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渐沉,步子放缓,脑中思索起今日见到韩唯的情形。
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给人的感觉似乎不大一样。
韩唯听到脚步声,侧首时稷旻刚好从他身边越过。
故人相见,韩唯眯了眯眼,敛去眼底那一道冷厉寒意。
“韩大人此刻难道不该好好轻点手中图册文书是否齐全,怎得到这来了?”
韩唯负手而立,语气平淡:“殿下精谋妙计,臣若再不来提前请教,怕是下次再有意外时,跟不上殿下的步调,若有个疏漏破绽,于殿下来说也是麻烦。”
稷旻笑了下:“韩大人置重要文书图册不顾而来请教孤,真令人……受宠若惊。”
他从容入座,抬手示意韩唯落座:“韩大人想请教什么?”
韩唯漠然抬手,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白小瓶放到了面前的茶案上。
稷旻目光落在那小瓶上,继而抬眼看他:“这是……”
韩唯:“男女之欢,用于助兴之品类多不胜数,但若加上阴谋算计,便更迂回复杂,也容易露马脚。”
这是他在晚宴时被下的药。
应当是今日清醒后回忆前因自行调查过。
只是,以他的能力,都能查出这药的来历,未必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下药主使。
可他专程走这一趟,这便很微妙。
稷旻故作不知:“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孤,前来对峙?”
韩唯笑了笑:“但凡换个人,下臣或许还能怀疑,但此事既然牵涉江娘子,她自然成了殿下清白的最好证明。”
换言之,稷旻绝不会拿玉桑来作设计的对象。
稷旻心头一动。
一直以来,他听过的韩唯对玉桑的称呼多是玉娘子。
韩唯知道玉桑并非江家女,这般称呼在稷旻看来,多少有点挑衅意味。
可今日,他的态度无端疏离,又像是整个人都不同,行事作风自然改变。
稷旻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唯心领神会,继续道:“今殿下与臣皆身负皇命,半点错漏都不可出。”
“今日自护军中找出的图纸,殿下不解释,臣也不会多问,但既然一走出这一步,臣以为殿下或许会需要协助。毕竟,无论治漕治田,都关乎民生大计,亦是殿下与臣都不能疏忽大意,当做儿戏的事,又岂能让背后之人为一己私利破坏殆尽?”
韩唯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太子身上,却没能发现任何小动作。
他眸色微变,目光再转时,却见太子默不作声打量着自己。
他审视太子时,对方亦在审视自己。
四目相对瞬间,稷旻漾起浅笑:“看来,从前果然是孤对韩大人知之甚少,以至于生了些误会。若孤早早知道韩大人心中如此为国为民,又何须苦于贤才难得?如今想来,世家屹立自有其道理,从前是孤一叶障目了。”
韩唯微微蹙眉,顺口道:“殿下求贤若渴是好事,有能者居之更是常理,能达成目的,其实无需过于计较用什么人,要说一叶障目,也该是臣才对。”
稷旻眼中眸光忽明忽暗,思虑层层相叠,最后悉数掩藏于淡然笑容之后。
他笑笑,意味深长道:“听君一席话,真叫孤……茅塞顿开。”
稷旻让人收下韩唯带来的线索,“韩大人既然相信孤,那这件事,孤就必须给韩大人一个交代。手头上的事,韩大人安心去做便是,孤这里有任何消息,定会命人传达。”
这时,内侍前来传话,江娘子求见。
内侍道出名字时,相对而座的两个男人迅速又短暂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本该迅敏的一眼,目光却于相撞时凝住,一种微妙的对峙感在两人之间徐徐而生。
下一刻,韩某敛眸起身,向太子告退。
他一路走出来,抬眼便见她安静跟在内侍身后的身影。
这一瞬间,迎面走近的每一步似乎都被拉长放慢,记忆里的画面在延长的瞬间里与面前的人一一对比。
按照年岁算,她比那时小了好几岁,分明该是天真尚存的年纪。
可不知为何,即便这张熟悉的脸上艳色未全开,却也不见半点稚气。
她穿着做工考究的绣花衣裙,比起昔日艳姝楼里只为讨好客人的品味,更显精致高贵,却又比宫装束身是多出一分明媚俏丽。
她是她,却也不再是她。
当她越走越近时,韩唯不自主的想到了很久以前那座幽静的山中。
从屋舍到车道的一条路,窄而崎岖,第一次送她来时,她走的歪歪道道很是不熟。
后来,当他再去时,她却走的很熟,根本不看脚下。
彼时,他其实察觉到什么,但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直至后来的许多个日夜,每当她熟练走来的身影浮现脑海,他便彻夜难眠,心头锥痛。
她是在盼着他的,只因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出来探头,或许也摔过多次,但终究走熟了。
可到了最后,她终究遇上一个不叫她走崎岖山路的人,极力为她铺就平坦大道。
她便笑盈盈走向了那人。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拳,韩唯驻足停步,直直看向已近跟前的少女。
玉桑同样早已看到韩唯,见他停下看过来,她也不好视而不见直接走过。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站定见礼:“韩大人。”
韩唯看着她,心想,明明还是这个人,可眼前的人更像个真正的贵族少女。
得亲长呵护,手足关爱,还有心心念念牵挂她的男人保驾护航。
再看往昔一切,竟更像一场荒诞苦涩的梦,也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玉桑觉得韩唯今天看起来有些呆滞,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的缠绵,又隐约带着些历尽沧桑的复杂。
她暗暗想,他也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高洁君子,往昔碰的女子多了去了。
总不至于因为这次是被设计而非他掌控,致使他险些丢丑,便觉得自己清白损毁,想讨什么说法吧?
这也不是没道理的,他这个人很注重外在与形式,内里又很叛逆。
啧,这她可给不了呢。
她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没碰!
殊不知,她这番小心思鼓动时,竟让韩唯看到些久违的熟悉感。
就像从前她在心中捣鼓小心思时一样。
“你……”韩唯喉头轻滚,竟觉吐字艰难:“还好吗?”
男人晦涩的一句问候,让玉桑再次怔愣,继而为自己先前的猜想感到惭愧。
原来他不是在想自己的事,是怕昨夜的事唐突她吗?
也对,这才是男子该有的想法,她怎么就作出之前那种猜想了?
不该不该。
怀着这份惭愧,玉桑奉上一个友善的微笑:“有劳大人挂心,我已无事,好得很。”
好得很……
韩唯心中五味杂陈,表情越发冷淡。
她又岂会知道那些?八成是想到别处了。
玉桑悄悄打量韩唯,觉得他很有些古怪:“韩大人……没事吧?”
韩唯抬眼看她,扬起的唇角是个苦笑:“我能有什么事?”m.xqikuaiwx.cOm
玉桑想了想,道:“大人看起来……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
韩唯:“是吗?”他已无意再谈,径自迈步离开,“你不也变了许多……”
最后一句话极轻极淡,四散开来,到玉桑跟前只剩一抹残存的模糊余音。
玉桑偏偏头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嘀咕:“说什么呢……”
……
走进屋内,稷旻正在写信。
见她进来,他也只看去一眼,又垂眸动笔。
玉桑见他在忙,乖觉的安静等待,眼睛瞅着他写字的动作。
其实,她在大殿上另写的一道字迹,是前世还在宫里时,闲聊无聊,仿的稷旻的字。
从前的稷旻骄傲又孤高,明明对她临摹他的字这件事感到欢喜,偏偏又不愿意表露。
她描了一阵便不描了,改练画画,他虽未置一词,可明显不乐意了。
然后,他开始一本正经的抨击她的字不好,横撇竖直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又道字都写不好就练习画作,无异于还没学走就先学跑。
玉桑是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名的画师里有没有字迹形如鬼爬的,她只知道,自己算是被盯上了。
稷旻白日批完奏折,晚上还得来批阅她的字帖。
彼时,她早已独得宠爱,与他相处时,不再如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反而随性自在起来。
也因为稷旻日渐增长的痴爱,往日里他碍于颜面自恃身份绝不会做的事,都开始一一破例。
所以,当他端着君子姿态,指着她字帖中的字,表示写好一个就可以得一个奖励,而奖励是他可以亲她一下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奖励。
反应过来时,稷旻已把她扯到腿上坐下,一手环她腰,一手点字帖。
“这个字不错。”说完,他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一下。
“这个也不错。”又是一下。
最后,根本都不看字帖,手指随意乱点,嘴上却一下下亲得很稳。
直至他重复点到一个字时,玉桑终于没绷住,噗嗤笑开。
稷旻第一次做这种事,本就是强撑架子,一见她笑,瞬间就有破功之态。
下一刻,她双手捧住他脸颊,对着那双形状漂亮的唇吻下去。
啾的一声,是个脆生生的香吻。
自恃身份的太子殿下被亲的一脸错愕,她忍着笑,忽闪的黑眸盯着他眼,娇声道:“这个,才叫奖励臣妾。”
又点了点被亲吻的脸颊,细眉微挑,媚眼如丝:“这个,还不知道是谁奖励谁。”
稷旻微微生赧,却又在片刻后迅速适应脸皮的新厚度。
他学她挑眉,悠悠道:“原来孤弄反了,那只能劳烦桑桑照着刚才重新来一遍,自己领赏了。”
她睁大眼想逃,却被他一把抱起走向床榻,不知相互奖励了多少次……
“在想什么?”面前传来男人平稳的声音,玉桑思绪回笼,抬眼看向他。
稷旻也看着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下说。”
自从稷旻答应放手后,基本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动辄动手动脚,所有的触碰都含着隐秘的克制。
玉桑收敛思绪,走过去坐下:“殿下找我何事?”
稷旻没急着回答,而实现给她倒了一盏茶。
细水潺潺注满釉盏,稷旻想了一下,才说:“江慈近来如何了?”
他开口一瞬间,玉桑的脑子完全清醒冷静下来。
她隐约猜到稷旻为何找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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