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这不是一颗吃的柑橘,倒更像是供人盘摩的核桃。
小柑橘此刻如果有生命的话,都该‘哇哇’的哭出来了!
眼见着本来是自己转移注意力的小玩意儿,这会子却到了另一双雪白的掌心里,任她搓揉□□着玩,柏司琛只觉得背后的伤处疼的钻心。
男人一双英秀的长眉便深深的蹙起来了。
苏婉鸿停了掌心的转动,问道:“伤势如何?可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这回听着倒委实是真心的关切了。
柏司琛早已疼得额头上渗出了薄汗,他是一直咬牙坚持着的,当下听闻苏婉鸿询问他的伤势,他却如同自动接话似的直接回复道:“无碍,小伤而已!”
就像在军营中无数次的负伤了,他应对别人的询问一样!
苏婉鸿一听就知道他在吹牛,或者说是在敷衍她。这男人怎么就是这么个‘能装’的死性子呢?瞧瞧那额头上的冷汗,还有腮边咬牙较劲咬出来的近似痉挛的痕印。
看着都让人生疼!
但眼下,她却除了和他一起等待舅父的援兵外,别无他法。
就她懂的那点儿急救小法子,恐怕人家一位战场上刀枪剑戟中趟出来的将军早就驾轻就熟了。
说出来只会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她才不要!她长公主殿下的尊仪可不能掉价!
那她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呢?
苏婉鸿灵光一闪,便试着也蹙起眉头来,煞是急切道:“真的无碍吗?要不,我撕扯上几条袍襟布,给你束裹止血?!”
柏司琛:“……”
他竟然在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感动,还在脑子里顺着这女人的话,自行描绘出一幅画面来。
他岂敢?!
“不必!谢殿下!”柏司琛微微垂了垂颔下,躲开面前女人那双因为认真而闪烁星光的美眸,“我确实无大碍,也已经自行止血了!”
苏婉鸿:“哦!”
“那,需不需要我拽两根头发下来,给你缝合一下伤口?!”
柏司琛:“?”柏司琛:“……”
对上她那一双依旧闪烁着星光,却不小心糅杂了两分戏谑的眼睛,他就知道,这女人成天价端着的高贵尊仪下,绝对还是一颗不着调的心。
一如四年前,他在山麓下遇见的那个清纯娇憨的小公主。
时间和空间仿佛重叠了!四年后的柏司琛又变回了那个一点儿也不会吃她气的柏四将军。
“公主真不愧是博览话本呢,竟连这种江湖医术都通晓!在下心领了!
不过公主乃金枝玉叶,三尺发丝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在下怕自己皮卑肉贱承受不起,缝上了也愈合不了!”
苏婉鸿:“!”
你是拐着弯儿的想骂我最毒妇人心吧!还愈合不了?难道我的头发会渗毒吗?!
一时间,打成平手的两人,相视而笑!
柏司琛被她起起落落没个定数的话牵扯的早就忽略了后背的伤痛,只在心里空落落地,想再拣几句话能和她这样,说一说。
仿佛一个时日不多的将亡人,留恋这世界上他所在意的人。
此时多说一句,以后便能少一点遗憾!
许久,俩人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苏婉鸿先开了口:“这几年,我闭门谢客,过的不理俗世,昼夜颠倒。北疆的战事,我仅有所耳闻!令尊的案子……我,未能尽力,愧对于君。”
柏司琛的心,霎时被刀捅了一般,痛得他呼吸粗重!
尽管已经时隔多半年,他也为了瞒过暗处里盯着他的眼睛,故作出一些感念圣恩安于现状的举动。但至亲至近之人的性命与鲜血,是刻进他骨髓里的。
而现在她口中说出来的,无非是官场上的一些车轱辘场面话。给自己体面也好,还是给她圆面儿也罢,他都应该顺坡而下。
他懂得!
况且,当初的那点儿救危之恩护送之情,也早就在他拒了她的婚事,令她凤仪蒙羞时,扯平了。
于是柏司琛面无表情地道:“殿下何须介怀!如今您能容我栖身府邸已是大恩了。”
苏婉鸿的心里沉了一沉。
气氛悄然凝滞,两人再度陷入安静。好在,不大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兵士们赶来援救的嘈杂声。
蒲草堆两头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抬眸对视了一眼。
瑾成长公主最终在层层叠叠兵士的严丝合缝地护卫下,下的山去,与等在那里都快急得把路跺出个大坑来的周国舅汇合。
国舅二话没说,上的前去拎起外甥女转了三圈,确定没有伤着分毫之后,给一把塞进了华盖车里去。
下令队伍开拔!
苏婉鸿全程也不好有什么异议的!一国的长公主遇刺这等的大事,早已不是她个人的事了!
舅父身为国之擎天柱,有他在,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乖乖女、吉祥物吧!
只是,柏司琛去哪儿了?!
他后背的伤……
舅父的军中,应该会有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吧!可惜座下的这辆马车不是自己原来的那辆了,不然这些应急的物品,穗儿都是有准备在小抽屉里的!
唉,穗儿,……也不知自己的府仆和侍卫们都怎么样了?
会不会死伤惨重?!
苏婉鸿的心又揪了起来。浑浑噩噩的她坐在轿厢里,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芍药巷的府邸。
所幸,她近侍的奴仆、护卫们,倒是均无性命之忧!不过受伤、重伤的也不在少数。
大丫鬟穗儿哭着扑倒在主子脚下,话还没说,就先给了自己双颊几个巴掌。大概意思是,她没守护好主子,找不到主子了,满屋子的婢女仆奴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就她好好的。wWw.xqikuaiwx.Com
苏婉鸿瞅着她看了看,确实,一张哭的鼻涕眼泪糊成脂粉泥的小脸上,除了鬓歪钗斜,衣裙破了几道口子外,还真是一点儿油皮也没擦破。
“好啦!”苏婉鸿望了一眼门口被人扶着的管家孙牢,包的跟木乃伊似的,头上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二。看在孙管家的面儿上,况且穗儿也确实无过,她一个柔弱婢女,能在乱军之中自保已经不易了,难道还能指望她救驾?!
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香儿那样的!
公主殿下御下宽厚的道:“好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本宫上哪里再去找你这般妥帖的丫头呀!”
“哇——”脚下的穗儿哭得更伤心了。
苏婉鸿扶起了穗儿来,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予勉励!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早已学会了一些驭人之术。有些卑微低下的人,有时候只须你一个暖心的眼神,或是两句肯定的话语,就能换得他们以生死相交付。
但她,其实也只是想换得他们的敬重和忠心罢了!她不是宫里的那位,无须步步设棋,拿捏住别人的同时,也给自己枷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
午夜梦回时,会不会都忘了自己是谁?!
“管家也快回去歇息养伤吧!”苏婉鸿朝门口道,估计是孙牢自己都害怕现在的这副尊容吓着了主子,房门他都没敢迈进来。
“谢……谢公主……挂念!”
伤的说话都带喘的了。
“穗儿,那这段时日府里的实务就由你来顶着吧!拿不准的事就去同管家商量!再从底下调几个稳妥的仆妇小厮给你打下手跑腿儿用。”
苏婉鸿对于她自己府里的人际关系还是门儿清的。孙管家如今负伤怠工,若是再找个旁人顶了他的差事,搞不好就会闹出底下人痴心妄想,进而离心离德的事情来。
穗儿就不同了!她本来就是手握对牌钥匙的一等一大丫鬟。又是个姑娘家的,还是个孙牢那家伙看着挺对眼的姑娘家!
派她暂为掌家,孙管家就可以安心地养伤了!也不怕他因为争夺主子的宠而府务上暗暗留一手。
穗儿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小脸儿坚毅地保证道:“主子放心,穗儿定当全心全力地打理好府务,不给主子再添一点儿的烦忧!”
苏婉鸿再次拉起了她。
最后安抚完了她一府下人的劫后余生时,她还不忘又嘱咐了一遍穗儿:先去各大药铺购置足量的药品回来,紧着府里受伤的人用!另外此次遇难的府仆、护卫,全部都给予厚葬!有家人亲属的,抚恤金也万不可给少了!
穗儿一一答应着,守着全府的下人、护卫们!
不管外面谣传的他们的公主多么放荡冶艳,喜怒无常,但在这百亩府邸中,无人言论长公主昏庸。
今日,更是如此!
————
柏司琛那边,自从归府后,苏婉鸿便一直让他在洗铅堂养伤,也有段时间不来凤华园这边上值了。
晚上公主的寝眠,便是由穗儿时不时地来脚踏上跪坐一会儿。
穗儿估摸着是柏四爷的余威犹在,等闲的魑魅魍魉也不敢来犯,这段时日,公主竟难得的睡得还算踏实。
她可是见过柏四爷真面目的人哪!
那真也玉面阎罗王一般!
当日,柏司琛中途曾返回去过公主仪驾那里。穗儿是亲眼看见这个平日里瞧着病病怏怏、脸面比她还白上三分的纤细男子,手起刀落,一招之下,连斩下来两名刺客的脑袋。血箭飙得五六尺高!可柏四爷眼皮儿都没眨一下,竟比膳堂老厨拿大剪子铰断鸡脖颈,还做得稀松平常呢!!
穗儿事后感慨,怪道人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哩,这落魄了的凤凰……人家还是神鸟啊!
而且,当时也真是多亏了柏四爷那突如其来的一刀解围。不然,那个一直护着她的孙管家,就得改行去地府里混饭吃了。
所以,当她主子一日闲坐无聊,询问询问柏四爷近来可好些了时,她尽是添的美言。
主子爱听,她也算知恩图报了!
穗儿还说:“……四爷他隔三差五地会去膳堂里转一圈,奴婢琢磨着可能是洗铅堂的饭食不太如意吧!”一边说着,一边给主子捶腿,一双短平蛾眉在小脸上微微蹙起。
苏婉鸿一想,应该是。毕竟那人也是候府的公子哥出身,就算北疆边塞上吃过几年的黄沙,也改不了人家骨子里的脾性哪!况且洗铅堂离着膳堂那么远,奴仆们的大锅饭本也糙食,他还得天天吃凉的!之前在凤华园这边上值时还好,能蹭她的餐饭,现在……,……他身上还有伤,胃口肯定好不了。
“调个手艺精细的厨子去洗铅堂吧!”苏婉鸿思忖着道。还是别老让他吃些冷饭残羹了!总觉得他自从遭了那道刑罚后,整个人都纤瘦孱弱了,如今又受了箭伤。
……还是为了她。
两天后,洗铅堂的院子里,柏司琛站在梅树下,看着前几日自己想见一面都得借故去膳堂走上一遭的彪汉厨子,现在明目张胆地就直接站在了自己的小院儿里,顿有瞠目。
彪汉嘿嘿一笑:“公子,我上下打点能来你这院子里上工,可怪不容易呢!”
柏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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