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擎天果断应下了。
周氏和庄婵正坐在后殿听观云道姑讲道法,夏侯淮和姜折风进去后,默默站在门外等着。
观云道姑讲完后,对着二人微微颔首笑了一下,众人这才齐齐扭头,见到二人后,周氏和庄婵大喜。
姜折风走进殿内,对着众人行了礼,说想和周氏单独待一会。
庄婵自觉地跟着观云道姑等人去了前院。
周氏上去拉着姜折风的手,笑着说道:“宴清,咱们去我住的厢房里聊,娘亲给你留一些点心。”
进了厢房,二人坐下后,周氏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放到了姜折风的面前。
“前段时间,观云道姑下山帮人做法事,那家给了一些点心,我尝着好吃,偷偷给你留了几块,快打开尝尝。”
她笑脸盈盈地看着姜折风,满眼都是期待和欣喜。
周氏原本姿色不俗,只因常年患癔症,经常吃药导致面色蜡黄,看着蔫蔫的。今日因为异常精神,脸上也有了血色,穿了一身道袍,挽了道姑的发髻,看着温和又利索,眉宇间可一窥年轻时的风采。
姜折风望着面前的点心,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意,打开盒子,里面放了八块小小的龙井茶糕,散发出淡淡的龙井茶香。
姜折风捻了一块放到嘴巴里,咬了一口后,笑道:“真好吃!娘亲,你对我真好。”
“我是你娘亲,自然要对你好。”周氏嗔笑着回了一句,“夏侯淮,你也尝尝,这个点心很好吃的。”
夏侯淮并未吃点心,而是笑嘻嘻道:“伯母,我今天陪着宴清一起过来,是给你道喜的。宴清现在是翰林院的修撰了。”
周氏怔了一下,激动地攥住姜折风的手,面色通红,“宴清,你考上状元了?”
姜折风解释道:“不是的,是我救驾有功,皇上直接册封的。”
周氏双眸中瞬间溢满了泪花,“我就知道,宴清肯定会有出息的……肯定会有出息的……”
她不停重复这几句,兴奋地垂首擦泪,姜折风担心她癔症发作,赶紧安抚道:“娘亲,我只是当个小小的修撰,还没有考上状元,你别激动,先坐下……”
夏侯淮忽然叹了一口气,“伯母,你也知道,素来只有状元才会被册封为修撰,宴清只是举人之身,坐上这个位置,很多人不服,私下都在偷偷找他的把柄。”
“我在大理寺任职,有人找到我,委托我帮忙调查姜折风,看看可有把柄和纰漏,结果,我发现,宴清的父亲,姜氏猎户根本没有娶妻。”
“娘亲,夏侯大哥发现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这件事,我见瞒不住了,只好告诉他猎户父亲的身份是假的。”姜折风面露难色,“他问我亲生父亲是谁,你没说过,我也不知道。”
夏侯淮紧紧蹙着双眉,“晏清现在是修撰,以后必然会进朝堂、担重职,到时候,会有无数的政敌想要找他的把柄,万一突然跳出来一个亲生父亲,他就属于身份造假,欺君犯上是杀头的大罪。”
夏侯淮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调查的时候还意外找到了当年给你接生的产婆,她说你只生了宴清一个儿子,并没女儿,可是宴清非说他有个去世的龙凤胎妹妹。”
夏侯淮死死盯着周氏的脸,
“伯母,我今日来这里,主要是想问问,晏清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姜晚月又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真相,我心里有个数,也好应付那些想抓把柄的人。”m.xqikuaiwx.cOm
周氏浑身一震,垂下眼帘,开始不停地搅动双手,再抬首,眼神从刚才的清明变成了迷茫,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停低喃,“我要去找宴清,我要去找宴清……”
见她癔症又发作了,姜折风赶紧拦到周氏面前,温声道,“娘亲,我是宴清,我在这里呢。”
周氏僵硬地抬头看着姜折风,“你不是,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去找宴清……”
她用力推开姜折风,打开门疾步往外走去,门外的苏擎天一个闪身拦到了周氏的面前,捏住她的嘴巴,给她喂进去一颗药丸。
周氏被迫吞下药丸,鼻子开始不停往外流血。
她疯狂扒拉自己的嗓子,弯着腰,拼命想呕吐出来嗓子里的东西,可惜怎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姜折风上前扶住周氏,惊怒道:“你给娘亲喂了什么?快给她止血!”
苏擎天淡淡道:“喂了癔症之人吃了丝毫无恙,正常人吃了半柱香内会七窍流血而死的药。”
他刚才在门外,将周氏癔症发作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周氏为了避开回答姜晚月的身世,瞬间发病了,冲出门的时候,眼神中分明闪过一瞬慌忙和心虚。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魑魅魍魉太多了。周氏可以骗过其他人,但是骗不过他的眼睛。
周氏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上去拽住了苏擎天的袖子,“快给我解药!我不想死,快!”
姜折风看着周氏瞬间恢复正常,抓着苏擎天,一心求解药,当场惊在了原地。
苏擎天抬手拿出一颗药丸,周氏一把抢过,囫囵吞下,鼻血眨眼间就不再流血了,她长舒了一口气。
苏擎天淡淡道:“刚才给你吃的只是普通的流鼻血之药。”
周氏猛然惊觉到,她刚才暴露了假装癔症的事情,一时间呆若木鸡。
许久以后,僵硬着脖子抬起头,发现夏侯淮站在屋里,正在神色诡异地看着她。
姜折风瞪着眼站在原地,满脸惊骇。
她如被冷水兜头,浑身拔凉,好半天,敛过神,看着姜折风,声音艰涩:“宴清,你听我解释……”
说着,想上去拉姜折风的手。
姜折风疯狂摇头,连连后退,“娘亲,你没有癔症……为何要骗我……”
她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又可怕。
夏侯淮侧身挡在了姜折风的面前,凝视着周氏,冷声道:“伯母,既然你的癔症是装的,你肯定知道她是姜晚月,对吗?”
周氏艰难地抬头看着夏侯淮。
少年郎黑眸寂寂,眸光清澈纯粹得让人不敢直视。
“枉我从前那么敬重你,还为你做灯,你却一直在骗我们。”
苏擎天抿了抿唇,蹙眉道:“我是小月的亲生父亲,你又是装癔症,又是隐瞒小月的身世,到底想做什么?”
周氏不敢直视苏擎天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神,连连后退到屋里,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失败了,失败了……我果然还是失败了……”
夏侯淮忍不住问道:“伯母,你到底为何要这样?”
“为何……为何?”周氏重复了两句后,猛然回神,面色狰狞,声音凄厉,“因为宴清出生就身中剧毒,注定活不到七岁!因为我想重返周家。”
“什么!”夏侯淮和苏擎天同时惊诧出声。
姜折风浑身一震,嘶哑着声音道:“娘亲,你说什么?”
周氏环视三人,忽然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我刚及笄的时候,才情样貌在周家几个姐妹中是最好的,她们嫉妒我,我出门踏春的时候,给我下了药,又弄来一个同样中药的男子,让我失了身子……”
“我连那个男人的长相都没看清……后来,我被诊出有孕了,又说不出孩子父亲是谁,族长就把我浸了猪笼,兆康救了我,把我安排在顺遂……”
这些往事让周氏一想到就肝胆欲碎,她的人生本应该光鲜亮丽,是那几个恶毒的女人让她失去了所有。
“宴清生下来,血里就带无名剧毒,指甲会莫名流血,我试了无数办法,只能让他的指甲不再流血,让他看起来和正常的孩童一样,可是大夫说他活不到七岁……”
“兆康不想我难过,在宴清一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孩给我,说哪天宴清走了,让女儿陪着我,我也不至于孤单。”
苏擎天的脸阴沉得厉害,“所以,宴清注定会死?”
“我那天回去后,看到宴清指甲里的血就知道,宴清应该是在树上忽然毒发掉下来的,果然和大夫说的一样,他活不到七岁就会毒发。”
周氏使劲抽噎了几下,嚎啕大哭起来,“我疯狂打骂姜晚月,我恨啊!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宴清就要毒发而死,她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不是她天生带剧毒?”
“我不想让宴清走……我从小逼着宴清读书考状元,是想让他带着我光荣的重回周家……让陷害我的人知道,我没死,依然是周家姐妹里面最光鲜的……”
“所以,你开始装作癔症,不告诉姜晚月真相,逼着她因为内疚活成了宴清。”
夏侯淮整个人如被浸到了冰水里,四肢发僵,“你做这些,只为了满足儿子考上状元,带你重回周家的愿望?”
他实在不敢相信,清醒的时候,看着温和无害的周氏,居然如此狠毒,为了一己私欲,扭曲了一个姑娘的人生。
姜折风站在旁边,唇色白得吓人,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舅舅,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这句话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周兆康是唯一温暖了她这十二年的人,她实在无法相信,周兆康也骗了她。
“他当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周氏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翻涌而出。
“我告诉他,若是敢告诉你真相,我立马死在他面前,他只能帮我一起隐瞒下去,装作不知道你是姜晚月,劝你好好考状元。”
“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还是失败了……”
周氏说着说着,陡然站起来,疯狂捶打夏侯淮。
“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刚才故意诓我,我就不会露馅……小月找到亲生父亲又如何?知道我的癔症没好,她还是会女扮男装下去……都怪你……都怪你……”
夏侯淮站着没动,任由周氏捶打,只是双拳紧握,额上青筋直暴,眼睛通红。
周氏是姜折风的养母,只要姜折风不发话,他就不能对周氏动手。
苏擎天见周氏到现在也不知悔改,还要责备夏侯淮,气得呼吸急促,喘息明显,寒声道:“小月,你说怎么处置她?”
姜折风并未回应,只是站在原地,双眼放空。
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女扮男装了十二年的坚守,竟然是一场骇人听闻的丑陋骗局。
十二年的信仰,被真相彻底碾成了齑粉。
宴清注定会死在六岁;她一直小心侍奉的娘亲只是把她当成蛛网上的猎物,看着她苦苦挣扎;最最敬重的舅舅也是编织蛛网的一员。
周氏和周兆康装作不知道她是姜晚月,看着她背负着愧疚,扮成宴清,日日寒窗苦读,一步一步考上举人,努力去考状元。
他们二人的内心是什么想法?
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还是只有猎物入局的成就感?
没人想过,她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经常闭上眼就会想到宴清的死,那种入骨的折磨和自责让她如陷沼泽,几乎窒息。
每次看到周氏癔症发作,一次一次的要去寻找宴清,她的心都犹如被凌迟一般。
原来,癔症的发作,只是周氏为了让她坚定的活成宴清,永不动摇。
她以为的三个亲人中,唯一没有骗她的人,只有宴清。
宴清永远葬在了黑暗中。
姜折风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哭不出来,也骂不出声,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筋骨和力气。
天地苍茫,孑然一身。
她这十八年的人生,完全是错位和诓骗。
大脑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姜折风再也撑不住了,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小月!”夏侯淮和苏擎天同时上去接姜折风,只是苏擎天更快一步。
他摸了一下姜折风的鼻息,发现一切正常,只是刺激过度,暂时昏厥,这才舒了一口气。
眼神阴森的瞥了一下周氏,对着夏侯淮厉声道:“看好她!”
夏侯淮讪讪收回手,老老实实的回道:“好,我知道了。”
苏擎天把姜折风抱进了里屋。
周氏捶打完夏侯淮,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神色恍惚的一直低喃:“失败了,失败了……我再也回不了周家了……”
夏侯淮见她对姜折风的昏死丝毫不关心,到现在还是只关心自己谋算的事情失败了,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的人,谁都不爱,只爱自己!小月这么孝顺,你却如此骗她,她伺候你这么多年,你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你的心是铁做的吗?若是宴清知道你做的这些事,肯定会死不瞑目的。”
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自私、肮脏、阴暗、恶毒到这种程度。
“实话告诉你,就算小月扮成宴清考上状元也不能带你回周家了!去年,周兆康因为偷盗粮草死了,皇上当时就把周家满门抄斩了!”
周氏惊得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抓住夏侯淮的衣领,面色狰狞,双眸染上了噬人的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侯淮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说……周!家!死!光!了!”
“小月担心你知道后受刺激,辛苦瞒着你真相,还一心想为周兆康翻案,知道翻案不成,崩溃到大哭,而你和周兆康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周氏红着眼睛,不停踢打夏侯淮,“你撒谎!兆康没死……周家还在,你撒谎……你骗我,你骗我!”
夏侯淮冷着脸,站着没动。
他的父兄想让他去出来见识人间险恶,他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人心能脏过世上所有肮脏之物。
活人可以比地狱阎王还可怕。
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周氏了,猛然出手点住周氏的睡穴。
周氏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周氏,抬脚走进了内屋。
苏擎天正坐在床榻边的板凳上,默默注视着床上昏睡的姜折风,眼神晦暗不明。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问道:“周氏呢?”
夏侯淮扯过一把椅子和苏擎天并排坐着,“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点了她的睡穴。”
苏擎天未接话。
两个人都默默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人即使昏死了过去,依旧双眉紧蹙,眉宇间带着淹没万物的绝望。
夏侯淮的心,紧的厉害。
他喜欢的姑娘,身世太坎坷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周氏却为了私欲,活活折磨了姜折风十二年。
姜折风之前说周氏原谅了姜晚月,她才肯做回女子,可是周氏永远不可能让她做回女子。若不是今日发现了真相,她一辈子都要受尽煎熬。
夏侯淮越想越是难受,心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疼。
许久后,苏擎天忽然出声,“你知道宴清为何和小月长得一样吗?”
夏侯淮懵了一下,“不知道。”
周氏只说小月是周兆康买来的,估计她也不知道为何长得一样。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宴清的亲生父亲应该是冷凝的龙凤胎阿兄冷飞白。”
“冷凝的父母去世的早,她的阿兄冷飞白把她抚养长大的,后来,他忽然给冷凝留了一封信,说要出去游历四方,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冷凝苦苦寻他无果,嫁给我后,央求我帮忙找他。我派的人找到了他,这才知道,他当年为了帮冷凝寻找一种珍贵的颜料,中了剧毒,无药可解,他不想让冷凝知道此事,故意说出去游荡的。他说自己最多半年就死了,让我永远不要告诉冷凝真相。”
“我一直欺骗冷凝说没找到冷飞白,让她存个念想。”
“今日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宴清和小月不是同一个母亲却长得一模一样,只有一种可能,宴清是冷飞白的孩子。刚才周氏说宴清天生带有剧毒,我更加确定了宴清是冷飞白的孩子。”
“这么算,周氏算是小月的舅妈?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关系。”
夏侯淮觉得今日所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多了,冲的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脑袋完全乱了,又气又恨又心疼又懵。
苏擎天微微点点头,“小月和宴清是表兄妹,不过周氏不能算小月的舅妈。”
“冷飞白不是好色无耻之徒,应该也是被周家之人设计的,事后并不知情,他若是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肯定会在临死前委托我帮忙照顾孩子。”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话痨的夏侯大人,今天闭嘴了吗更新,第64章 骗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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