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汪太医到了。”一个小厮跑进堂中,对着范襄耳语道。
范襄府中到处杂乱一片,但吴渠圣旨已下,城外号角与擂鼓声声入耳,他即便急得抓耳挠腮,仍是逃不出这块曾使他顺风顺水、如今却即将要了他性命的天,甚至逃不出自己府中这乱成一锅粥的四方天。
方才他正坐在太师椅中、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离开,一个令他大感意外之人竟出现在他府邸门口。
小厮称太医汪时身着黑衣,面上罩着面巾,叩响了范府之门,见有人应门便摘了面巾,称是有破范襄烦闷的良药。
范襄一听,稍稍思索过后,便命那小厮不许扰了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进他书房中。
此时此刻,汪时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小厮出门后,范襄露出了许久未见、想念备至的友善笑容,只是语气中却带着警惕与试探:“汪太医,兵荒马乱的,什么风将你吹来了?若是老夫未记错,我该是未请过汪太医吧?”
“大人确是未请过我。我今日来此,算是不请自来。”
汪时扯下面巾,微笑着道。
不待范襄开口,又接着单刀直入:“大人,我在宫中,听闻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称丞相将带兵回援,塘城之危可解了。据闻陛下因此龙颜大悦,称要重重处置先前劝谏南下迁都的文臣们。今日我为陛下诊脉,瞥见陛下龙案上摆着封折子,乃是丞相所呈的参范太师书。大人平日里待我甚好,此事我自认无法当做未曾看见,便特意前来告知大人。”
“什么?齐近…丞相居然…”
范襄下意识地便要开口,但话说到一半自觉不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然他面上的焦急与恼火却是无论如何掩盖不了,只见他花白的胡子抽搐了几下,人也站了起来,在桌椅旁走来走去。
汪时也不开口,直到范襄将目光转向他,双目一亮,问道:“等等。汪太医方才曾对府中小厮称,你有解老夫心病之药?可是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若换作是平时,他定然没这么容易相信并询问汪时,但此刻时间紧迫,本就无法逃命的他又感到了皇帝处置的威压,加上对齐近的不满上升至对生命的隐忧,二者结合在一起,使得范襄不再如平日里那般圆滑,也不再绕着圈子做一只老狐狸。
因着再奸诈再狡猾的狐狸,落到猎手手中、尤其是落到早便接近它并料到必有今日的猎手手中,也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更只有死路一条。
见范襄上钩,汪时反倒并不急于道出所谓的法子,而是开口道:“此事对大人太不公。如今朝廷上下有多少人一心逃离塘城?这是人避重就轻的常情,丞相如何只怪罪大人一人?难道只因大人位居文臣之首?”
话说至此,看了一眼范襄的脸色变化,又道:“不瞒大人,我多日来,也张罗着如何离开塘城。这玉汉军如此勇猛精进,谁知塘城什么时候会被攻破?且丞相虽说将回援,然谁又知他能否战胜玉汉军、解塘城之危?若是丞相败了,我等岂不是皆要陪葬?于是我趁着此前出城采药之机,擅自投降了玉汉军。”
“你…你说什么?”范襄刚回到椅子间坐下,猛然间弹了起来,嘴唇动了许久,方才问出这一巨大的惊诧之问。
“我说,我投降了玉汉军。彼时玉汉军尚未攻至塘城,我便径直前往玉汉军大营中,道清我的身份,请他们在破城之时,给我一张免死金牌。”汪时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又淡然地道。
“你这是叛国!”范襄缓了缓,眼睛一转,立即责问起汪时,但语气却并不强烈。
汪时自然感受到了这种不强烈的所谓质问,他继续道:“大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如今天下大乱,北境的大燕已不复往日、被玉汉攻伐至如此地步,狼虎之师的名号再不存,可见玉汉军的强大。大燕尚且如此,何况戈楚?只这些时日,戈楚已连丧江州与楚州两州,我虽不知军事,也觉国土沦丧至此,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既然玉汉将复当年荣光,我何不为自己寻条活路与出路?”m.xqikuaiwx.cOm
“这样说来,你所道的药…难不成是?”范襄盯着汪时之面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其实他已猜到了这剂药到底是什么,焦躁与恼恨也因这种猜测而淡去许多,只是却依旧问了出来。
“大人猜测得不错。众朝臣之中,唯有大人对我最佳。我念大人多年照拂之情,愿为大人及大人府邸诸口寻这一条活路与出路。我降汉时,自觉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成为此战的功臣,加之玉汉也令我寻戈楚朝中愿降之人、事成后许以高官厚禄与爵位,我便想到了大人。我回城时,玉汉已派了人、假扮成随行太医在我身边,若是大人应下,我与此人便皆会为大人作证。”
汪时对着范襄,颇为诚恳地道。
范襄盯了他的眼睛许久,却亦只能从中看出真意,他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拼了力地摆着不情不愿之态,捋了一把胡须,语气故作矜持地道:“玉汉想要的是什么?使你觉得老夫最适合?”
“甚是简单。玉汉想要以最快之速拿下塘城。立此功者,封爵拜高官,爵位与官位皆可世袭。”汪时道。
“老夫怎的知晓,你不是被什么人、比如陛下派来,刻意地试探我?即便此事为真,你又如何保证玉汉不卸磨杀驴?”范襄心头盘算起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口中却道出了最后的疑问。
“其一,陛下即便要派,又怎么会派我来?我若是确为陛下所派,何必穿成这副模样、于深夜偷偷摸摸地来此?大可在明媚的白日大摇大摆地进入府中。再者,我若是来试探大人,又怎的会将丞相所呈的奏折径直道与大人听?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其二,玉汉为表诚意,许我一样东西。这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亦是极为珍贵…”
汪时言至此处,在范襄的眼神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成两半的金佩。
虽说是金佩,但只是其上镶了些金饰,佩本身泛着浅浅的灰色,并不为金。
只见两块合并后,其上书着一个字“剡”,下则书着两列小字“征伐四海为黎民,孔良。”
“…”范襄最后的一点疑惑亦已散去。
天下何人不知良剡二人,且玉汉军此番绕至塘城背后猛攻之军,据闻正是名为良军。
“良”乃是闻名天下的玉汉名相孔良,“剡”则是当年为建立玉汉皇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萧剡。
此佩颇为古旧,决然不似新造或伪造,而确是真物,既然这样重要的东西在汪时手中,便足以证明汪时此前之言不是谎言。
范襄彻底放下了戒备,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让汪时坐下。
汪时却自顾自地将话道完:“大人可还怀疑?玉汉将领池沐亲手将碎裂的此佩交与我,称此为证明。一块予我,另一块便予那位愿为玉汉出力的重臣。事成之后,以佩为证。”
范襄手中把玩着半块金佩,心中做了决定。因着正如汪时所言,这极有可能是他最后的活路,更是他子孙后代的出路。
不仅因齐近而不能为相,因齐近而走不成,如今更因齐近使得皇帝欲治罪。
于范襄而言,此时不“背水一战”,更待何时?
只听他道:“这半块金佩,老夫收下了。老夫代全家近百口,谢过汪太医之恩。至于如何行事,老夫自有办法。”
二人又叙了会儿话,汪时离开范襄书房时,瞥了一眼那半块金佩,眼中情绪不明。
范襄却丝毫未注意到,只亲自将他送至始终等候的那小厮身旁,一再叮嘱勿要使人发觉。
两日后。戈楚朝议。
范襄不折不扣,将早便搜罗好的齐氏罪状又加几笔,称越州军因齐近而擅自北上,乃是不尊陛下只尊丞相,又称齐近手握如今除塘城外仅剩的越州之土与吴郡之土的全境兵权,实是太过可怖。
他同时称塘城内拥护齐近之声竟大过了皇帝,令其悚然不安,进言吴渠既未设太尉,便不应太过信任齐氏,眼下的情形,越州若想拥立齐近,简直易如反掌。
吴渠看着范襄所呈递之奏折,越看越觉得头昏脑胀。
齐旬与齐远之事使得他心存愧疚的同时,固然对从前全心信任的齐氏产生了不满、对曾经栖身的越州产生了担忧与畏惧。
齐近亲自带兵之举刚刚打消了他的矛盾之心、使心中的天平偏向齐近,范襄便道出了此事。
不得不说,吴渠虽然没尽数相信,但心中的天平再度来回倾斜了起来,促使了他对越州与齐近的疑虑再度重回。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游戏里完成复国大计更新,第230章 劝降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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