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如海这话说得甚是露骨,苏子凌自先冷笑了一声道:“掌门师兄抬举我了,我一向无意于掌门之位,明剑历代弟子中,敢自没有出类拔萃的好手么?若是人人都瞄着那个比剑夺帅的名头,这练剑修习,还有甚么趣儿。”
穆青亦冷笑接口道:“师妹错了,我们不盼着这位子,有人盼着。你且看着这座上的人,命都搭进去了,还是不死心呢。若是真让他得了那阴阳剑阵演习的关窍,只怕立时断气了都能跳起身来,到了阴间还要去争这个明剑派的掌门之位呢!”
休阳听得穆青与苏子凌出言不善,再瞧着范如海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便出言温和劝道:“师妹们总是喜欢说笑,如今且瞧着范师兄身子不好,收一收才是。”
休阳此话一出,苏子凌也倒罢了,倒是穆青睨了休阳一眼,嗤笑了一声方罢。范如海见状,亦是冷笑连连:“都不必在我面前做好人了,将来我便在地底下等着,等着你们哪一个先按捺不住,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谢瑾,休阳,你们便都想清楚了,阴阳剑阵有一天不得用,明剑内便是不得安生,你们的掌门之位若是要坐稳,便不要容得座下有这样的女人……”
说罢,范如海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这仿佛是要将毕生的元气都耗尽了才是。苏子凌眼看着他的脸色愈加不好,便知道那是生命的迹象在渐渐减退。末了,她终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便兀自转身推了门出去,只将那一屋子阴浊的气息甩在身后。
三年了,终于是大仇得报,虽然是借了穆青的手,可终于也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细想想范如海方才说的,难不成一俟坐上掌门之位,便要对下首这些同门师兄弟、师姊妹翻脸无情么?
明剑第一,天下第一……苏子凌很是烦闷地思索着,仿佛武林中一旦沾染上了这四个字,便是无穷无尽的是非。
苏子凌便这样一行想,一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经意间,她已经走到了之前的比武台附近,之间明剑座下的小弟子正在来来往往,将这比武台又布置得光耀了几分,她有些恍然,便随手拽过一个问道:“不是已经比完了么,怎么还在布置这里?”
那小童见是方才比剑夺帅上场的人,便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焦躁,恭敬道:“回师叔的话,谢堂主之前吩咐,这里还要置办新掌门的接任仪式,所以弟子们还在收拾。”
苏子凌“哦”了一声,但想起范如海那一身命不久矣的样子,心说这地方恐怕还得用来发丧,倒是白事红事连着办,足得连天棚都不用拆了。正想着,却见远处钟声大作,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这里扑来,来人亦是面色不善,吩咐这些小童道:“东边去几个人帮着搭把手,掌门去了,后事还要料理呢!”
几个小童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话都给唬了一跳,这才让来人连喊带赶地带走了。苏子凌心中仍旧是烦乱不已,便只绕着这比武台慢慢走,不承望却看到方岩也立在这里。
“苏师妹,怎的这会儿就出来逛,我只当你还在里面和堂主议事。”
“我只是点个卯罢了,谁不知道休师兄才是拿主意的人。师兄怎得突然有了兴致,在这里走走?”
“我也是有感而发罢了……自我入南隅堂,大大小小比剑夺帅也看了几次,每一次在比武台上,莫不是两堂高手各出奇招,座下弟子亦是叹为观止。”
苏子凌笑道:“这个自然,便是冲着那掌门之位的头衔,都必然是尽全力而为之。”
“那么师妹你呢?你是不是也有睥睨天下的想头?”
苏子凌很是诧异地看了方岩一眼,不防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她的印象里,方岩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更是不随意去挑起话头,探听旁人的私事。如今听了这样的问题,她便也扯一扯嘴角,笑着反问道:“师兄觉得呢?”
方岩亦笑道:“我知道师妹并没有,然而‘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师妹应该比我更清楚些。眼见师妹今日力挡北宸堂数位高手,我便知道,师妹这些年的剑法和内功,早就不是南隅堂与北宸堂的几位堂主师兄能赶上的了。既如此,师妹可要为自己打算才是。”
“看来,我便只有归隐南山这条路了。”苏子凌故作轻松地笑笑,“方师兄说的原是不错,本来我也没有意愿长留南隅堂,倒是一个人行走江湖,来得快意轻松。”
方岩摇摇头,倒有些认真地道:“师妹如此想,原是不错,只怕到时候天不遂人愿。”
苏子凌亦点头笑了笑,末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悠悠地道:“又要下雪了,当真不是什么好时节呢。”
虽说是一派的掌门故去,但江湖究竟不是庙堂,人走茶凉,也不过是草草地过了场子。范如海一生亦是无儿无女,便只得由座下的嫡传弟子披麻戴孝张罗了几日,也就罢了。
而还没等这桩事情办完,新任掌门便捡了最近的黄道吉日,预备起接任的典礼了。苏子凌看着谢瑾有些慌乱的样子,心下明白这人并无什么弹压坐下众人的本事,不过是仗着自己位份高,年头长,才勉强在这意外变故中接任。故而当下,谢瑾也未来得及细细查看黄历,只趁着南隅堂预备启程离开之前,慌忙筹备了接任大典。又再三再四地请了各门派的人多留几日,以便给自己接任之时添彩。
既然江湖各大门派都给了谢瑾的面子,那么本就是同门的休阳便也不好说自己要走,只得嘱咐南隅堂众人再盘桓些日子,权当领略北国风光了。
客居他乡,照例是总有些不便。但苏子凌和休阳原都是北宸堂出来的,所以盘桓这几日,倒也时不时有昔日故旧前来相邀比剑。苏子凌一开始还颇有些兴致,但一日后便开始渐渐不耐烦这些事情,往往应付两场之后,便回了下处,宁可和楚秀月一起赶围棋,也懒怠出门走走。
这一日,两人又凑在了一处,楚秀月一直嚷嚷着下围棋总输,要找些新鲜的玩意儿来打发时间,苏子凌便提议两人剪些窗花贴在窗格子上——说起来也到了年下,剪些窗花贴上,不但应景儿,看着也会热闹些。谁知楚秀月剪了还没有两盏茶的时间,便闹着不耐烦,定然要出去走走。苏子凌不好说什么,便只道:“你瞧这天儿也不好,好生在屋子里坐一刻也就罢了,何苦跑出去,回头着了凉,再肚子疼。”wWw.xqikuaiwx.Com
楚秀月不依,闹着道:“拿剪子久了,硌得我手指生疼,师姊,你便再陪我出去走走,哪怕去校场逛逛也是好的呢。”
苏子凌毫不动心:“你要去,自己去也就罢了,作甚么要拉我一起去。”
“独我一人去,也没什么意思,”楚秀月娇声道,“况且那些北宸堂的人也不认得我,便把我晾在一旁,正经无趣得很。”
苏子凌叹道:“要么,你去寻方师兄,他也见识过好几次南北堂比剑夺帅了,这里的故人老友也有一些,让他带你走走,也是一样的。”
楚秀月撅了嘴,仍旧不愿意:“他们大男人聊得东西,我怎么好插嘴进去?师姊,你就陪我出去走走嘛,难不成外头有个鬼等着你,你就这么不肯出门一步?”
苏子凌身上一凛,事实上,她不愿出门的理由确实有一条和外头的情形相关。就在范如海死的那天晚上,她方才随着众人去那灵堂里面点了个卯,甫一回到下处,便听得窗外有人呼吸匀净,便知墙根下有人。然而还未等她出手相问,倒是窗外的人先出了声音道——
“师妹,是我。”
苏子凌一惊,忙开了窗看去,果然是穆青躲在外面。她忙推开窗子让穆青自己进来,一面又忙忙地回身,把门拴好,这才低声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
穆青似是有急事要说,便也不管苏子凌抱怨的语气道:“我要走了。总是之前来看你一眼才安心。”
“啊?”苏子凌一愣,“你要去哪里?还是要回漠北护镖么?”
穆青摇头道:“去哪里倒也无关紧要,方才我只在一旁远远看着你也去了灵堂,便知范如海是真真的死了。他一死,我也放心许多。今后无论去哪里,都是容易安身立命的。”
苏子凌不由地问道:“你当真不准备留在北宸堂么?”
“北宸堂?”穆青眉毛一挑,那已是被毁的容貌瞧上去倒有些骇人,“师妹,我在北宸堂——或是在江湖中吧,早就已经是个死了的人了,我如何能活过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明剑之华更新,第 23 章 密意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