕着。
那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光景啊。
老人们总爱这样感慨,染了岁月风尘的眼睛凝着远远的某处,眸光沉重幽深。
这样受尽男人爱慕,女人歆羡的女人,却并没有受到命运的眷顾。
她在最美好的双十年华娇羞的憧憬爱情,却因为一场意外,此生再与爱情无缘。
你知道的,十几年前,整个社会都不安分,满街都是蓄长发说脏话的流氓痞子。
那样鲜花一样的姑娘,远近飘香,到底是招来了色欲熏心的坏蛋。
坏蛋不止一个。
后面的故事也很简单,姑娘失了贞洁,还怀了孕。坏蛋们是被抓住了,可哪一个是孩子父亲,谁也说不清。
那个孩子,就是她家那个楚丫头?
不不不,当然不是。那样得来的孩子,清白人家是万万容不下的。
可是,女人却想要那个孩子。没别的,当时她已经没了名声,在那个年代想再嫁人是不太可能了。她自己清楚得很,她也早没了嫁人的念想,可也不愿意一辈子一个人,太寂寞。
她想有个孩子陪陪她。也许,她还存了些别的想法,只是当时没人懂她。
她藏了很久,藏得很成功。家里人在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才发现她再也藏不住的大肚子。
听说七个月的孩子已经成了行,可惜,没了。
老人们无法用贫乏的语言描绘出女人被家里人又打又骂的绑到医院的情形。
就是,就是,嗯,就是叫得很惨呐。
是的,惨,听得人心里发毛。
后来呢?就那么疯了?
对的,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精神就不对了,疯疯癫癫,一个人说胡话,说着说着就笑。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儿,她还上去抢过。
她家里人把她送出去了一阵子。你还记得吧,好像去了哪哪哪的疗养院,去了好一阵子,八九个月,还是一年的样子。回来以后就好多了,平时跟正常人一样,没问题。
就是偶尔还会发病,说是不能受刺激,什么刺激都不行。
哎,也是可怜,命苦啊。
那,楚丫头是······
捡回来的。大雪天从垃圾桶旁边的雪堆里挖出来的。
那时候,她家里人还有些能耐,不知道跑了多少路子,把那孩子领养下了,跟她一个户口本,两个人另起的一本。
是的,一个本子,俩人,一个妈妈,一个孩子。那是她把菜刀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换来的。
还换来了孩子的姓,随她,姓楚。
哦,对了,疯女人她叫楚燕好。奇快妏敩
所以,你是因为我的叔叔碰了你的妈妈,所以才与苏朝阳为伍,与我敌对?
所以,你是因为阿南和我的婶婶为难过你的妈妈,所以才不顾道德底线,要求他们把一个家拆散?
所以,这明明是我们的恩怨,最后遭罪的为什么是芸霁呢?
没人说得清楚燕好是怎么跌出马路,又是怎么被车撞得头破血流的。
当时太混乱,乱得谁也顾不上谁。
本来以为已经得到控制的局面,因为婶婶和二叔的出现再度失控。
二叔理所当然的认为风雨三人在欺负楚燕好母女。暴躁蛮横的男人二话不说便对芸霁动了手。
他的袒护又激怒了阿南,婶婶更是看到楚燕好,分外眼红。
扭打咒骂。
风雨不太能想起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冲上去拉二叔,二叔不分青红皂白,巴掌朝她扬起。芸霁发了火,推搡了他一下,把风雨紧紧护在怀里。
风雨不停的跟警察说:“他没有推那个女人,他推的是我二叔,他只是轻轻推了我二叔!”
警察不耐烦了,说:“知道了知道了。你急什么呢,我们会调查的嘛。你说他没有推,可是人家女儿说就是他推的,你瞧你们两种说法,是不是得给我们时间去调查清楚。”
“楚廷瑞在骗人啊,你们不要信她。她讨厌我们的。”
“谁说谎,我们会查明白的。”
“就是她在说谎······”
“行了!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听不明白话!调查,调查,调查!懂不懂!”
“我懂,我懂······可是,警察叔叔,能不能别把芸霁关起来,我们配合调查。他,他吃不了苦的,你们别关着他······”
警察愈发觉得这个小姑娘傻得不寻常,险些被气笑。
芸霁坐在警察对面,头垂得很低,很久才抬起来。
他微微仰头,盯着急得泪流满面的风雨,叫她,“六二。”
风雨飞快的看向他,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
芸霁轻扯唇角,拉起她的手,用力捏了捏,说:“别慌。警察叔叔也得按程序办事儿不是?”
风雨抱着手臂蹲在他腿旁边,吸了吸鼻子,又嗯了一声。
芸霁另外一只手撩拨着她额前的头发,说:“你回家等我,这事儿其实跟咱没什么关系,查一查就清楚了,快得很。”
风雨倔强的埋着头,不说不,也不说好。
“六二······”芸霁用手去抬她的下巴。
风雨偏头躲开,两只手包着他的手指,哽咽着说:“会很难受的······”
关于拘留的那些事,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知道。纵是叛逆调皮的阿南,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而就在昨天,风雨切实的看到了阿南回来时憔悴颓丧的模样。
芸霁和阿南又是不同的,他其实和这个小镇上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青春美好,永远向阳。风雨自私的认为,他该是被上帝永远眷顾的那一个,岁月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的,不能,一丝一毫都不能!
芸霁伸向她下巴的手顿住,须臾后改道,轻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的顺着。
“六二,你会把我惯坏的。”他在她的耳边温润吐气,用只能他们自己听见的声音。
后来,这句话成了认识他们的很多人的口头禅。
那也只是后来一年多的光景。
那一年里,她每天问他吃什么呀,他什么什么的点了一长串。她傻兮兮的记,日子久了,索性随身备个小本子,他说什么她便记什么。
不会做的,便上网查菜谱,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誊写在小本子上。
黎尧看见会说,吴风雨,你再这么惯着那小王八羔子,过两天他就上天啦!
她一眼都不瞧他,哼,我乐意。
那一年里,她嘘寒问暖,怕他热着冷着,雨天送伞,雪日送衣。他心安理得,骄傲得意的受着。
李然直摇头,吴家妹妹呀,再不能惯了呀,再惯就生活不能自理了啊!
她一眼都不瞧他,哼,我乐意。
那一年里,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大多时候,是她跟着他。她的包里总有一份他的课表,甚至他的选修课作业都是她做的。
丁修贼眉鼠眼,指着芸霁对她说,小家伙你看,十万是不是被你惯得更像弱智了。
她一眼都不瞧他,哼,我乐意。
等等,谁弱智?
丁修想得逞的笑,没来得及。
芸少爷练了十来年的“小芸飞石”,那准头,没得说!
人们总是说起那一年,都说那是他们最好的一年。
他们说起的时候,会嘴角含笑,眼带歆羡。
可是,如果楚燕好死的那一天,是命运把一条岔路口突兀的铺陈在他们脚下的话。
风雨想,她要回去,宁可不要那很好的一年,她也要去走另外一条路。
因为,她真的,不想和芸霁,只有那一年。
楚燕好的死讯,在傍晚,风雨刚刚把晚饭盛进保温饭盒的时候传来。
当时阿南正在照看爷爷吃饭。
他心不在焉,看着桌上的一粒米发呆半天。
爷爷的精神不算好,饭吃得有些邋遢,阿南盯着米粒发呆,他便像个孩子似的盯着阿南发呆。
家里电话叮铃铃的响起,好一阵儿没人去接。
饭桌上的一老一少还在发呆。
叮铃铃,叮铃铃。
那个时候的电话铃声,活似调皮捣蛋的小孩儿挥舞棍子敲打在花色铁盆上,尖锐刺耳。
风雨心跳突突的,眼睛像是被什么蒙住,屋子里分明已经开了灯,可是看起来却灰蒙蒙。
那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从厨房走出来,她没有先去接电话,而是推了推阿南。
“你回来的时候,她真的没事儿了?”
她是楚燕好。风雨没跟去医院,阿南去了。
阿南茫然的回过神,反应了一小会儿,才张着嘴昂了一声,“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只是压着腿而已。”
风雨想用他的这句话安抚自己不知所谓的焦躁,但显然并不奏效。
电话还在响。
一声接一声,好像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她是风雨更新,第 67 章 第67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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