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雪花跟他有了过命的交情,不搞虚设的客套,听了干脆地退出病房,为他们带上了门。
张白钧注视着渚巽和夔,眼神变得炯炯然,一字一顿道:“我有惊天大发现。”
然后他肚子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响声。
“……”张白钧十分尴尬。
夔淡定道:“不管你有什么惊天大发现,先填饱肚子休息好了再说。”
他和渚巽走了出去,滕雪花听说张白钧饿了,道:“他水米不进这么久,估计也不能吃太油的,我回家给他熬点白粥吧。”
于是夔继续在病房守着张白钧,渚巽回滕雪花家里帮忙。
两人在厨房忙活时,渚巽向滕雪花坦诚,为了找到张白钧的踪迹,她和夔不请自入了这座房子,滕雪花一点没生气,心领意会道:“噢!你们看到了我记载的那个山谷的坐标是不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天师肯定能靠法力能定位到张大哥,我猜那些人设置了结界,你的法力被屏蔽了,是不是?”
她猜得一点不错,果然是个相当聪明的女孩。
渚巽和她聊着天,一场大战后,她需要缓和放松地跟谁聊聊。
“你打算出国读书?”渚巽随口问。
滕雪花点头:“本来打算走读书这条路出去的,拿学生签证,不过那些人杀了我爷爷,肯定也不会放过我,我打算先躲到沿海去,再直接走投资移民的路子,到了那边,再慢慢做打算。”
渚巽赞道:“你很不一样。”
“怎么说?”滕雪花微笑道,她的笑容清冷而含蓄,人如其名,是来自冬日的美人。
渚巽有点无法想象她大笑的样子。
渚巽思考着打了个比方:“你像那些天师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
滕雪花听到大家闺秀一词,挑起双眉,似乎十分惊讶。
“谢谢,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实际上我完全当不起,我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穷丫头。”她说。
渚巽想到她用的手包,表情一言难尽,还有点欲言又止。
滕雪花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说:“哎,小时候的确是穷丫头,住破房子里,家里杀虫杀老鼠,死了一地脏东西,我吓得又哭又叫,到现在还是童年阴影。”
她为渚巽解释了下她的家庭情况。
出乎意料,滕雪花和滕保翁并无血缘关系,她爸爸是被滕保翁抱养来的弃婴,在她小时候就抛下她走了,她母亲则背井离乡去了外省,再没回来过。滕雪花九岁那年,跟着她的叔叔婶婶一起生活,她叔叔是滕保翁的亲生儿子。
滕雪花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破旧的儿童文学书,名叫木偶海蒂历险记。
“我妈妈给我买的,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到处找娃娃找针线和碎布头,要给娃娃做小衣服,结果剪坏了婶婶织的一匹好布,被打了一顿,还三天不给饭吃,我差点饿死,跑到了爷爷那里,之后我就不跟他们住了,那年我十三岁。”滕雪花回忆道。
渚巽静静地聆听。厨房里煮粥的锅冒出干净的白汽。
滕雪花正在敞开自己心扉,明明看起来不是能随意对人敞开心扉的类型。
渚巽有种敏锐的直觉,滕雪花马上要离开这片土地,所以朝一个身边能够得着的陌生人倾诉,近乎谢幕总结,作为对这里的告别仪式。
“渚天师,你来自大城市,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出生在小地方,却和这里格格不入,又几乎花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时间去对抗这样的格格不入,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滕雪花说。奇快妏敩
渚巽理解了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微笑道:“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她虽为无明之魔,这一世身为凡人,却是一名孤儿,被拾荒者养育长大,就人类社会而言,她一开始便处于底层。但渚巽本人从未自觉卑下,她也不认为自己父亲卑下。
拾荒者清理的是人类腌臜物欲的产物,做垃圾分类和回收工作,让世界变得整洁有序,本质上大利于环保。没有他们,人类将被自己制造的垃圾臭味淹没,也无法维持种种精致虚幻的日常细节,如果有谁瞧不起拾荒者,那么他就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人。
他们回到医院里,夔扶着张白钧坐了起来,张白钧两眼直直地盯着白粥,上面撒了些腌萝卜丁,他拿起勺子,幸福地开始狼吞虎咽。
“大妹子,你手艺太好了!”张白钧夸赞。滕雪花露齿而笑,很是开心。
为了滕雪花的安全,渚巽决定先送她去车站。
她们回滕雪花家收拾行李的时候,遇到了点小麻烦,一对中年夫妻气势汹汹地堵在滕雪花家门口,要求她把滕保翁的遗产吐出来,他们叽哩哇啦的,不断责骂她私吞了滕保翁留下来的那些钱,那个女人骂得尤其恶毒。
渚巽听不得这些,脸色立刻冷下来,请他们滚得远远的,否则她会教训他们。
那个女人非但不怕,反而像被戳了痛脚的蚂蚱,一蹦三丈,高声辱骂渚巽,说她是滕雪花的同类,管别人家务事不得好死云云,并且翻来覆去地用“狐狸精”“勾三搭四”这种字眼骂滕雪花。
滕雪花脸上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的,似乎对这些羞辱已经驾轻就熟。
“爷爷为什么把遗产全部给我,你们难道心里不清楚?不服气,就请律师告我吧。”她话说得很平和,却将那个女人噎了个半死。
那中年人神色阴阴的,不怀好意,对滕雪花说:“你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渚巽终于按捺不住了,冷笑道:“都滚开!否则我动手了!”
中年夫妻气焰依然嚣张,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渚巽二话不说走上前,直接撂倒了那个中年人,他老婆扑上来想抓挠渚巽,渚巽利索地一脚回旋踢过去,让她绊了个狗啃大地,颧骨肿的老高。
见识到了渚巽的狠劲儿,那两人横不起来了,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威胁滕雪花,说要找人来弄她,最后带着怨恨与不甘离开,典型欺软怕硬。
他们走后,屋子内外总算恢复了清静。
滕雪花简单收拾了行李,大多是衣服和鞋包,书架上的书只拿了那本木偶海蒂历险记,屋子里其余的东西她说已经留给了邻居一个平时很照顾她的奶奶,对方有屋子的备用钥匙。
渚巽皱着眉,依然对刚才发生的事胸怀不平。
“那两口子怎么敢这么欺负你?”她说,言下之意,其实是在问滕雪花为何不反抗她的叔叔婶婶。
滕雪花说:“放心,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不敢来真的,我好歹可以用蛊,真把我惹火了,我随便就能废了他们。对了,你知道为什么爷爷把财产都给了我吗?”
渚巽摇头。
滕雪花微笑:“他们的儿子,比我大六岁,在我小时候,曾经把我给推下楼,我当时就昏了过去,差点脑震荡丢了命,我爷爷把我抱去了医院……”
她顿住,阴影在脸上一闪即逝,旋即恢复常色。
“那女的不但包庇她儿子,还痛骂我是个丧门星,爷爷非常生气,将他那个亲孙子打了个半死。我爷爷对我很好,虽然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那些方子,都是害人的,挣的钱沾了人血,我怀疑这也是我爸爸出走的原因,有一回我听到他们在吵架,我爸爸不愿意继承爷爷的东西,但他不该抛下我们离家出走,我对他已经没了感情了。后来,爷爷把钱都给了我,他很疼爱我,对我比对他那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好多了,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那么恨我的原因吧。”
渚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静地拍了拍滕雪花的肩膀。
滕雪花亲切一笑:“不要露出那种表情,那两口子的儿子现在半身不遂,注定要拖垮他们一辈子的,而我即将远走高飞,拥有正|念,便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渚巽想起了那本推理小说里的女主角,她在童年时期,曾经被摧折,留下的断茎上,开出了成熟美丽的花朵,带着一点异样的黑色光芒。
渚巽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错了,滕雪花并不像那个女主角,因为滕雪花开出的花是洁白动人的雪色。
滕雪花和渚巽告别之时,对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凡事靠自己做决定,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渚天师,我祝福你,有一天也能为自己的命运做决定。”
多年后,渚巽在一份英文杂志上看见了滕雪花的消息,那时的滕雪花已经美得极其璀璨,且改头换面,有了新的名字和人生,她嫁给了一个纽约上层社会的名流,夫妇恩爱快乐,生了儿子和女儿,一家人过得非常好。在杂志照片上,她像渚巽第一次见到她时产生的联想那样,与孩子们靠着游艇栏杆,温柔远眺灯火点缀的海岸线。
渚巽和夔护送张白钧回到了云蜀锦城。
张白钧回芙蓉观的时候,李大爷十分激动,差点就老泪纵横了,张白钧笑嘻嘻地安慰老人家道:“李伯伯,你放心,别当一回事,我福大命大得很。”
之后他跟渚巽他们回了家。渚巽询问张白钧,那个惊天大发现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们在菩提子手串里看到的定先生的记忆吗?她和曹慷那场谈话?”张白钧问。
渚巽点了点头。
张白钧用一种挖掘彩蛋的引诱语气道:“那个高帆走了后,定先生是怎么跟曹慷寒暄的?”
渚巽表情转为茫然。
张白钧啪地拍了下手掌:“我就知道你记性不好!没关系,我也是事后过了一阵子才注意到,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张白钧停顿了下,惟妙惟肖地模仿定永平淡然自持的语气:“曹会,林老近来可好?他的长孙请你吃了几次饭,不是么。”
渚巽盯着张白钧,慢慢的,回过味来。
夔替她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林老是谁?”
张白钧玩味道:“北方的天师世家中,你认识几个姓林的?”
渚巽刹那明白了。
她简直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没想起来,由衷恼火自己智商掉线,输给了张白钧。
北方天师世家,姓林。林老的长孙——林津。谢珧安未来的大姨子。
林家不论长房还是次房,这一代都是女儿,林津年纪最大。由于林津天赋出众,能力超然,远远越过自己亲妹妹和其他堂妹,因此是名副其实的家族继承人,地位等同谢珧安之于谢家,天师世家讲究天分与能力,不重性别,因此男女平等,林津被称作长孙很寻常,她的确是林老第一个孙辈,也是最看重的那个。
他们先前去了谢珧安与林津妹妹林煜的订婚宴上取那个封印了灭之法的果核微雕,事前行动第一次拿到林津的资料时,上面曾提过林津年少时代在西南深山修行……
渚巽脸上浮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林津在无量山的那个山谷里修炼过?”
张白钧摊了摊手,默认。
夔在旁边皱起了眉,他也想到了什么,在那次订婚宴上,他是和林津交过手的,林津的法术——
“不对不对,你肯定找到了什么直接证据!”渚巽的声音打断了夔的沉思。
张白钧哈哈大笑:“瞒不过你。”
他很快向渚巽坦白。原来,张白钧退守那座奇特的火山岩建筑内时,以光照壁,发现墙上刻了许多字迹,个别的起码有上百年历史了,有的是随手做的小诗,有的是心得感悟,而最新的字迹,张白钧根据其内容判断,十有八九是出自林津。
“她写了什么?”渚巽问。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恋人是仙我为魔更新,第 157 章 第 15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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