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免立即擂起了鼓槌，当下便怀疑吴集即便没做出弑父之事，但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他转头看向“齐有”，似乎向他问询下一步该当如何。
离有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仍无动于衷，既不上前、也不开口，反而是看了齐近一眼。
齐近与他目光相接，却尚不能理解其意，只是纵马前进几步，与吴渠并肩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吴集虽放言重赏，但窃窃私语却仍不停，大军没有上前攻击的态势。
吴渠的一番话显然起了不小的作用。
如离有所料，向来只忠于吴昌的羽林军并不完全信任吴集，先前只是因其号称新君、又曾为副统领方才为其卖命。
吴集见此情景，立时凶态全露，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又霎时回到了脸上。他大笑着道：“好啊。朕便让尔等都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才是害死先帝的凶手！来人，把齐远给我带上来！”
“齐远”二字一出，齐近已是瞠目结舌，面色大变，浑身不住地颤抖，一时无法分辨是激动，还是惊诧。
他胯下的坐骑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开始不安分地低声嘶吼起来，并用前蹄在地面上挖刨着。
吴渠也没好到哪儿去，除了下意识看向齐近的反应，便是紧紧皱着眉，张望着。
吴渠军中知晓齐远已死的将领更是惊讶不已，几乎无人不呈目瞪口呆之态。
而离有正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的眼睛再度微微眯起。
如同一个编排戏乐的乐师，对接下来发生的场景了如指掌。
只见两个羽林兵士走在两侧，一个清瘦文弱、呈书生简朴打扮的少年男子走在其中。
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皆与杀气腾腾的大军格格不入。
但长相与身段却与齐近甚为相似。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齐近那传闻已死的亲弟弟齐远。
齐近一见他，面上闪过巨大的惊骇，又转为莫大的欣喜与欢悦，最终化作复杂的不解与难以置信。
他整个人被这些纷乱如麻的感情围绕着、撕扯着，眼泪萦绕在眼眶中，却终究未落下一滴，更忍住了上前仔细端详的欲望。
齐远走近后，也是第一眼便看到了齐近，眉眼间立即现出了喜悦与兴奋之色，当下便要上前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收敛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将头偏向一侧。
这一切尽被离有收入眼底。
他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精心救下的棋子，知晓戈楚的天便要彻底变了。
吴集见齐远被带来，便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孔，循循善诱道：“柏昭，你不妨与越王、与你兄长，更与两军将士说说，父皇是如何死的？”
见齐远默不作声，便又道：“你当初投奔本王时是如何说的？现下就如实道来。”
齐远转过头来，一双眼眸无甚情绪地看向吴集，犹如一潭再无波澜的死水。
他似乎对吴集之言毫不意外，却又蕴着一种隐忍已久、终得爆发的快活。
吴集还未反应过来，齐远已经一步步行至两军中间。
他将声音提至最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江王吴集，曾几度派人刺杀先皇，亦曾令我伺机刺杀！刺中先皇心脉的刺客实是江王所派出数人之一，我当时便在其列。先皇未立死，经太医医治，已见些许好转，江王惧怕事情暴露，便将刺客灭口，为了日后污蔑我兄长与越王，方才留我一命。他又买通先皇身侧的宦官，趁着侍疾之机，喂先皇饮下血崩之药，致先皇暴崩。随后又假传圣旨，声称先皇传位于他。”
话音未落，两军哗然。
吴渠军趁机高喊杀死江王为先皇报仇，羽林军则议论纷纷，不知所措。
吴集一改此前嚣张的气焰，成竹在胸的神气亦消散殆尽。
他面色铁青、瞳孔放大，显然是没料到齐远会说出此言。
他立时拔出剑来，叫道：“齐柏昭！你这个反复无常的狗东西，竟敢在此时反咬朕一口！你当时自己投奔朕，声称对齐近失望至极，亦口口声声要弑君为你父复仇，朕看在已故太尉的份上，收留了你，本想着好生劝慰，使你走上正途，未料到你竟私自刺杀陛下。朕正要将你正法，却因担心先皇龙体，而不敢立即称刺客是你，只因先皇向来重视恩宠于齐氏，免得先皇受激，故而暂时耽搁。谁知先皇竟就这么去了，朕今日本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谁知你竟敢声称朕是害死先皇之元凶！只凭你此言，朕便可以诛你九族！”
他气急败坏，涨红着脸，妄想一口气将泼过来的水再度泼回去。
但齐远却不慌不忙，继续高声道：“颠倒黑白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江王。我当初投奔于你，亦是万万未料想到你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得已执行你的命令，但从未对先皇下手。至于你有没有做出弑父弑君之举，可证明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人。你派出去的刺客中，有人料想到会被你灭口，已经留下绝命书，现在就在我手中。除此外，负责先皇龙体的汪太医害怕为你所杀，亦早早出宫，趁着混乱被我藏在太尉府中，他曾对我说，你进殿侍疾前，先皇已见好转，你出殿不久，先皇便驾崩了。他急忙进殿查看，便知先皇服用了血崩之药。当时便只有你与先皇那贴身宦官在内，已是铁证如山，江王还要狡辩吗？”
他字字确切、不急不躁，显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吴集愣在原地，手指发颤地指向齐远。
一向狠毒狡诈的他从未想到会被齐远摆了一道，一时汗已流下。
随后怒气万分又急躁至极地道：“你这个贱奴！分明是你口口声声要扶保朕上位，朕才答应了你，派人去…”
话音戛然而止。
吴集瞪大了眼眸，知是自己道出了实情，说漏了嘴。
事态已然分明。
无论是齐远被吴集指使刺杀吴昌，还是吴集在齐远提议下，派他及刺客刺杀吴昌，先皇之死皆与这位所谓的新君脱不了干系。
退一万步说，即便吴集未令人刺杀先皇吴昌，但他明知齐远是刺客，却仍不将他交出正法，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以一碗药而致先皇死地之人。
总的来说，齐远言之凿凿、条理清晰，又肯定地声称有人证与物证在手。
而吴昌并不镇定、言语凶狠却慌乱，且无法证明自己所言。
因而众人心中信任的天平已然偏向于齐远。
齐近看着眼前的一切，确切地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却犹如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内心的惊撼与难以置信已经毫无掩饰地表露于面庞之上。
他丝毫无法想象弟弟是如何死里逃生，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与江王纠结于一处。
卷入如此纷争之中不说，竟还参与了刺杀天子。
他甚至已经无心去顾眼下形势，只想立即向齐远问个清楚明白。
相比于齐近，吴渠则率先反应了过来，震惊过后，便意识到眼下局势，立即振臂一呼：“江王吴集身为人子，刺杀毒害父亲，身为人臣，谋害君王。又花言巧语蒙蔽各位羽林军将士，更占得皇位！简直丧心病狂、无耻之极！诸位羽林军将士，先皇在天有灵，岂能安息？知各位为虎作伥，岂不痛心泣血？”
他人虽粗犷，但此番话却极为打动人，颇有一种字字泣血之感、痛心疾首之情。
当下便有不少羽林军兵士随声附和，高声应和，其中更不乏斥责吴集的声音。
吴集这下便慌了神。
他双眼充血地看着吴渠，又转向齐近，最后转向立在地上的齐远，突然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懂了，齐远是你吴渠派来假意归顺我的对不对？你们一开始便想好了要算计我！这个局设得真乃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啊！只是吴渠，你我兄弟多年，我怎的不知你还有如此心计本事？看来定是齐州牧的主意了。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好啊…”奇快妏敩
他笑得涕泪交加，笑得近乎癫狂。
笑声却不狂妄，而是透着无尽的凄厉与不甘。
笑着笑着，几乎便要栽于马下。
不待吴渠军上前，羽林军便一哄而上，将吴集拉下马来，以绳索缚之。
离有以眼神示意吴渠，吴渠便开口道：“将罪人吴集押解至天牢，本王入宫后，再召集众臣商议如何处置。”
羽林军应声后，吴集便被押着，逐步远离了视线。
而在此过程中，他的笑声从未停止。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笑声依然飘荡在塘城街巷的上空。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游戏里完成复国大计更新，第118章 起兵勤王（下）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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