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穆的心颤了下，背脊一僵，只觉得胸腔都振得发麻。
仿佛突然间五感尽失，这周遭的风光山色，日暮蝉鸣，都再进不去他的眼里耳中。
怎么可能呢？
说不清为什么，杨穆在原地站了许久，却迟迟不敢转身，不敢看一眼身后的人，手中的香料也早在不经意间落了地。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又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
“你怎么站在那不动，可探听清楚了？”
秦良玉擦了下自己的额头，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不知为何，总觉得方才仿佛做了场光怪陆离的大梦一样，她苦苦挣扎，却一直得不到解脱。
杨穆喉头动了一下，这才恍然发现他有些发不出声音。
微微清了下嗓子，才转过头来，仍没正视秦良玉，可声音却沙哑异常，他说：“探听清楚了，沈惟弈准备趁胜追击，已下了令，明日夜里便攻城。”
秦良玉点了下头，站起身子，拍落下身上的灰尘，这才抬头问他，道：“你有什么想法？”
杨穆的眼神恍惚了片刻。
不知是因片刻前知道眼前这人极有可能便是宋绸，还是心里的一些念头在作祟，他觉得此刻当真像极了从前。
那个时候，他们初初相识，说两句话便要拌两句嘴，她总是胸有成竹地看他，眼神亮亮的，问他：“不听我的，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
又不由回忆起与秦良玉相识以来发生的一切。
是啊。
像宋绸那样惊才绝艳，又智多近妖的女子，天底下能有几个？
尤其，她如今还是沈惟弈倾心之人。
想到此处，杨穆的眼神蓦然变得有些狠厉，心里也不由有个念头在滋生。
他终于在秦良玉再一次问出，“该不会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吧？”的时候确定，眼前这人，确确实实就是宋绸了。
大概是大惊大喜，竟让他在此时此刻都没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反而镇定答她，“想法谈不上，左右我们这处能看到底下的地势，到时守在一旁，看情况行事便是。”
秦良玉瞥瞥嘴，一副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模样。
杨穆眼里划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朝秦良玉走近了一些，而后道：“可好？”
秦良玉点头。
“都听你的。”
杨穆有些稀奇，往昔可从没在宋绸嘴里听到过这样千依百顺的话。
可转瞬间，又多了些说不出的疼惜。
这是他从前敬之惜之的姑娘，可却被旁人这样对待，如今既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也好，本公子有些饿了，你在此等会，我去找些吃的。”
“我如今也正好无事，不如陪你一道？”
杨穆思忖片刻，点了头，可随即又用这些日子以来的口吻惯常开口：“你万事小心，可别做拖油瓶。”
秦良玉微微无语。
可到底还是率先往前走了一步，甩下一句：“我自然不会，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
杨穆看了眼她的背影，缓缓踱步跟上去，随口道：“你想吃什么？这营帐里头的伙食可不大好，比不上我琼州台的。”
秦良玉只觉得这人今夜过分欠揍，可也没什么心思反驳他，只好开口：“琼州台美人美酒天下闻名，菜肴自然也不遑多让，别说军营这样的地方，汴京城都没几处能比得了，况且，我胃口也不是很刁，什么都吃得。”
杨穆点头，看了眼远处的眼夜色，一双凤眸满是笑意。
是，你的口味是不刁。
可当年是谁皱着眉尝遍了他请来的厨子做的菜，而后挑眉笑问他，“这些东西还没我平日里在府上吃的美味，你就这些本事？”
秦良玉转眸看他，有些不解，沉思半晌，到底还是劝说般开口：“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沈惟弈更是好端端地以王爷之尊当他的主帅，你倒不用高兴得这样早。”
杨穆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秦良玉捂了把他的嘴，低声斥道：“就这样好笑，待会可别把什么人招来，届时我可不会管你。”
“是。确实好笑。”
秦良玉气闷片刻，甩了句：“那你便好生笑。”
随后便顺着山路慢慢往下走，却不妨，身后又传来杨穆的声音，他说：“你上次说的赌坊，此次若能顺利回汴京，我便开始着手准备。”
秦良玉也想起来当初的打算。
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谁又能知道，她当初才冒出这样的念头，都还没着手准备，就依着沈惟弈的意思来了边陲。
而且，还遇上了这样多的事。
当日她走得匆忙，只给秦闻衍留了封信，让他帮着处理后续事宜，也不知这次回去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再者，她的心其实有些乱，总觉得前路极其漫长无边际。
她想过为宋府申冤正名，可这些日子以来，所有证据在查到沈惟弈头上后便没了下文，若此次他真死了，自己虽大仇得报，可冤名何解？
微微叹息一声，才回道：“到时再说吧。”
此刻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两人下了山路，避开站哨的兵，这才进了膳房。
里头没燃灯烛，便由杨穆在前头引路。
又挑挑拣拣了一番，这才拿了些较合口味的东西带走。
杨穆嫌弃地开口：“这都凉了，真是委屈本少爷的胃。”
秦良玉低声：“行了，有得吃就不错了，你怎么挑三拣四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
说完这话，空气中静了一秒。
秦良玉瞬时间便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又急声找补，道：“我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杨穆已随意般问道：“什么什么意思，本少爷这可不叫挑三拣四，只不过要求高些罢了，可不像你……”
说完又哼了一声。
秦良玉见他没怀疑，方才绷紧的心弦才松了下来，将包裹丢在他身上，道：“走吧，再过一柱香，便该有人来了。”
杨穆哦了一声，又恍若未觉般自语：“这也是你在梦里梦到的？”
秦良玉脸上波澜不惊，镇定点头：“是吧，我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不过杨公子见多识广，这样的事，对你来说，想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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