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黑莲徒弟她选择欺师灭祖故人来>第 95 章 行路难(一)
  山风刮过,好似寒箫呜咽,将这穷山恶水吹得愈发荒芜凄苦。

  沈放默然一瞬,反手一拨,九关剑应声出鞘。长剑澄澈如鉴,映照着冬去春来的日光,明耀至极,竟似是将九天上的日光引于剑锋。

  剑刃震颤,阵阵清音刹那间盖过了漫天凄风黄尘。

  他一手执花,一手执剑,凝眉沉声道:“花只有一朵,她们的命我却都要。你我手上握着的都是无价之宝,谈什么以一换一?”

  杨穷冷笑道:“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你若不愿,也罢……”沈放一咬牙,忽然扬手将雪莲向空中抛去,紧接着挥剑一挽,一道剑气直朝着空中的雪莲花打去!

  凭沈放的内劲,只要被打中,这雪莲立时便会化为齑粉。众人都是大异,秦有风更是连心跳都停了一瞬!

  杨穷万没料到沈放竟会如此,他一颗心全系在雪莲花上,沈放却仗剑而来,直取他面门。他哪有余裕与沈放纠缠,当即将手中二人向沈放掷去,飞身去夺雪莲。沈放反手收剑,有惊无险地接住二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银湾,银湾!”他将二人放下,立时便来查看陆银湾伤势,再没了方才的镇定自若。

  眼见陆银湾身上处处见红,简直成了个血人,一瞬间头昏眼花,连握剑的手都发起抖来。

  “怎会如此,怎么会伤成这样……”他低下头来,瞧见陆银湾原本纤细莹白的双腿此刻已经鲜血淋漓,被鲜血浸透的花藤从血肉中穿透而出……

  沈放蓦地闭上眼,牙关咯咯作响,再睁开时,双目已浸上浓重的血色。

  “我带你回去。”他一字一顿道。

  沈放一手扣住陆银湾的腰身将她抱起,另一手飞快地解开裴雪青被锁住的几处要穴,紧接着三五剑便将围在峨眉崆峒众弟子身边的小喽啰清了个干净。

  裴雪青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将几个弟子身上绳索斩落。众弟子解穴的解穴,砍绳子的砍绳子,一时间手忙脚乱。

  沈放沉声喝道:“快走!”

  这些少年人到底是名门子弟,虽不是人人都有沈放一般的功夫,却多少见过些大场面。

  正是命悬一线、危急万分的时候,再没时间自乱阵脚。众弟子纷纷操戈反抗,眨眼间便跟扑上来的圣教喽啰打成一团。

  崆峒峨眉的弟子这几日担惊受怕,当真是再忍受不了性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滋味。眼下有了一线生机,一个个的好似疯了一般,见人便打,挥刀便砍,平日里只有三分功夫的,现如今也有了五分,原本有五分的,现在便成了十分,当真是使尽平生之所学!虽然身上有伤,一时间气势竟很是唬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且说杨穷撇下陆银湾和裴雪青,身影如苍鹰鬼魅一般,瞬息之间腾入空中,眼看便要将那被日光映照的几近透明的莲花抓进手中。却忽然有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凭空斩来。他若伸手,手腕必被齐根斩断!

  杨穷狠狠地一咬牙,翻身退开,一道黑影矫健如鹰,霎时间掠过,将那一朵莲花抓进手里。

  尹如是一身黑红衣裳稳稳落地,笑嘻嘻地回过头来:“老匹夫,这花儿本少侠就笑纳啦。”

  说着便将雪莲揣进了怀里。

  杨穷这才知道中了计,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铁青着面皮,厉喝一声,抽出钢刀直指尹如是,刀风霸道无匹,势不可挡!

  “今日谁也别想走!”

  尹如是不敢托大,仗剑相迎,两人立时斗在一处,激烈万分。

  要知道,尹如是的功夫在江湖中可称一流,已许久不曾遇上敌手,甫一与杨穷交上手,却立时便觉出对方绝不是庸碌之辈。

  待斗过数十招,她的神色也愈发严肃。她向来争强好胜,此时却是越斗越心惊——

  不愧是圣教左使。此人功力之深,简直不可测也!

  尹如是额上微微见汗,秀眉也禁不住越拧越紧,但凭着祖传的宝剑和精妙功夫,一时倒也不致落败。当下收敛心神,半点差池也不敢出。

  那壁厢,圣教的兵马已在秦有风的调令下,将沈放、裴雪青并崆峒峨眉数十弟子重重叠叠地围住。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众弟子本就各自有伤在身,全凭着那一点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气势才堪堪守住,没能叫圣教立时将他们扑灭。

  眼见圣教人马有源源不断之势,众人之气势也不禁渐渐有些颓萎。

  沈放一人便吸引了场中大半兵力,所过之处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圣教兵卒人仰马翻。

  然而他昨日在阳关谷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又兼体内蛊毒折磨、连夜奔波,两夜没合眼,难免有些力乏,一个人终是难以顾全所有人的安危。再加上一手抱着陆银湾,进退起落之间,多少有些施展不开。

  遑论圣教人马囤积于此处的人马足有两三千人。

  枯林、山石间仍不断有人流如潮水一般涌出,前赴后继,将这数十人团团围住,便连原本守在地下密坛中的士卒也都跑了出来,向争斗激烈处。

  段绮年引着秦玉儿自石道一处暗影中走出,其他人的注意全被场上争斗吸引,竟没人注意到他们。

  “两清了,不会有下次。”段绮年眯着眼瞧了瞧场上情形,蹙眉冷道。

  秦玉儿微一颔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淡淡道:“多谢。”

  段绮年飞身掠到殷妾仇身畔。

  殷妾仇与圣教另外两个司辰在场中斗的正凶。两个司辰一左一右去夹击沈放,殷妾仇也上赶着往前凑,看着是在帮忙,实际上拳拳都招呼到了这两人身上。

  待他一拳撂倒一个,沈放脱了身,他才又赶忙来拉这两位:“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个没留神……都怪沈放!这厮实在是太厉害了!”

  段绮年:“……”

  那两个司辰应付沈放一人都已是吃力,只觉得眼前耳畔尽是明耀剑光织成的网,晃得人头昏脑胀,哪里还防得住殷妾仇的黑手?

  殷妾仇一掌便能开山破石,两个司辰只觉得自己已被震出了内伤,真真是有苦说不出,扶着腰欲哭无泪朝他摆手。

  殷妾仇于乱阵之中回过头,一眼便瞥见秦玉儿,立时又转过头来,假做什么也没发现。

  他朝段绮年靠过去,两人后背相抵。殷妾仇低声道:“段兄,咱们人太多了,他们这……走得出去么?咱们、咱们……”

  “不要轻举妄动。”段绮年冷道。

  “……”

  殷妾仇心急如焚,直想跺脚,却只能干着急。

  裴雪青瞥见尹如是对上杨穷,已落了下风,越斗越吃力,险象环生。她几剑斩开周遭喽啰,飞身前去相帮。

  然则她虽然有峨眉小剑仙之名,剑术较尹如是之流到底差了些火候,又兼前几日重伤未愈,功力大折,尹、杨二人交手,她根本插不进去,只能在一旁掠阵,解她险困,伺机而动。

  便在这时,忽闻有落水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原来,这圣教密坛埋于蜀地一处名不见经传的深山之中,周遭有湍溪深涧环绕。

  山是穷山,草木荒芜,水是恶水,污浊湍急。

  众人缠斗之时,已经渐渐移至一条湍溪附近。秦玉儿甫一逃出,便碰上圣教兵卒围上来。

  她虽然医术冠绝天下,武功却是平平,被逼至水边,一个不慎,跌入急流之中。

  尹如是正瞥见秦玉儿落水,心神大乱:“玉儿!”

  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飞快地撞开圣教兵卒,“噗通”一声紧跟着秦玉儿跳下去。

  高手过招,哪容得片刻分神?遑论尹如是本就处于下风。只不过这半刻差池,杨穷一刀当头劈下,势若千斤!尹如是挥剑格挡,被震得双手酸麻,虎口开裂,横流的鲜血登时将长剑剑柄沾得黏腻不堪。

  杨穷又是一掌当胸拍来,尹如是避无可避,挥掌相迎。

  两人手掌甫一相接,尹如是便觉一股巨力如排山倒海而来,势不可挡!

  她一向自负内力深厚,此刻才晓得杨穷内力之深厚犹在她之上许多。

  尹如是不敢硬拼,借着他掌力一连倒退十几丈远,以倒退之势卸去身上多余掌力,才免去筋断骨折之危。

  她足下轻点,才终于站定,口中已漫起血腥味儿,兀自心惊肉跳。杨穷紧追她而来,一掌又至。

  尹如是自怀中抽出雪莲花,一个旋身将那花朵儿凌空甩了出去,断喝道:“沈放!”

  沈放正陷于圣教兵马围攻之中,闻言凌空跃起。他一手抱着陆银湾,一手执剑,竟是张口咬住了花茎,将雪莲花横衔在口中。

  他走腿一扫,将扑在最前面的小喽啰踢倒,足尖一点,展开轻功,竟是往山上飞掠而去。

  下山方向兵马众多,一时走不脱。他飞身越过湍溪,占据了上风处的位置。圣教之中有人追来,也是凌空一跃,却还没待落地便被他一道剑气打中,跌落急流之中,霎时间便没了踪影。

  借着这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圣教兵马一时竟被隔绝在急流的这一侧,沈放得以有半刻喘息之机。他将雪莲揣入怀中,正苦思脱身之计,却忽听怀中人冷冷开了腔:“放我下来。”

  沈放一怔,垂首见陆银湾虽然满身血污,气息微弱,一双眸子却是极亮,再清醒不过。

  “银湾,你有办法了?”沈放惊喜道。

  陆银湾眉头微蹙,冷冷道:“放我下来,把剑给我。”

  陆银湾自小主意便多,沈放听她这般吩咐,不加多想,连忙小心翼翼地松开她的腰身,将她放下地来。

  陆银湾双腿受伤严重,一触地便痛得钻心,额上冷汗滚滚而下。沈放将九关剑交到她手中,虚虚地揽着她,生怕她跌倒。

  陆银湾缓了许久,才又适应了这痛楚。她掀起眼皮来望向沈放,神色平静,波澜不惊。沈放一怔:“银湾,怎么了……”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目光呆愣地、一动不动地落在她无甚表情的面庞上。那双不兴波澜的眼睛里,淡漠地映照出两个小小的他的影子。

  不只是他,整座山似乎都在几息的时间里陷入沉静。即便有人仍在大呼小叫,在察觉到异常之后,也不禁扭过头来朝这边望来,然后睁大眼睛,连呼吸也屏住。

  就连原本直冲着沈放奔来,欲夺雪莲花的杨穷,和竭力拖住他的尹如是,都不自觉地停下了争斗,震惊地望向湍溪对岸高地上的两人。

  “小、小狐狸……”尹如是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日光忽然变得极为耀眼,整个荒山都为之一静,只有山风呜咽,急水奔腾之声仍未停歇。

  沈放缓缓、缓缓地垂下头来,目光落在那没入自己胸膛的九关剑上。血迹浸染了白衣,好似自冬日雪地里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红梅。

  身体里如江水一般冲撞奔腾的内力骤然枯竭,眼前视野蓦地一黑。沈放的目光涣散了一瞬,最终怔怔地落在那一只握着剑的纤细的手上。

  五指修长白皙,如同沾染了鲜血的白玉。

  九关剑被拔出些许,带得沈放也不禁向前走了两步,身形晃了晃,双膝一弯,跪倒在她身前。

  鲜血染红了唇线,从唇角延伸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到白衣上,落到身下的土地里。可他都看不见了。

  他的目光一直黏在那莹白如玉的手上,神色痴惘,他已经快不记得,上一个冬天他将这手握进手心里,呵着气替她捂热,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他将眼前人拥在怀里,瞧她两靥微红,甜蜜蜜地冲自己笑,声音也好似浸了糖的蜜饯儿一般,软软地喊他师父,又是什么年月的事了?

  嘴唇翕合了两下,他终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只竭力地伸出手,无论如何,想再握住她的手一回。

  指尖快要触到的时候,那纤细的手却松开了剑柄。陆银湾缓缓地退后半步,垂着眸子漠然地看着他。

  徒留他一人跪在原处,被长剑贯穿。手指握住剑柄,却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僵直地落在剑刃之上,忽然觉得,这剑并非是刚刚才插入身体里的。而是从五年前便已经扎入他心头,一直插在心口这处,磨得他肝肠寸断,血肉模糊。m.xqikuaiw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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