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总以为爹爹埋骨的这十二年来,那圣教教主也躺在暗无天日的棺材里不生不死,如此心中方才好过一些。如今看来,这圣教教主兴许一天也不曾假死过,这十二年说不准还过得很自在哩!
她一口银牙几要咬碎,却硬是忍而不发,问秦有风道:“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秦有风显然不解其中之意,默然半晌:“教主大约是另有安排,这些年并不曾假死。罢了,我们先回圣教,寻找教主之事,往后再议!”
“好。”
两人急急奔出密坛,翻身上马。
众人早已整点妥当,荒山之中一派肃穆,陆银湾回头瞧了瞧不远处骑在黑马之上的段绮年。
青年人一声窄袖黑袍,银冠皂靴,腰背笔挺地跨坐在神骏的黑马之上。远远望去,依旧是那一张无喜无怒,波澜不惊的冷面。
他拉着马缰在原地转了几圈,正巧也举目望来,目光似乎在碰触到她的瞬间顿了顿——好似忽然间变得锐利、极具侵略性起来。
陆银湾瞧见他嘴角懒洋洋地勾起来些——那分明是个倨傲的、志在必得的神情。
陆银湾也不由得唇角一翘。m.xqikuaiwx.cOm
“驾——”
她轻喝一声,扭过头去,纵马奔到众人跟前,抬起一截皓腕来向前一比,数千人马即刻跟着她默然无声趁夜往山下行去。
武林盟在密坛西南面,圣教众人则从荒山东面下山。秦有风与她一同走在最前面,始终眉头紧锁,大约也是在思索圣教教主不知所踪之事。荒山空寂,身后是马蹄杳杳,轻而纷杂。
忽然间有嘈杂纷乱的声响从队伍后方传来,先前还只窸窸窣窣,后来竟愈发响亮了,呼喊之声有如浪潮一般冲天而起,席卷而来。
秦有风大惊失色,喝问道:“怎么回事!”
有探子从队伍后面御马疾奔而来:“不好了,堂主!有埋伏!”
“何人埋伏?”
那探子慌慌忙忙地报道:“是、是武林盟!”
“怎么可能?”秦有风双手猛然捏紧,讶异道,“武林盟不是在荒山西南角么!”
那探子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堂主,属下、属下也不清楚!只是来的人好像不、不是原那批人。属下瞧见一群衣衫褴褛、咿咿呀呀的乞丐,还有许多老老少少的道士,也不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有风心中狠狠一沉:“糟了,是丐帮和两华的人到了!可他们距此百余里,不该还有两天才能赶到此处么,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
陆银湾道:“堂主,丐帮人手多,咱们仓皇之间恐难斗过。您快走,我带些人去殿后。”
秦有风心神本就紧张疲累,迟疑了片刻,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道:“好,你自己小心应付!”
陆银湾不由得笑道:“堂主放心,您老人家定然还能再见到我的。”
秦有风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真意,只点了点头,一抖马缰,喝道:“东堂出列三百,跟随陆堂主,其余人跟我走。”
登时便有三百黑骑从队列中分列出来,跟到陆银湾身后。陆银湾御马在原地兜了一圈,目送着秦有风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绝尘而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一振马鞭,对余下人笑道:“你们跟着我走罢!”
陆银湾领着三百余骑,逆着人潮而动,不过片刻功夫便赶到了队伍的尾巴上。丐帮、华山、少华、昆仑的人马正在这处与圣教残部杀得你死我活,暗夜之中有火光冲天而起。
靠近山坳的地方停了七八辆囚车,关押的尽是前日里被捉回来的百姓,还有峨眉崆峒的十几个弟子。秦有风原本打算离开密坛之前将这些人就地砍杀,免得带着麻烦,还是陆银湾向他提议:“多带些人质也没什么不好,万一碰上了武林盟,也有个周转之法。”这百余人因此才有命活到现在。
看守他们的人不知是去与正道伏兵厮杀去了,还是早已逃之夭夭,总之已是不知所踪。七八辆囚车被孤零零地丢在道旁,木栅之后是一双双惶恐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周围战火纷飞的山野。
众人之中有力气大些的男人,正在想办法破开囚车,忽听见马蹄声响,竟是陆银湾一马当先,领着几百圣教黑骑自火光中杀了回来,这一下无一不骇得肝胆俱裂,只道最后一丝生机怕是也要被抹杀了!有胆子稍小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地捂着嘴低声啜泣起来。
“吁——”
陆银湾在囚车前急急扯住马缰,看着车里瑟瑟发抖的男女老少,咧嘴一笑,忽然抽出腰间悬着的长剑,一刀斩在拴住囚车的铁索之上。
“哗啦啦”一声响,铁链应声而断,裂做七八截掉在地上。
车中人尽数缩成一团,惊疑不定地盯着高坐在白马之上的人。陆银湾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这一下可将一车人惊得面面相觑,半点不敢动弹,竟是不敢相信这往日里笑面杀人的阎罗王竟会放他们离开。
陆银湾却是没再理会他们,眨眼间已策马冲到了另一架囚车之前,一般无二地斩断了铁索。接着便是第三辆、第四辆……
囚车中的人这时胆子才稍微大起来些,有人壮起胆子钻出了囚车,见当真没人阻拦,立刻拔起腿来便跑。
其余人见状也等不住了,一窝蜂地挤出了囚车,有人背着年迈的老母,有人拎着年幼的孩子,没了命地往山下跑去。
陆银湾亦将那十几个崆峒峨眉的弟子放出来,见他们个个身上带伤,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不禁动了动眉头,目露嫌色:“都还能动不能?武林盟在哪知道么?能自己麻溜地滚回去吧?”
十几人被她问的呆若木鸡,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陆银湾一脚蹬翻旁边的箱子,有零零散散的兵刃自里面滚落出来,陆银湾厉声喝道:“还不快走!捡几件趁手的,护送着人下山去,别丢了你们名门正派的脸!”
这回这些小子丫头们倒是瞬间明白了,忙不迭地从地上捡起兵刃,拔腿便走,追着那些百姓去了。
她身后,三百余黑骑目瞪口呆,有人问道:“堂主,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银湾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他们,凉凉笑道:“圣教从来只教你们来中原杀人放火,□□掳掠,可曾也告诉过你们,到中原也得守中原人的规矩?滥杀无辜是要折寿的,地狱一共十八层呢。”
她抽出一支响箭,朝着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空放去,而后拨转马头,旁若无人地自他们身边走过,幽幽笑道:
“我是在替你们积阴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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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兵贵神速,既然如今计划有变,秦有风也顾不上隐匿踪迹了。他着了三百死士在前探路,而后猛一挥鞭,原本默无声息地在黑夜中前行的队伍忽然间加快了脚步,数千人马跟在他身后奔驰而去,震得整座荒山都颤抖起来。
行过五六里山路,身后喊杀之声已渐行渐远,秦有风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却在这时,有凄厉叫声从前方传来,响彻夜空。
秦有风猛然一凛,但见天边月下,有无数飞羽凌空而起,迎面而来——
一根根乌黑铁箭缀着雪白的尾羽,如镀着月辉的流星一般从天际坠落,那可不是轻鸿,是追命的刃!
霎时间,人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死士纷纷惨叫着跌下马来。
又有人马迅速地围上前来,将秦有风护持在中间,秦有风暗叫不好:“前面亦有埋伏,快,向右取道!”
圣教人马如同暗夜之中的一群巨蚁,慌慌张张地易道而行,从天而降地羽箭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追着他们飞去。一时间,无数人在“咻咻”作响的箭声中应声惨叫,堕下马背,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羽箭飞了几轮,便没了声息,秦有风唯恐还有后手,不停手地抽着鞭子,一路横冲直撞。行至一处狭窄山道时,心中忽有不妙的预感升起。他却没有见到人影,只瞧见一道银丝在前方道口陡然升起、绷直,两端没于道旁山石之后——
秦有风双目圆睁,暗叫一声:“不好!”
却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长长地一声马嘶,秦有风连人带马被绊马索绊倒,横飞出去,落了几丈远。他身后的大批人马却是根本来不及停!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一个贴身近卫猛然将他扑至一旁。
两人滚了两滚,一同堕入一旁的泥洼地里,跌得灰头土脸,满面泥灰。他二人逃得一命,可其余的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冲在前头的人被绊马索绊倒,后头的人勒不住马匹,也纷纷冲上前来。马蹄乱踏,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浩浩荡荡的一只队伍已然人仰马翻,场面混乱而惨烈。
秦有风抬起头来,听着遍野痛哭哀嚎之声、烈马嘶鸣之声、寒风呜咽之声,茫然悲戚,心头大恸:“怎会如此!”
他尚未来及伤春悲秋,便听见阵阵喊杀之声从山道两侧传来。无数武林盟弟子高举火把刀剑高声呼喝着从山坡上冲下来,为首一人正是银羽寨主商雄飞。
武林盟竟是早已埋伏在此!
圣教人马早已慌了手脚,混乱之中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尽数被俘。
“殷妾仇呢,殷妾仇在何处!”秦有风咬牙道。
“堂主,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属下护送您杀出去,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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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风在几个亲信近侍的护卫之下一路逃到了一片枯林之中,回首望着北面一片烟尘滚滚、火光冲天之象,当真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堂主,无人追来,可以稍事休息再走。”一个殿后的近卫匆匆来报。
秦有风方才堕下马时,摔断了一条腿,疼得面色惨白,冒了一头的冷汗。漱玉将其扶到一块大石上坐下,道:“师父,我先替你将伤处固定一下吧。”
秦有风点了点头:“嗯。”
漱玉从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就地捡了些树枝,捧到秦有风面前。她从腰间拔出匕首来,正要举起来将树枝削断,却被秦有风单手钳住了手腕。
漱玉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秦有风却是冷下脸来,阴沉沉地望着她:“你还要装模作样么?不趁此时一刀捅来,要了我这条老命,你又打算什麽时候下手?”
漱玉一开始面上还有讶异神色,渐渐地这神色便消失了,殷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取而代之的是轻蔑的笑。
“老东西,终于被你猜到啦。”
秦有风大怒,将漱玉的一截皓腕捏的咯咯作响,咬牙切齿:“果然是你!”
他一向多疑,若说从不曾怀疑过她,那也是假的,只是他终归念在她是他自懵懂之龄便一手带大的徒弟……
天寒地冻时节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十一岁的小乞丐,十几个徒弟中唯一的女孩,身手虽不是最好的,心思却细腻,楚楚动人的神情总会莫名地叫人心生怜爱,便是他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也不禁微动恻隐之心。
这便是他带她回来的理由——这种特质实在难得一见。尤其是放在一个细作、一个棋子身上,定是无往不克的利器。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由他亲自□□出来的绝顶的美人、暗桩、杀手……最后竟把匕首对准了他自己。
秦有风勃然大怒,未曾受伤的手猛然运劲,几乎要在一瞬间将漱玉的手腕折断。漱玉毕竟才十六七的年纪,论及内力,万万不是秦有风的对手。
便在这时,一只锋利无比的短箭激射而来,擦着漱玉的身子扎进秦有风的手臂里,劲力之大,刹那间就将秦有风右臂筋骨斩断,鲜血喷涌而出。
秦有风惊怒交加,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却又因为断腿而痛的跌坐回去。他打眼一瞧,原先跟在他身边的几个近卫早已横七竖八地躺在十数步之外,了无生息了。
他扭过头来,咬牙切齿:“陆银湾!”
“真是巧啊,秦堂主。不,也不能算是巧,毕竟我早说了——您定然还能再见到我的。”
漱玉亦受了不小的惊吓,花容失色,急步退开。被陆银湾自身后拦腰托住,捉住她的手:“怎么样?”
漱玉摇了摇头:“我没事。”
陆银湾蹙了蹙眉,嗔道:“不是说叫你等我消息么,怎么这般急着动手?论功力你不是他的对手。”
漱玉恨然地望着秦有风道:“我等不及想杀了他。”
“为什么?”秦有风忽然开了口,阴沉的声音里竟是怒意居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和她一起背叛我!”
他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圣教堂主,到了这个地步,若还是想不明白,岂不是当真太糊涂了些。他怒视着陆银湾,一字一字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吧?”
“不错,一切都是我计划的。”陆银湾笑吟吟道,“丐帮和两华的人其实昨晚就到了,是我叫漱玉向你报迟了两日;南堂的人也早已到了密坛南方二十里,是我叫殷妾仇按兵不动;武林盟的人也是我通知的——在什么地方设伏,在哪里栓绊马索,在什么地方候着,又在什么时候动手,皆是我一手调令的。”
“你!”秦有风气得头顶冒烟,咬牙切齿,“你果然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便不该贪图兵刃之利,没将你这把刀折在刀鞘里,到头来竟割了自己的手!”
他的目光又转到漱玉身上,沉沉开口:“当年,是我将你从天寒地冻之中救出来,这些年来也不曾亏待过你,待你甚至比你其他师兄还要多几分宽宥宠信。你又为什么要背叛我?”
漱玉摩挲着掌中的匕首,轻嗤一声:“是啊,真要和你如何对待其他人相比,你对我的确算是不错了。”
“可你对我不错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由衷地关心我、爱护我,还是因为喜欢见我高兴,快活?都不是……你明明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培养棋子,为了让人帮你卖命,为了你的势力和天罗地网!为此你杀了多少和我一般模样的孤儿乞丐,才挑出一个我来?”
“你若是真的对我好,从前又怎么会拿我哥哥的当做控制我的筹码?你又怎么会动辄拿鲜血和死亡去威胁恐吓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秦有风,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哪里来的脸面,要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哪里来的底气,让我将你的那一点点不知所谓的信任视若恩赐,顶礼膜拜?!”
“至于你救了我,哈哈,那就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我跟你说过,我的伯伯婶婶是死在小唐门主唐不初的算计之下的,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幼便跟着姑姑婶婶过活?秦有风,若不是你杀了我父母,害得我和哥哥自幼便没了爹娘,没了家,我们又怎么会颠沛流离、流落街头?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报答你这该死的救命之恩呐?!”漱玉一字一字恨声说道。
“你父母……”秦有风竟是有些惊讶。
“怎么,不记得了?”陆银湾自腰间抽出长剑,笑吟吟道:“爱喝酒的老叫花儿、穿蓝布直裰的小和尚、爱吹箫的乔二当家、爱说爱笑的乔夫人、天机刀陈家庄里精瘦的留着白胡子的老庄主……这些人,你怕是一个也记不得了吧?”
“……”
“当年你奉圣教教主之命率领部众对我穷追猛赶,便是因着这些人,愣是连我的影子也没抓住。五年前,我投入圣教时,你大约以为我忘了这一茬,亦或是并不记得当年追捕我的的人就是你了?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能认贼作父,对你的收容感激涕零?”
“……”
“秦有风,我一天也没有忘记圣教的沾了血的银面具,一天也没有忘记面具下面的你的脸。我跟爷爷躲在暗处,不知道看你杀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残忍的法子,我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的……”
陆银湾抽出长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抵住秦有风的心口,唇角一翘,竟是笑了出来:“中原有句古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秦有风,你道覆巢之下为什么不可以有完卵?”
“那是因为——覆巢之卵若有一日羽翼丰满,能上九霄,凌沧海,便绝无可能留当年倾巢之人再在这世间苟活一日!”
她语音未落,秦有风便听见“噗呲”一声轻响,他自知已入绝境,在劫难逃,竟是没有挣扎,但看见长剑的剑锋推入了自己心口时,还是不禁愣了一愣。
“你就为了这个?为了那些早已经死了的人?”
他忽然咧开嘴干笑起来,白须被血渍浸得鲜红:“你这次若真心跟着我,我能叫你前途无量的。我本已打算回到大理之后,就将圣教交一部分与你打理的,毕竟你身上也流着圣女的血……”
“可你如今,却是哪里也去不了啦。你以为你做了件了不起的好事么,你以为你能借此回归武林正道么……咳咳,咳咳……”秦有风剧烈地咳嗽起来,语气却止不住地拔高。
他大笑起来,双目圆睁,神情怨毒狰狞:“你杀了葬名花!正道绝不会容下你!你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天底下也再没有你能立足之地了!”
“我等着……我等来你来阴曹地府见我!”
陆银湾将长剑猛然一拔,秦有风的声音正攀到最尖利的高处,戛然而止。他的双眼还圆睁着,半晌,尸身才一头栽倒在一旁。
他死前露出这般狰狞的狂态,便是连漱玉都被吓得有些心惊肉跳的。陆银湾却是无动于衷,连眉毛都没动一动。
“不劳堂主费心。”陆银湾将剑刃上血迹擦干净,又将自己头脸上喷溅的鲜血抹了去,笑起来时竟有一种嗜血的艳丽。
“我的好日子还长呢,是定要长命百岁,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的。您老人家怕是得在地府多等我个百八十年啦。”
-
一支响箭骤然间划破天际,陆银湾听在耳里:“段兄已经和阿仇汇合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赶快走。”
“好。”
战火此时已将荒山笼罩,大片的枯林被吞没在无边的火海里。陆银湾拉着漱玉又翻回山道上,听着四周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圣教人马溃不成军,早已死伤大半,还有许多人甚至直接弃甲投降,但剩下的十之一二宁死不降的,却是更为棘手。武林盟的两队人马自西北方和东面好似两只即将合上的翅膀一般,渐渐向西南方向包拢过来,誓要负隅顽抗之人一网打尽
陆银湾将先前骑来的白马从道旁树上解下来,刚将漱玉推上马,便听见不远处一人高声叫道:“这儿,这还有人!是……是陆银湾!”
“快来人,抓住她!”说时迟那是快,数十人好似天降之兵一般,在那人的呼喊声中,自火焰之中冲出来。
陆银湾还未及反应,便又听见高地之上,有另一拨人的声响:“快,放箭,放箭!杀了妖女,给盟主报仇!”
飞箭如同大雨一般,劈头盖脸倾盆而来,陆银湾双拳猛握,一剑抽在马屁股上:“走!”
白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蹄狂奔而去。漱玉还在马上回头喊她,陆银湾却已经展开轻功,飞身朝另一侧奔去了。
武林盟人人皆知,是陆银湾暗算了葬名花,无一不将她视作不共戴天之敌。飞箭流矢无暇顾及漱玉,好似长了眼一般只紧紧追着她,手持刀剑的正道弟子也前仆后继地奔涌过来。
陆银湾在山石之间左闪右躲,借着山石尽力躲避飞箭,时时回头去看追兵,一路向南跑了两三里,身后的追兵仍旧源源不断。
她正盘算着如何脱身,猛然望见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野,月色溶溶,正映在山道之上,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平野十分开阔,左右并无树林石阵遮挡,到了这其间去,如何避得开这漫天箭雨?
只是身后追兵已至,她亦无路可退。将心一横,一跃而下,跃到平野之上。
便在这乾坤无路,心如火煎之时,她却好似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心下恍惚一瞬,还当自己听岔了,却紧接着便又听见一阵急促响亮的马嘶声。
陆银湾忽得心里一轻,竟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小叁?!”
只见平原荒野,天幕尽头,有一人一骑逆着漫天箭雨而来。
青马矫健,四蹄如雪,马上之人一袭青衫,一柄银剑,清越的啸声在深蓝的苍穹之下遍遍回响,竟如溪岸边经泉水反复冲刷终于出水的鹅卵石一般,越发清晰。
“银湾!!!”
不过眨眼的功夫,沈放已奔至陆银湾跟前,扬手一扯,陆银湾便借力在空中腾出一道极漂亮的弧线,稳稳地坐在他身前。
沈放回手一挥,广袖卷出的内劲将追至咫尺的羽箭根根折断!
“小叁,走——!”
陆小叁脚下生风,马尾一甩,一个急转便又掉过头来。两人一马在漫天箭雨和遍地烈焰中急奔而去,耳畔风雷阵阵,竟当真好似御风一般。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武林盟的弟子高举着火把从平野两侧奔来,恰似一对即将合上翅膀,又好似一道渐渐合上的深谷。
沈放一只手扯住马缰,将陆银湾紧紧扣在怀里,另一只手执剑,挡落周身源源不绝的飞箭,却是停也不停。
天心有月,正挂在头顶。
在这裂谷将他二人压做血泥之前,他要带她奔到尽头去。
冲出去!
“一直往前!”陆银湾的发髻已然散开,一头青丝在风里如缎带一般猎猎飞舞,她回头去看追兵,喝道,“去武林盟,找欢喜禅师!”
“好。”沈放立时应道,一夹马腹,“小叁,再快些!”
-
武林盟的人手约莫一半都被派了出去,欢喜禅师却也不敢托大,仍留了半数少林僧众并十数个小门派的门人留守武林盟的营地,自己也坐镇中军。
忽然有一匹青马脚下不停,直直冲进武林盟驻扎的营地,将外在营地外侧的木篱都撞出老远。
“什么人!擅自闯入?!”
“来人,来人!有人闯营了!快去禀报方丈!”
“是妖女!是妖女啊!快,快抓住他们!”
一时间呼喝之声不绝,营地好似炸了锅一般。
所有负责守卫的僧众从四面八方前赴后继的扑上来,少林僧棍织成了天罗地网,朝着马上两人当头罩下!却被一人一剑荡开。
沈放扯住马缰,在原地进退兜转,马蹄声踢踢踏踏地响着,手持刀柄的众人紧张地围在四周,严阵以待。
陆银湾颊边沾了一抹泥灰,发丝如瀑布一般尽数散落,一双锐利的眼眸却好似淬了火一般,在夜空中灼灼逼人,她举起手中银剑,朗声长啸:“五瓣梅花!快去通传,我要见欢喜禅师!”
她这一声长啸,以内劲送出,清越之至,不要说这一座大营,便是方圆数里,皆可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不明其意,仍旧不敢放松警惕,紧握着兵刃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唯恐着了这诡计多端的妖女的算计。
便在这时,有一苍老人影从中军大营之中急急赶出来,高声道:“阿弥陀佛,快住手!”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黑莲徒弟她选择欺师灭祖花语道更新,第 104 章 归去来(五)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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