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来是义庄,周围几乎没人。后来义庄迁走了,附近几个巷子多了很多商铺酒肆,这里也改建成了寻常的巷子,可是不管周围怎么热闹,这条巷子一直遭人忌讳,始终冷冷清清。
这里的宅子比其他地方的大,租银却便宜很多。
姜折风踱步走到巷子中间的小院门口,叩了几下门。
门被打开,露出周氏带笑的脸,她今日格外清醒。
“宴清,你回来了。”
庄婵正在收拾屋子,见到姜折风回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折风,看看这个院子怎么样?喜欢吗?”
姜折风环视一下四周,小院不奢华,很朴素,也很干净。
“喜欢。”她扭头对着周氏道:“阿娘,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周氏慌忙应下,急匆匆去了厨房。
等到周氏走后,姜折风把庄婵拉到屋内,从里面关上门,递给她一封信。
“我刚才去见老师了,老师说帮我打听了很久,我娘亲得这种病,哪怕是京都最好的大夫,也无法治好。但是,你身上和脸上的疤痕有办法平复。”
“平复?”庄婵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当初被阮楼烧坏的不止是右脸,还有整个后背,这些疤痕时常发痒,每次痒的时候都痛不欲生。姜折风从救了她开始,就一直在打听可以治疗她身上疤痕的方法。
“京都东郊一个山上的道观中有一个观云道姑,善于治疗烧伤,尤其是平复疤痕之术,只是过程会很慢,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师母与观云道姑是旧相识。”
“这是师母的亲笔信,观云道姑看到这封信就会帮你治疗疤痕。”
庄婵没有接信。
“若是我走了,你呢?你一个人要怎么照顾好阿娘,还要办其他的事?”
姜折风看着庄婵的脸,认真道: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找个可靠的丫鬟帮忙照顾阿娘,你不用担心。你比我大一岁,平日碍于身份,我只能喊你阿婵,实在不妥。”
“这会没人,我喊你一声阿姐。”
“阿姐,你去那边安心治疤,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庄婵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这些疤痕凹凸不平。
她平时很少照镜子,每次照镜子看到这些疤痕,都难受得几乎窒息,那种被火烧的痛苦似乎再次回来了。
她抬眸攫着姜折风的脸,眼圈微红。
“那天,那么多人看着阮楼烧我,没人敢出手救我,若不是你,我早就被阮楼活活烧死了,你也是因此才得罪了阮楼。”
“你帮我安葬了我爹,为了帮我治疗身上的烧伤,带着我一路来到京都,你怕外人轻视我,说我是你的娘子,他们尊重你是举,不敢当面嘲笑我。”
“我欠你这么多,你要我怎么还你的恩情?”
姜折风把信塞进了庄婵的手里,扯了一下嘴角,神色温和。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不能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烧死而无动于衷,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人活于世,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救你是为了对得起我的良心,并无他意。”
庄婵看看自己手里的信,再看看姜折风,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可这个清冷的人,在她心里,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顶天立地。
她咬了咬下唇,一字一句道:
“折风,我知道你是重情守诺之人,你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坚持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坚持要查出你阿爹案件的真相。可是,你做的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个出了错,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不拦着你。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带着你阿娘一起走。”
“我帮你照顾阿娘!若是你能成功查出你阿爹案件的真相,成功参加殿举,他日高中之后,你再接我们回来。若是你有三长两短,以后,你阿娘就是我阿娘,我活着一天,便不让她受吃一点苦。”
姜折风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庄婵的意思。
她选的路很难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庄婵这是要让她安心去做想做的事。
她站在原地,喉咙里渐渐有些发堵。她退后一步,对着庄婵跪了下去。
庄婵慌忙去扶她,她坚持跪在地上。
“阿姐,此生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这一拜,你理应受下。”
说完,认真地对着庄婵磕了一个头。
庄婵将她扶了起来,对着她笑了。
“折风,你是我阿妹,不管你做什么,阿姐都支持你。”
姜折风的眼尾有些红。
“宴清,阿婵,饭做好了。”周氏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二人慌忙收起情绪,打开门,周氏端着饭菜,疑惑道:“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快来吃饭。”
姜折风接过周氏手里的饭菜,三个人边吃边聊。
姜折风小心翼翼和周氏商量,说要准备会试,可能无法照顾她,想让她和庄婵去山上道观住一段时间。
周氏一听,立马应了下来。一再叮嘱姜折风,考试是大事,一定不要掉以轻心,自己去了山上,每日给他祈福,保佑他早点高中。
庄婵和姜折风见周氏如此痛快地应了下来,顿时安心了。
周氏清醒的时候,知道庄婵是姜折风的娘子,虽然脸上被烧伤了一块,但是性格温顺,照顾自己也很好,她对庄婵还算满意。
三个人吃了午饭后,周氏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庄婵收拾东西,说是怕耽误姜折风看书。
姜折风觉得这一路来京都风尘仆仆,还没休息就要去东郊太仓促,让两个人歇息一天再走。
庄婵却想趁着周氏清醒,赶紧把这事办了。
最后,谁也拗不过周氏,姜折风和庄婵只能被迫开始收拾东西。
姜折风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看到星无笑给自己的药,当初星无笑说这个药能帮助周氏快速清醒。她想到在醉秋楼昏迷期间做的那个诡异的梦,鬼使神差地把药留了下来,并没有给庄婵和周氏。
收拾好行李,周氏不肯让姜折风相送,说怕耽误姜折风看书。姜折风无奈,只好寻了一个马车夫帮忙送二人去东郊。
庄婵带着周氏前脚刚走,夏侯淮后脚就从另一个方向来到了镇阳巷。他见姜折风站在大门口望着远方出神,打马上前,喊道:“姜折风。”
姜折风扭头看到夏侯淮骑着绝地,穿着一身竹叶色锦袍,神采奕奕,在这三月的明媚阳光下,他浓黑的眉眼之间带着无尽的朝气。
姜折风在想:若是宴清还活着,一定也是这样的鲜衣怒马,肆意潇洒的少年郎,会在春天和好友一起踏马赏花,吟诗作对,会满怀抱负,不考状元不罢休,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清冷无趣。
夏侯淮觉得姜折风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翻身下马。“姜折风,你没事吧?”
“走,带我去你家看看。”
姜折风带着夏侯淮走进了院子,夏侯淮瞅了一圈,没看到庄婵和周氏的身影,疑惑道:“庄婵和伯母呢?”
“阿婵说带着娘亲去郊外的一个道观静养一段时间,等我会试结束再回来。”
姜折风不愿告诉夏侯淮太多,说得含糊其辞。
夏侯淮点点头。“现在正是三月好时节,郊外景色宜人,山上住着确实舒服。”
“这里有些简陋,还望夏侯大哥莫要见笑。”
夏侯淮站在院里环视一圈。
这是个一进的院子,北边是正房,东西各有一个厢房。厨房在东边的厢房角落,厨房门口有个水井。
院子被扫得很干净,角落处稀稀疏疏地种了几棵竹子,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夏侯淮松开缰绳,绝地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卧了下来,惬意地晒着太阳。
姜折风不禁莞尔,绝地果然会享受。
“这里挺好,干净清爽,看着就舒服,非常好。”
夏侯淮驻足在原地,认真表扬了一句这个院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极其厚脸皮的决定。
“姜折风,我也住在这里如何?”
“你?住在这里?”
姜折风尚且不知道夏侯淮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看他在醉秋楼点菜的时候丝毫不眨眼,怎么看都是高门少爷才有的手笔。
这个院子如此简陋,他为何会要求住在这里?
“对,住在你这里。”夏侯淮肯定地说道。
姜折风第一反应是拒绝,若是夏侯淮住在这里,她要掩饰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实属不便。
还没等她张嘴拒绝,夏侯淮直接道:
“你娘子和娘亲都不在,你这里有两间房子都闲置着,我住哪一间都行。你若是怕我打扰你看书,尽管放心,你看书的时候我绝不出声。”
“你一个弱书生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住这里的话,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了你。”
“还有这家里的杂活,我全包了,你只管负责安心看书,其他都交给我。打水扫地我都能干,做饭我也会。”
夏侯淮恨不得一口气说出自己住在这里的一万条好处。
姜折风:“……。”
她实在不明白,夏侯淮为何放着醉秋楼不住,说了一堆理由和借口,非要来住自己这里。
她抿唇思索片刻,脑海里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夏侯大哥,你不会是身上的银子被人诓完了吧?”
夏侯淮的表情瞬间崩了,羞耻的耳尖发烫。
他从不对自己朋友撒谎,现在被姜折风一眼看穿,极为羞耻。
垂下头,心虚的回道:“是。”
和被诓骗差不多,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自己穷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不过我找了一份大理寺的差事,每个月的月俸有一两银子……”
夏侯淮比姜折风高出许多,他站在姜折风面前耷拉着头,像个做错的孩子一般,越说声音越小。
“我……我不会白住在这里的……我可以把每个月的月俸都上交给你,不过你要管吃管住。”
姜折风更无语了。
她没想到,一早晨不见,夏侯淮居然被人诓完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这样的傻子住在外面,会不会被人骗的衣服都没了?wWw.xqikuaiwx.Com
“夏侯大哥,你不用给我银子,你的月俸自己留着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你不嫌弃,你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你是怎么被人诓骗的,不如说给我听听,我看是否有法子帮你追回来。”
夏侯淮哪敢说银子怎么没的。“不用,是我心甘情愿给别人的。”
姜折风见夏侯淮不肯说,她也不再继续追问,询问夏侯淮想要住哪个屋子,夏侯淮指着西厢房道:“就这个。主屋你住,东厢房当你的书房,我住西厢房挺好。”
“等我在大理寺混出头了,我就找房子搬出去住……”
姜折风知道夏侯淮不好意思住主屋,她也不为难夏侯淮,爽快的应了下来。
俩人还在说话间,有人叩门。夏侯淮麻利的跑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星无笑。
“夏侯大哥,你也在这?”唇角上扬,声若清泉。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话痨的夏侯大人,今天闭嘴了吗更新,第10章 镇阳巷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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