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张、李三个老道士原本义愤填膺,大声嚷嚷着沈放贤侄不要屈服于魔女淫威,大不了就是他们脖子上添个碗口大的疤罢了,绝不带怕的云云。
现在一个二个仿似哑巴了一般,闷头不语,老脸通红,眼睛看着鞋子尖,抬都不敢抬。
沈放默不吭声地拢好衣襟,摸索过来,同他们几个说话。尚未开口,这三个老道士先是一阵咳嗽,继而争先恐后地抢起话来。
刘一峰低声道:“沈放侄儿,刘师伯可什么也没看见!你知道的,师伯这两年老了,眼神不好,大白天走路都时常跌跤的。”
张铁枝低声附和:“对对对,我也是。你张师叔现在就是个半瞎,耳朵也聋,什么也没听着。”
李启元也连忙补充:“放儿,你李师叔,呃,最近舌头起泡,找大夫瞧了,恐怕十年八年都说不了话了。”
沈放:“……”
“诸位师叔师伯。”沈放平静地打断三位已经开始赌咒发誓口不择言的师叔,“暂时不要来找我了。”
几个老道尚在抓耳挠腮,闻言半晌哑口。愣愣道:“贤侄,你真的打算在这待着了?”
“嗯。”沈放点头,“我要先让银湾把藏龙山庄的众人释放,然后再想办法劝她离开魔教,带她回山。你们不必担心我,更不要再来救我。”
“这……”
“我需要时间。”沈放一字一顿,将这五个字咬的极低、极重。双手环抱,郑重道,“还请再相信沈放一次。”
几个老道士面面相觑,忍不住都摇了摇头。嘴上不忍打击沈放,心中想起刚才那番景象,却都叹道:“这傻孩子,岂不是痴心妄想。”
但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应下:“凡事你自己掂量,量力而为。有时候人心不可改,你也要……”
“我一定会带她回去。”沈放说得斩钉截铁。
那边裴雪青也被松开捆绑,恰将这话听在耳里,握住长剑的修长手指不由得一紧。轻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裴姐姐,慢着。”陆银湾双手抱在胸前,倚着门笑吟吟地拦住她。
“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么,还有什么事。”裴雪青此刻五内俱焚,语气反倒出奇平静。
“我说过,你们要走,总得留下些东西。我师父虽保你们免受酷刑,可象征性的东西,总还是要留下一两件的。”
“你要什么?”
“一根手指。”
“银湾!”沈放听见,大声叫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放他们走了!”
“师父,我只是要他们一人留下一根手指,算是他们冒犯圣教的惩罚,这总不算过分吧?我是答应你放他们走,也未曾食言啊。”
陆银湾伸出手来,揉揉自己的额发,笑道:
“以后峨眉小剑仙说不定就有新的雅号了。九指剑仙,也挺厉害的不是?哈哈哈哈哈。”
她这模样动作,当真可爱又俏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邻家爱笑的小妹妹。偏偏说出来的话歹毒至极,让人一听便心生寒意。
“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当真虚伪。”裴雪青见沈放又要疾步走来,方才种种情形又在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重演,一时间胸口剧痛,两眼发花。
她一向心高气傲,唯恐沈放又被陆银湾要挟着做什么难堪的事,不待沈放再到跟前,抢先冷笑道:
“一根手指算什么?我便是缺了一根手指,你的刀也依旧快不过我的剑。”
“陆银湾,你最好记着。你今日所作所为,对我的,对沈放的,来日我必叫你百倍偿还。”
手中剑花一扬,直向自己右手削去。冷不防一旁一把长剑递来,挡住了她的剑招。
“裴女侠的手指,算在我手上好了。今日武林之祸,皆因白云观养虎为患,此罪不能教外人替我们担。”说话的是田不易。
田不易五六十岁年纪,是五个老道里年纪最轻的一个,按辈分算是沈放的师兄。
当年陆家遭难,满门俱灭,陆银湾流落泉州,就是他千里迢迢亲自去将她接回白云观的。
田不易此时与陆银湾对视,面色冷峻,眼神犀利中又带着些沉痛,竟叫陆银湾皱了皱眉,先撇开了头去。
“我替她留下这一根手指,行不行?”
陆银湾摊手,淡淡一笑:“随意。”
田不易便一剑将自己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齐根斩下。
血流如注。
他又道:“白雪观今日之罪,皆是由我田不易当年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所致,不应罪及他人。我几位师兄、师叔的手指,便也都自我手上砍来罢了。”竟扬剑直接向手腕命门处斩去!
他这一剑可谓又快又狠,他自己也是咬牙切齿,仿佛真的要一剑了结了自己似的。
陆银湾原本脸色就相当不好看,见他又要自杀,眼疾手快拿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按上他的长剑,将其剑身寸寸折断。
剑刃铮鸣,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田不易忽然激动起来,双目通红地盯着她,几欲落泪。
他声音颤抖着道:“银湾!你终究是不忍心田师伯死的,是不是?你还是个好孩子,没有那么无情的,是不是!”
陆银湾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冷冷地抬起头,一字一顿:“你说……我无情?”
“当年你们废我武功,断我筋脉,也是我无情?当年师父逐我出师门,看着我被旁人践踏折辱,也是我无情?”
“是,是!当年收留我的是你们不错,可到头来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出去的,不也是你们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无情?”
“你要想死就去死好了,谁在意,真是笑话。我只是看不惯你这般自说自话,要替别人断手指。”
陆银湾松开抓着田不易的手,朝他一笑:“你既喜欢替别人,再多加一个也无妨。漱玉,去把纪小云给我带来。”
田不易心里咯噔一跳。他看见了陆银湾的笑。明明面容明丽又娇艳,那笑却偏偏好似讥嘲一般冷淡,让人汗毛倒竖。
田不易仿佛被人在心口上捅了一刀。
这真的是曾经那个,光着脚丫,拎着肥大的麻黄道袍,在白云观里四处疯跑蹦跳,一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小丫头么?
不一会纪小云就被带过来了。
他被鸣蝉拿一根红绳拴住了两只手腕,跌跌撞撞地牵着走过来。被困了一天,又累又怕,犹如惊弓之鸟,乍一见几位老道,几乎激动地要跳起来。
鸣蝉也跟他一起来了,笑嘻嘻地蹦到陆银湾身边:“姐姐找他做什么?”
陆银湾嘴角一勾,朝田不易几人道:“他也是白云观的人。断他一根手指,你们就带他走吧。”
几个老道面色一肃,尚未说话,鸣蝉先蹦了起来:“姑娘!你要砍他的手指?!为什么?”
陆银湾冷冷瞥她一眼:“怎么,不成?”
“不成!你说好了把他给我的,他就是我的了。你就不能砍他了。”鸣蝉理直气壮道。
陆银湾笑道:“到时候我再找别人陪你就是了。”
鸣蝉平常跟陆银湾闹惯了,又去拉她的衣袖,嘻嘻地摇来摇去,叫道: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别人都没他有意思,我不要别人!你要是不依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不要你了!”
她本是跟陆银湾撒娇,却不意陆银湾忽然喝道:“闭嘴!你就这么点出息?”
“我只不过把他扔给你玩了半天,你就被他给牵住了,你是俘虏还是他是俘虏?成什么样子!你要是一心想着他,好得很,我连你们两个一起砍!”
陆银湾从没这么严厉过,此次一反常态,竟吓得鸣蝉不敢出声。她不敢置信似的看着陆银湾,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扯住她的衣摆大哭道:
“姐姐,姐姐!求你啦,你不要生气……姐姐!”
纪小云这一日被困在此处,被鸣蝉好似个玩意似的玩了许久,又是逼他穿裙子,又是要给他编辫子,还喜欢亲他摸他,一天里不知多少花样。
可怜他纪小云被折腾得活似一只惊弓鸟,觉得这鸣蝉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荒-淫妖女,打心眼里厌恶。
此刻,见到鸣蝉这般护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心中一酸,一股异样之感油然而生。
兴许是有陆银湾作衬托,反倒不觉得她讨厌了。
他冷着脸去拉她起来:“鸣蝉!鸣蝉!你起来,不要求她!不就是一根手指么,我给她就是!”
他朝陆银湾骂道:“妖女,你要我的手指,我给你。你看好了,你纪小爷可不是个孬种!今天要是皱一下眉头,我跟你姓!可你要是迁怒了鸣蝉,你也……你也不是英雄!”
不待旁人阻止,咬牙一剑斩去自己一根小指,登时鲜血长流。
十指连心,可不是玩笑。纪小云乍一断指,疼的面色惨白,嘴唇紧咬,愣是不皱眉头。
看见鸣蝉被吓得花容失色、直掉眼泪,反而咬牙低声对她道:“没关系的,也不是很痛。”
余下四个老道见此情景,尽皆怒发冲冠:“好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瞪视陆银湾,各自挥剑斩去一根小指。
鲜血溅了一地,好不血腥。陆银湾似乎也觉得没趣:“行了,你们走吧。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让我抓住,可就没这么走运了。”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放行。
裴雪青搀着田不易,余下几个老道士各自提了佩剑,黑着脸一言不发出了藏龙山庄。鸣蝉抹掉眼泪,目送着纪小云走远。
他落在最后,蔫头耷脑的,快消失在庄门处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似乎有些迟疑地向她摆了摆手。
陆银湾从地上捡起一截血淋淋的小指,啧啧两声,对手下吩咐道:“得了,算是今天的战利品吧,收拾起来装了。唉,本来今天还想着去后山打猎的,现在就得了这么些没用玩意。耽误一天功夫,当真没意思。”
她咂了咂嘴,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沈放面色铁青的一张脸。
雪白的衣袖之下,一双手握的死紧。他紧紧地抿着唇,湛清的、满含怒意的双眼,正正对着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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