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派人去唤那监视孟安的兵士前来,却听闻并无异常。
楚则眉头微皱,似是并不相信这兵士此番说辞。
此时的淄海城州牧府邸中,花芮与池沐正看着眼前之人。
这人径直说明来意,毫不拖泥带水,更是不卑不亢、不惧不畏,三言两语便道出孟安之意。
花芮已是不知第几次震撼于池沐的谋算,他与池沐对视一眼,便道:“来人,将此人押下去,明日楚则带兵攻城时,将他缚于绳索之上、立在城门上方,本州牧要让齐州军看清楚,孟安身为一国之相的嘴脸。”
十六毫不挣扎地被带了下去。
他并未看向府内任何一人,只静静地步步离去。
花芮目送着他的背影,喝了口热茶,语气中带了些疑问,道:“倒是有些奇怪。此人既然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楚则眼皮底下溜出营去又进得城来,想必必有武功在身,此时却被乖乖地押了下去。本将原以为他必会挣扎武斗一番、使我这府邸彻夜不宁。”
“州牧怕是想得多了些。纵使他一身武艺,落到州牧手中,亦是难以脱逃。只这府邸内便有护卫千余人,他又能逃到哪里去。想必他亦是知晓此点,方才不做挣扎吧。”池沐道。
“将军所言亦有道理。孟安身旁有这么个忠心的随从,倒是令本州牧颇为讶异。”花芮沉思片刻,开口道。
池沐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茶杯中旋旋升起的热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花芮察觉到池沐不与自己言语,便问道:“池将军,可是在担心什么?”
“…倒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楚则毕竟非比常人,他待人接物甚是和善,又善于看穿他人心理以加以利用。花州牧手下那两位将军是否可靠?换言之,此二人是否坚定地忠于将军?”池沐默了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所疑道了出来。
“石晁二将倒非我信任十足的亲信,但也是跟随我多年,我今日又在城墙上对着他们如此言语,想必应是不会倒戈。但池将军之虑也甚有道理,如此看来,我等确需做出防备之举。”
花芮先是愣了一下,再是蹙了蹙眉头,如此道。
他此前倒是从未想过石川与晁翼会倒戈向楚则,但如若正如池沐所言,便是个极大的麻烦。
下一瞬间,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站起身来,在正堂中来回踱着步,又对池沐接着道:“如若石川与晁翼被楚则拉拢,想必首先便会供出城中粮食与水源所在。”
池沐点点头,心中暗道花芮虽然严格来说并非武将,但毕竟是掌管齐州近三十年的州牧,因此对他的敏锐度并不惊讶,也不赞叹,只是道:“我此前查看过地势,城后的淄海关乃是淄海城的最大软肋,必使楚则占据地利。一来,淄海城中水源源自淄海关,一旦石、晁二将偏倒于楚则,楚则必会令人切断水源、困守淄海城。二来,淄海关地势险高,楚则若派人自上而下采取火攻,则城内必乱做一团。如此一来…”
池沐的面容露出一种极难出现的顿悟神情。
他绕着沙盘行了一圈,清澈的眼眸立变,飞快中又带着一丝急切地道:“若我没有料错,楚则是想逼我军出城。他知晓城内粮草水源充足,加上齐州军上下一心,正面攻城甚是困难。于是便想使我军进入他的包围,只是他会将大军布在何处,又会设下何等陷阱…”
说至此处,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愈发冷冽,双眼来回扫视着沙盘,却仍是未立即作出决断。
花芮也行至沙盘前,与池沐一同观察着地势。
此时已是凌晨寅时,但因在隆冬,正堂外却仍是黑漆漆一片。
仿若这场胜负不明、态势胶着的战事一般。
花芮对着池沐道:“不论如何,本州牧会下令城内大军不许出城,另会派人看守城内粮草及淄海关。”
卯时。日出。
正堂内照进元旦的第一束日光。
花芮下令后不久,一个兵士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浑身血污地跪倒在地道:“大人。我等到时,燕兵正在切断水源,我齐州兵与燕兵展开争斗,终勉强保住了水源。只是双方死伤殆尽,只剩小的冒死赶了回来,向大人…”话未说完,便痛昏了过去。
“抬下去。好生派人医治。”
花芮挥挥手,又对着池沐道:“池将军,看来确是我等小看了楚则。虽说他沉寂了几年,但楚则毕竟是楚则。而我等如今却还未料到他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大…大事不好了大人!将军!”
又一个兵士急匆匆地跑进府衙正堂,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高声道:“四公子…四公子他…”
“他怎么了?”
花芮上前一步,声音略有颤动地问道。
他共得八子,除了最小的一个尚只有十岁,前七子中,仅有这一个儿子活至成年,因此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
“四公子…他私自带着两万大军向城外去了。兵士们实在拦不住,公子走时,曾言誓要杀楚则报仇雪恨。”那兵士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依旧气息不匀地道。
“逆子!”花芮气得一拳击向正堂之门,忍不住骂道:“把他身边的人全都给我叫来!谁允许他擅自出城的!妄想以此立功,简直愚钝!就凭他,焉是楚则对手!”
他面上无光,更觉在池沐面前丢了面子,加之心下确是焦急起来,方才有些失态。
但其话音落下,那兵士已然涕泪横流起来,磕着头不住地道:“大人,四公子非是为了争功。昨夜四公子想着今日便是元旦,丑时便带人前往老郡王墓前祭拜,谁料正撞上百余个燕兵鬼鬼祟祟地做着修补之事,四公子带人冲将过去,方才发现老郡王的墓已被毁了,这伙子燕兵是奉命前来修补。四公子大怒,好在带的人手约有二百余人,占了人数的上风,便命人将这些燕兵杀了,再步入墓中,方才发现老郡王墓已被人踏足,棺椁也被开启过。公子悲愤交加,带人回了城后,便率两万大军出城了。”
花芮闻之,先是有些站立不稳,后竟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险些便要瘫倒在地。
池沐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撑扶住了他的身体。
花芮的眼中浮现一层雾气,面颊上的沟壑不住地抽动。
池沐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泪花。
花芮扶着池沐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面上充斥着极大的悲痛与愤慨,他强忍着不使眼泪流下,嘴唇哆嗦了几下,方才强自压下哽咽之感,尽力使声音平静些,道:“楚则无耻,大燕无耻。这便是所谓的战神?攻城不下,便派人掘先父之墓、扰先父魂灵安宁,以此引起我军恼恨、诱我军出城。此举不仅可耻至极,更让我花氏一族羞愤难当。芮百年之后,该如何面对先父?楚则啊楚则,花芮不杀你,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啊!可我又觉得,就这样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了你。”
他似是在说给池沐,又更似在自言自语。
池沐站在一旁,心中却对花芮所言有些许疑惑。
他曾在长安为谍士,多时在楚则身侧、亦与其相处,虽与楚则乃是不共戴天之敌,但若是从内心深处而言,池沐并不认为楚则会做出这等天人共怒之事。
然而眼下却也不是思考此事之时,事态已然急转直下,花芮之子率兵出城,无异于将两万大军白白葬于楚则之手。
思至此处,池沐微闭了一下眼眸,头脑快速地运转起来,将已发生之事、将应对之策与战局连在了一起,复又睁眼开口,无比冷静地道:“花州牧,事已至此,派人追回公子想必并不容易,且极有可能造成兵士手忙脚乱之形,予敌趁乱而入之机。依我之见,不如先行派出两支队伍,一支跟着公子,另一支自行打探燕兵去向,再思考对策。除此外,想必楚则不会再派人正面攻城,因而届时我等不必再将孟安派来之人悬上城墙,只需将他带上,同样可使齐州军将士对燕廷失去信任。”wWw.xqikuaiwx.Com
花芮在悲伤愤怒之余,好容易才平复下来。他先是道:“池将军,我亦赞同将军所言。只是花芮诸子早丧,只余下这一个成年之子,再者便只有一个稚子。如若花芮战死于此战,齐州不能无人统领。依将军之言,便是要我放弃亲子之命…”
“非也。花州牧所言差矣。”
池沐淡淡地笑了一下,嘴角却似未有任何弧度。
他看着花芮有些不解的神情,便简要地解释道:“楚则引我军出城,主力大军必然不在营中。而令公子不知此事,必是向营中去,想来应是无险。再者,方才所言的第一支队伍,便也是为保公子安全所用。”
他嘴上这样道,实则心中并非做如此之想。池沐清楚,淄海城周遭崇山峻岭甚多、地势险恶,若只是派兵去探楚则大军去向,只怕是难如登天。
但他思考之下,认为楚则必会知晓花芮之子花北带兵出城,而自己若是楚则,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定会引花北入埋伏。
故而只要派兵跟着花北,自然便会迅速发觉楚则大军埋伏之地、及其将用的战法。
因此,在这支队伍中,池沐自然便安插了几个自己带进城中的黑金甲军兵士。
这几人身手极佳,届时必然能顺利脱身、回报自己楚则大军所在之处。
只是这一切,他一个字也不能对花芮实说。
“是我糊涂了。”
花芮松了口气,他亦反应了过来,转而回到正堂桌案旁,以拳不停地轻敲额头,对着兵士命令道:“便依池将军之言。先派人探得楚则军所在之处,再行决断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游戏里完成复国大计更新,第199章 池沐的谋算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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