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叶和尚摇了摇头:“神医不肯明说,老衲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当下这局面,非此一途,恐怕……别无他法。”
沈放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大师放心,无论什么缘由,我前去走一趟便是。”
听到此话,在场几人都松下一口气。朗月道人上前握住沈放的手,恳切道:“贤侄,这次累你千里迢迢赶来,辛苦了。神医脾气古怪,此番点了名只肯见你,也不知为了什么。只是眼下局势实在紧急万分,内有毒患未解,外有圣教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这些老东西也只好将脸皮抛掷一旁了,将一切压在你身上了。”
“哎,师叔哪的话。”沈放道,“武林同道有难,出手相处本就是理所应当,沈放岂有坐视英雄蒙难却袖手旁观之理?这是晚辈义不容辞的责任,又何来牵累之说?”
“更何况,那神医未必一定要为难我,兴许只是有事相求。纵使真要为难我,我只见招拆招便是,总归会有办法的。事不宜迟,我现在就上路,及早取得解药回来才好。”
“好!”朗月道人道,“既如此,老道和傩叶大师陪贤侄走一遭,我们快去快回。”
“好。”沈放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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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出了那密室,又回到之前的石室之中。此时已过午时二刻,蛊毒的毒性暂退,室中的惨呼哀嚎之声渐渐静下去,众人皆被折磨的筋疲力竭,奄奄一息,只剩下微弱呻.吟声时不时响起。
傩叶叹道:“这毒祸说不定与圣教有关,武林中许多得力的人物都着了道,眼下生死未卜。我们甚至不敢将这消息外传,唯恐圣教卷土重来的消息引得江湖人心惶惶。”m.xqikuaiwx.cOm
观月师太命人给傩叶、朗月两人备了马,又命弟子去将沈放的青马牵来。几人简单商议了一番,一同步出了大殿,正瞧见裴雪青牵了一匹油青的骏马迎面走来。
“多谢,怎敢劳你亲自跑一趟。”沈放道。
裴雪青把马缰交到他手上,摇了摇头:“是我要谢你。”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真是……真是度日如年。听大哥说,在危机关头,是爹爹一把推开了他。他只沾上了一点点毒,便痛苦至此,我爹却是中毒太深,当场就去了半条命。玉壶神医说,以他现在这副模样,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我这些时日昼夜不离地守着他,看着他,连觉也不敢睡,我、我真怕……怕哪一天我一睁开眼,便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吸了!”
不只是不是这山顶的风太过寒凉,一瞬间吹红了她的眼眶,叫她更显得脆弱不堪了。她仰起头来,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泪水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淌下。将他的衣袖攥得紧紧的,声音极轻:“沈放师兄,我现在已经没人能依仗了,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啦。我请你救救爹爹和大哥,你自己也一定要万事小心,我、我等你回来啊……”
沈放闻言不禁心头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一个重叠的影子,另一个声音骤然在脑海里想起来。
“时时记着,我还等着你呢。”
这声音的主人也是这般红着眼睛,眼中带着殷切的期盼和微微的担忧,认真地瞧着他,仿佛他们还没分离,她便已经开始思念了。
那样可怜可爱的神情,他只要一想起,便会自心底生出一股暖意,烫的五脏六腑熨帖无比,连这初秋的寒凉也觉察不出了。
沈放抬眼瞧见裴雪青泪盈于睫的模样,心底生出几分歉然,十分不忍。他本来打算借着此次会面,便向裴凤天提出退婚一事的,可在这种时候,这样的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她本就已经肝肠寸断,连日里时时活在父兄将死的恐惧之中,难道自己还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雪上加霜,在她伤口上撒盐么?
“罢了,罢了。”沈放心道,“还是等我先去金银谷将解药取回来,救了裴门主和裴公子的性命再说吧。我欲退婚,本就对她亏欠良多,此番若能尽上一份心力,也算是对她弥补一二。等到万事皆定之时,大家坐在一起,再好好商量退婚的事情也不迟。”
他心中计议已定,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裴雪青,柔声安慰道:“好,那你就在这等着我。别怕,我一定将解药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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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谷在与峨眉山相距五百余里,乃是一处隐秘清幽的山谷。虽已到了初秋,谷内仍旧是一派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景象。绿草茵茵,溪泉叮咚,林木俊秀,落英缤纷。沈放与傩叶、朗月二人来到金银谷谷口,谷口有一小童早早候在此处。
“可是少华山沈道长亲临?若不是,还请打道回府吧。师父今日劳累的很,不见客了。”那小童梳着双髻,笼着袖子,童音清脆,语气却一本正经。
沈放轻拽马缰,上前几步:“劳烦小友通传,少华山沈放求见。”
那小童诧道:“你就是沈放?”
“正是在下。”
“家师有请,已在谷中等候多时了,沈道长随我来吧!”那小童道。
傩叶、朗月二人跟在沈放身后,举步欲行,那小童却伸开双臂拦住他们:“哎!家师有言,只接待沈道长一个,其余人等,不可再进一步!”
傩叶与朗月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沈放道:“前辈,师叔,只能劳烦你们在此处候我片刻了。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谷中地形多变,道路曲折离奇,时宽时窄,不适宜骑马,沈放索性将陆小叁也留在谷口,自己跟随小童徒步入谷。他一面看着谷中秀丽的风景,一面寻思,不知这谷中的神医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是怎么个古怪法。正走着,忽见道路前方有一个人影从道旁的榆树林中走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瞧来三四十岁模样,上身套一件熊皮坎肩,脚下蹬一双棕毛鹿皮长靴,穿的很是厚实,乍一瞧倒像是个山中的猎户。可他腰间的两柄银光闪闪的月牙一般的弯刀却极为扎眼,叫沈放一瞬间神色一肃。
“杜文天?”沈放沉着脸,一字一字道。
“不错,正是我。”杜文天笑道,“沈道长,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沈放不禁觉得好笑,冷冷道,“阁下在两华一带兴风作浪,到处与华山剑派和白云观的弟子为难,却独独只躲着我一个人。我本以为想与阁下一见,比登天还要难呢,没想到竟在此处撞上了。不知阁下是个什么用意?”
杜文天笑叹道:“沈放啊沈放,我来见你之前,就料到了你一定不会记得我的。你瞧,你瞧,果真如此吧?不过我也不意外,毕竟沈道长的剑术冠绝天下,败在你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一个失败者,又怎么值得你记住呢。”
“你……”沈放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头,“我们曾经交过手么?”
“三年前,十六岁的沈道长第一次参加华山论剑大会,初出茅庐便一战成名,惊艳四座。那时可真是少年意气,风光的很呐!你却是不记得,当时有一个人被你打成重伤,他的剑也被你斩作十七八截,你还说他‘不配用剑’,还记得么?”
沈放一怔,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第一次华山论剑,我的确是……可败在我手下的那人,明明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人,怎么会是你?”
“易容啊。”杜文天笑道,“我可是曾经夜探少林达摩堂,偷出少林珍藏百年的宝刀的人,这点小事对于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
沈放思索片刻,抬起头来。
“我想起来了。不错,我的确曾经在论剑大会上折断过一人的宝剑。不过……”他旋即又正色道,“我折断那人的剑,是因为他在同少林达摩院的一位用剑的小弟子对阵之时手段残忍,致其双目失明,终身残废!又在达摩院院长上场之时,偷施暗算,以卑劣手段砍去他两只手臂!”
“剑乃‘兵中君子’,位居十八般兵刃之首,我说这样的人不配用剑,何错之有?”
“没有错,沈道长说的当然没有错。”杜文天笑道,“只是道长有所不知,这人从小习武,就被师父说了不适合练剑,所以他才去少林达摩院偷了百年宝刀,改练刀法。谁知达摩院的那群老秃驴、小秃驴为了两把刀对他穷追不舍,闹得他不得不东躲西藏,常常不得安生。”
“他本已销声匿迹许多年,三年前一时兴起乔装打扮去参加了华山论剑,见到那群秃驴又怎么可能有好心情?心情一不好么,自然要大开杀戒,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谁料却偏偏遇上了道长你。”
“这人从小脾气就不怎么好,他师父跟他说,他不适合练剑,他很是生气,就将他师父杀了。你却又来说,他不适合练剑,你觉得,他会如何对你?”
沈放听罢,轻声一晒:“怎么,你也要杀了我么?好得很。你杀了华山剑派许多无辜弟子,又伤了我观中代任掌门,我正愁四处找你不到,今日倒正是时候!”他言罢,拇指微动,九关剑已出鞘三寸。
“哎,慢着,慢着。”杜文天连忙摆手,嬉笑道,“我与沈道长的确会有一战,可却不是现在。沈道长,你不是还有约么,可不要让谷主等久了哇。”
身旁小童脆生生地开口:“不错,我家师父最讨厌等人,平时只有旁人等他们的份,他们却是一刻也不愿意等别人的。看这日头马上就要到正午了,他们老人家也该去午憩了,道长若是赶不到,恐怕就见不到他们人了。”
沈放闻言一怔,攥住九关剑的手不禁又握紧了些:“……”
“哎呀,沈道长,不要着急嘛,我又不会跑。”杜文天哈哈大笑,“我就呆在这里,等你办完事情原路返回之时,再与你一较高下如何?大丈夫一诺千金,沈道长敢不敢与我约下这一战?”
沈放冷冷道:“好。你不要临阵脱逃才好。”
“那就一言为定。”杜文天抽出两把弯刀,钉在地上,笑嘻嘻道,“我就在此处恭候沈道长啦!”
-
沈放随着小童一路向谷中行去,心中已经大约知道,这一趟路恐怕不会平顺。
杜文天与他有仇,处处与他为难,可却能自由地出现在了金银谷中,这足以说明金银谷主的立场。这所谓的怪脾气的神医,说不定还与杜文天有什么勾结。
即便如此,沈放也没停下,一则是因为解药还没拿到手,他总不能空手而归,二则是他对自己终归也有几分自信。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前方真是龙潭虎穴,去走一遭也无妨。若当真是个圈套,他拿不拿得到解药另说,全身而退总归还是容易的。
毕竟,以他今时今日的功力,这天下能强留住他的人,其实也不多。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山间别墅。这别墅依山傍水、装葺精良,很是气派。庭院之中悬挂、摆放的皆是各类名贵珍稀的药材,两个老人正在院中。
一个老翁臃肿佝偻,头发花白,正阴着脸用石臼捣药,一个老妪矮小精瘦,围着围裙,眯着眼坐在正在小炉前,正用蒲扇扇火。陶土的药壶里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空气中弥漫着微苦的药香和一种极为馥郁的香气,似乎是什么花的香味。沈放走进院中,向两位老者见礼。
“晚辈沈放,见过谷主。”
老翁老妪抬起头来看他。两人都上了年纪,脸上的皮肤好像干枯的树皮,眯着眼睛瞧他的时候不苟言笑,活像两具僵尸。
老翁抬起手来,指向一旁的廊檐。沈放的目光随之望去,只看见廊檐之下悬着一只又一只金丝制成的袋子,在日光下格外晃眼。
“这里面装的是孽海花毒的解药,总共九百九十九粒。三粒为一副,可救三百三十三人。你若想要的话,可以全都给你。”那老翁道。
沈放全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爽快,不禁也有些愕然:“……前辈不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只有一件事,我们有一桩大仇未了。我们要你替我们报仇,取一个不共戴天之人的性命。”那老翁道,“此人武功极高,除你之外,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杀他。”
沈放奇道:“谁?”
“沈放。”
沈放大吃一惊,后退一步:“敢问前辈,在下何时得罪过二位?又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与前辈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不久,也就几个月前吧。”那老翁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我夫妻二人的满头白发也不就是这几个月才生出来的么?”
“我们本是乡野村医,登不得大雅之堂,沈道长不知道我们姓甚名谁,也是正常。”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老妪:“老朽别号金老怪,拙荆别号银老怪,我二人年近古稀,除了两袖金银、一身铜臭之外,也没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只有晚年得来一个小儿子,叫人觉得还算称心。”
“对了,老朽姓戚,犬子无字,只有一个小名儿,唤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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