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偏心谁,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崔老太君不缺人服侍,图个吉祥如意罢了,赞了声“好孩子”就叫沈砚回去歇息。
“祖母是不是极好相处?”崔岑悄悄与她咬耳朵,与有荣焉。
今早这样顺利,沈砚也轻松不少,笑道:“老太君真是叫天下做媳妇的人羡慕,再好没有了。”
两人已走到廊下,婢女弯腰奉上鞋履。却见郑盈和一年轻男子从回廊一侧走来,沈砚认得,那是崔岑的堂弟,二房的长子崔沅。
崔岑年岁最长,底下几个堂弟里只有崔沅已经娶妻,其余诸人不是正在议亲就是还未到年岁,郑盈算是沈砚目前唯一的妯娌了。且方才在堂上,沈砚还出了一块和田籽料黄玉的玉韘作为见面礼送给小侄子,对这几人是有些印象的。
说起来,作为家业如此庞大的博陵崔氏,继承其志的嫡宗一脉,人丁确实过于稀薄了些。
崔沅比崔岑小三岁,样貌也与崔岑有两分相似,剑眉朗目,身量挺拔。今日他穿一件暗青花纹绣金丝锁边直裾袍服,大袖款摆,世家大族的贵公子风范展露无余。郑盈跟随其后,云髻华服,容色娇美,两人瞧着就是一对贤伉俪。
“大哥大嫂,大喜!”崔沅还远着十几步,便拱手笑道,“弟我盼着这一声贺喜,不知受了祖母多少差遣,往后总算不必两头讨嫌了!”
沈砚好奇,小声道:“祖母差遣他?”
崔岑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亦小声道:“我迟迟不娶,祖母就想叫我知道有妻有子的日子是多圆满,常叫他来游说我。现在我已知道了,娶妻,确实有滋有味。”
这人……沈砚失笑,也不和他杠。
两人走到近前,崔沅又与沈砚作揖笑道:“嫂子,你可算是嫁到我们家了,大哥再不动凡心,我们全家都要犯愁了。”
这位堂弟无论言行还是风度,都叫人觉得易于亲近。只是这话沈砚身为新妇不好接,便笑了笑。
崔岑扬眉道:“我倒记得沅弟早年也叫婶娘伤透了脑筋,我还替你挡过几回,你不记我的好也罢了,今日还来闹我?”
“谁叫大哥喜上眉梢,给了我这胆儿呢!”
一旁的郑盈也与沈砚闲话道:“我在闺中时行五,痴长你几岁,如今咱们既做了妯娌,便是要一辈子相处的,若是七娘你不嫌弃,便唤我五娘如何?”
沈砚自是顺着她的话,叫了声“五娘”,又问道:“怎的不见你家小郎君?”
“他呀,在老太君屋里吃蜜饯呢。”
四人站在廊下又聊了几句,这才道别。
……
一回到自己屋里,诸事暂抛,沈砚一口气就松了。吴娘见状,忙上来服侍她打水净面,拆髻更衣。
云馨带人服侍崔岑。
沈砚侧目,就见身着杏衫裙的她在崔岑张开的双臂前,娇小得像只小黄鹂。
趁着吴娘和云馨两人去花厅里摆膳,沈砚便问他:“侯爷可不要瞒我,这屋里有哪几个女子是特别的,侯爷都一并早些告诉我,我也好做安排。”
虽然崔岑早前说过他洁身自好,但像通房侍妾这样没名份的屋里人,可不算在内。如云馨这样被选在崔岑身边服侍的,这么多年上下都默认她的身份,她往后就是想对别的男人有异心都不行了。
对这些早到一步的人,沈砚也没什么想法。不然怎么办,难道要因为她的人生,就让别人的人生过不下去么?
崔岑反问道:“不知夫人你要怎么安排?”
“该给名份的就要给,一应待遇也照规矩来,”沈砚侃侃而谈,“侯爷可不能做出那种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事,侯爷是燕地的风气,你可不能叫臣民都跟着学坏了。”
崔岑忍俊不禁,再次摇头。
这下沈砚真好奇了,世家大族那一套她不陌生,崔岑可是二十五岁的老男人了。她便“哦”了一声,尾音又长又婉转,一听就不正经:“那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侯爷也太君子了些,长夜漫漫就一点都不想么?”
昨夜春宵苦短,她把崔岑逗狠了,今日在劫难逃,倒不如干脆些。
这女人还真敢说!
崔岑双眸微眯,面不改色却危险四溢:“夫人,你怎知我就不想你呢?”
沈砚就露出“早已料到”的笑。
两人在言语上闹了一会儿,不久吴娘就来请他们入席。
这顿夹在日出与日中的朝食很丰盛,燕地的饮食和江南有些不同,但在崔家倒不怎么显见,主食也是口感粘软的粳米。且为了照顾沈砚口味,餐几上摆的和她在郓州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饭后沈砚不顾崔岑眼色,叫住吴娘:“吴娘,你去把那几个箱子抬来书房,已耽搁好多天了。”
吴娘一听就懂,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沈砚入崔宅已经五天,但她一直忙于婚事,除了在路上开过的两箱衣物,其他几个箱子都还封存着。
说起来,她这几口大箱子搬运时还闹过一场惊险。那日有仆妇从二门处接箱,只当是寻常衣物器具,手上没使劲,不料立时被那重量沉得手腕翻折。箱子原是四个人抬的,一角掉落差点让其他三人都丟了手,差点就把沈女君的宝箱摔坏了,吓得四人脸色惨白。wWw.xqikuaiwx.Com
书房是宽敞素雅布局,除了一张巨大案牍,便是数面等墙高的书架,琳琳琅琅存着诸多经史子集,古朴肃穆。
日间阳光斜照在书房的排窗上,木窗上的花纹就倒影在室内,在地板上显出清晰的盛花之姿。
崔岑跌坐在沈砚身旁,就看着小猫年年舒服地摊在沈砚腿上,露出黑黑的小肚皮,眯着眼偶尔吝啬一声喵叫。
“它长大了不少。”崔岑早就知道这猫也跟着来了,一路北上时没少见沈砚和吴娘几个围着它转悠。这头他亲自救下的黑毛小崽子,连名字都是他给起的,没想到竟会如此得她欢心。
此刻看它赖在沈砚身上惬意模样,他语气不善道:“吴娘怎么动作那么慢?”
“箱子很沉,”沈砚猜她们抬不动,应是叫人去了,“侯爷别等我了,自去歇着罢。”
“我一个人怎么歇……”崔岑把脑袋凑过来,“我若帮你,可有什么好处?”
没有外人在,侍女都退在外间。
沈砚见他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示意,便凑过去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这算不算?”
可这回崔岑没有让她退开,顺势扶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她柔软的唇瓣仿佛有莫名的吸引力,他辗转流连轻噬吮吸,又诱哄她打开唇齿。吻到最后崔岑食髓知味,骨头都痒,恨不能立刻就把人抱到床上去。
“喵~”年年被男人一手拎开,不满地竖起尾巴吼了一声。见半晌没人理会它,只好给自己舔了舔毛,扑腾自己的尾巴尖去了。
倒是沈砚清醒些,勉力将人推了开。
她的舌尖被他逐得微疼,这个男人的侵略性太强了,压迫过来时属于他的气息强烈得令人心悸。
崔岑捧着她的脸,终是又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起身出去。
没过多久,几口木箱就被崔岑扛进来了。男人确然有体力上的优势,尤其是崔岑这样长年在军伍中锤炼出的体魄,百十斤的重量在他肩臂上根本不算什么。
吴娘和云馨几个都面色紧张地跟在后面,既是没料到崔侯会亲自做这劳力事,又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怕伤到他。
“夫人,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莫不是石头?”
咦?这么多人都没猜着,沈砚捧场道:“侯爷怎么猜到的?”
崔岑微笑,堆码金银的箱子重量分布匀称,她这几只却有高低轻重的细微差别,可见不是齐整之物。他打开箱盖,目露黠光:“我在郓州时就见过夫人买砚石,你忘了吗?”
初见时,她就在隔壁铺子买石头。
那一眼,他们互相警惕、试探,她俏然立在三月的春风里,目光冰雪清澄,又轻盈若飞。
箱子里自然是沈砚特地带着北上的砚石,有大有小,均是灰乌乌的颜色,不识货的人只怕要当成普通石头。
另外还有沈砚惯用的制砚桌和器具:十几柄不同式样的细杆小刀,兔毫毛刷,木槌铁锤,量规和圆矩,还有两盒蜂蜡——这些东西又小心地收拢在一只有多格夹层的小提箱里。
吴娘和阿桃几个对这些东西自是熟识的,崔岑还是第一次见,其他人也不免暗暗新奇。
沈砚把她的制砚桌摆在窗下,那里向阳明亮,又有窗外碧树琼花。
然后她就坐在地上,开箱拣石。这些品相上佳的砚石,一路上的待遇堪比乱石,沈砚真怕它们有个磨损磕碰。此时将它们一字儿摆在墙根下,也顾不得把这地方摆弄成了手工小作坊。
她在沈家时是有特制的展架,来了这里还未来得及定制。
崔岑一眼望去没看出什么来,他不事砚石,自然分辨不出这些原石有什么奇特。但看沈砚喜爱,他提议道:“不若摆去书架上罢,方便你取用。”
“这可以吗?”提议自然是好,但看这书房颇为不俗,沈砚方才就没有鸠占鹊巢的念头。
见崔岑首肯,她就指挥吴娘和云馨把架上书册挪出空位。
云馨一面帮着整理,心中惊诧却是无法言表。她不知这些石头的价值,但侯爷的藏书无一不是珍贵典籍,千金难求。不然便是他从前年少时用过的旧书,其上有诸多圈画和批注笔迹,范夫人为侯爷从小一本不落地收着,意义非凡。侯爷虽不常在家,但诸人无不将书房视为侯爷私地,轻手轻脚半点不敢移动。
没想到沈女君竟将石头替换了摆上来,这……算恃宠而骄么?
等摆放停当,沈砚来了兴致。她随意挑了一块原石,坐到制砚桌前拿出了刀具。
制砚最要紧的是构思,下刀凿釜之前便需心中有数,需明确知道自己想要怎样一个图景。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需无数日夜拿着砚石观察,观石形、观纹理、观花色,或剔杂质除瑕疵,或干脆利用瑕疵构图,想清楚之后才能打胚。
否则便是乱捶一气,数月不过做出个四方的呆物。
沈砚盯着这块石头,片刻间似老僧入定,浑然忘了崔岑还在一旁。
崔岑起初看得有趣,渐渐便敛了唇边笑意。沈砚浑然忘我,目光如冰如雪。她的纤指莹匀白净,明明那样柔弱无骨,却将一杆冷冰冰的铁刀玩弄指间。那钝头小刀顺服地在她五指间变着花样舞动,灰冷的刀影,衬着她娇美侧颜,愈发惊艳。
而她毫无所觉,专注地望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眼中再无他人。
崔岑心头渐渐古怪,专注的沈砚有种致命的魅力,让他只想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
“唔?”沈砚忽觉指尖一轻。
那柄小刀落在了崔岑手里,他一手能使百斤刀戟能开三石弓弦,这轻飘飘的几两重,轻得在指间几乎感觉不到。他搁下刀具,声音有些低哑:“夫人,该午歇了。”
他从无午睡的习惯,但此刻他庆幸沈砚有此惯例,可以让他脸不红心不跳发出这样的邀请。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沈砚崔岑扇坠子更新,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书房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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