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患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大雨经久不停,洪水淹没街巷房屋,百姓流离失所。当地衙门虽在通州城的东南西北设置了粥棚,但杯水难抵车薪,无法从根源上解决水患。难民成群,饿殍遍地,哭嚎震天,宛若人间炼狱。
沈星月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大水淹没了街巷,房屋倒塌,零零散散的官兵疏散着人群。洪水一旦冲破附近河流的堤坝,整个通州城就会变成一片汪洋。然而仍有老者坚持不肯离开,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沈星月心头越来越沉重,不由得担心起梁煜。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民间疾苦,她见到此等民不聊生的情景尚且慌乱不知所措,更不晓得梁煜如何了。
沈星月突然迫切的想知道梁煜的消息,她抓住路过的官兵打听,“这位军爷,你可知煜王殿下现在何处?”
官兵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衣着得体,身边带着护卫和丫鬟,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听她口音又是外乡人,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吃饱了撑的往水涝重灾地跑?估摸着是煜王殿下的倾慕者,虽说举国上下皆知煜王殿下烂泥扶不上墙,可人家模样俊俏,身份尊贵,臭鸡蛋尚有苍蝇盯,何况这还是个王爷呢。
“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去,”官兵苦口婆心的劝说,“通州城水涝这么严重,指不定什么时候河堤垮了,整座城都会被淹完。你要找煜王殿下,等洪水退了,想怎么找就怎么找。”
“大头,”官兵冲着一同伴嚷,“这儿还有三个人,赶紧一起送山上去。”
“殿下可是在山上?”沈星月问。
“殿下可没在山上,”官兵不屑的笑了一声,跟大头议论起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位爷可是皇城根下数一数二的浪荡子,陛下如何扶持都不顶用,到了通州这个鸟不生蛋的犄角旮旯竟然像模像样的做起事来,这会儿人还冒着大雨不辞辛劳的跟工匠在河堤商讨防御之事,倒是少见。”
大头附和:“怕也是被逼急了,毕竟是皇子,若不正儿八经干点事,估摸着不好回临安。”
“走吧三位,”大头对沈星月几人道,“我带你们去山上避一避,等雨停了就赶紧回家。”
“不麻烦了,”沈星月婉拒,“我们去河堤看看。”
“嘿,怎么地,不要命是吧?”官兵欲抓沈星月手腕,被金措一把推开。
“不得……无礼……”他结结巴巴的说。
官兵不耐烦的吐了口唾沫,“年纪轻轻的怎么跟那些老顽固一模一样。大头,赶紧带走。”
沈星月往河堤方向走,大头赶紧过来拦她,金措拔剑挡在沈星月面前,“刷拉”一声,白晃晃的剑光闪人眼球,一众官兵见不对劲,都□□剑来,凶神恶煞。
金措:“大胆……你们……”
“大胆!”云冬知道金措说话说不利索,接过话,大声道:“我看你们才不要命,王妃千里迢迢赶至通州支援王爷,你们竟然对王妃兵刃相向,待将此事禀告王爷,定治你们个以下犯上之罪。”
一众官兵顿时慌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准眼前这个王妃是真王妃还是假王妃。说是真的吧,人好端端的不在王府里享福,来通州蹚什么浑水;说是假的吧,又怕搞错了,待会儿吃不了兜着走。
犹疑一阵,他们终是收了兵器。是不是真王妃,见了王爷自然真相大白。
大头十分识时务的代表全体官兵低头赔罪,“属下公务在身,刚才也是照规矩办事,怠慢了王妃,请王妃恕罪,属下这就带王妃去河堤寻王爷。”
沈星月迫切的想知道梁煜的情况,不便多做停留,没同这帮粗人计较,随大头去了河堤。
天幕阴沉,雨似乎无休无止,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油纸伞在风中飘飘摇摇,早已遮挡不住风雨。
撑伞逆风,沈星月觉得碍事,索性弃伞紧跟大头往前赶路。
云冬将伞捡起来,雨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她胡乱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给沈星月撑着伞,“这伞好歹能挡一挡,王妃还是遮着些,受了凉就不好了。”
沈星月没理会,继续往前赶路,没一会儿,河堤渐渐出现在眼前,那一弯浑浊的洪水像一条咆哮的长龙,如千军万马般奔腾着,气势如虹,仿佛有吞没天地之事。
一弯长龙的旁边有一群渺小的不知死活的人,他们正在奋力填补堤坝,然而他们的努力,在这条长龙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洪水冲破堤坝,淹没通州城是迟早的事,他们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梁煜——”沈星月一眼就认出那个站在高处指挥的人,他穿一身黑袍,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身姿挺拔,桀骜的立于天地之间,似要与这条咆哮的长龙一较高下。虽然他与平时的装扮截然不同,沈星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梁煜转过身,也几乎在一眼内就认出了沈星月。
明明远得只能看出一个轮廓的距离,明明在最不可能相见的灾区,他们还是立即认出了彼此。那种熟悉的感觉,不知不觉早就烙在心里,刻进脑海,只是自己未能察觉罢了。
梁煜心里涌起一阵狂喜。在通州的日日夜夜,他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整个人扑在治理水患和安顿流民上,在见到沈星月的刹那,才突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立马朝沈星月狂奔过来,沈星月亦跑向他。
泥泞的小路又湿又滑,可他们都管不了那么多,这些天思念悄悄生根发芽,如今长成大树,开出了花,他只想快点见到她,快点,再快点。
大雨之中,他拥她入怀,湿润的衣服阻隔不了身体的温度,两种温度融合在一起,纠缠不清。
“你怎么来了?”梁煜的下巴抵在沈星月头顶上。
想你两个字呼之欲出,却被她生生止住,她抬起头,“还不是怕你治不好水,陛下降罪,我还得跟着受罪,所以过来帮你。”
他并不戳穿她的谎话,勾起唇角笑了笑,转头看着那条气势如虹的长龙,眸色沉了沉,“堤坝快顶不住了,通州城马上会变成一片汪洋,你赶紧撤到山上去。”
“那你呢?”
“你们先走,我马上跟上来。”
沈星月不肯,“要走一起走。”
他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取下斗笠戴在她的头上,“听话,我说过会跟上来就一定会跟上来。”
“梁煜,”事态紧急,沈星月拉着他的袖子,“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洪水太大了,根本堵不住,你留在这儿就是送死。”
“金措,”他狠心的挣开她的手,“带王妃去山上,若是出半点差池,唯你是问。”他神情严肃而果决,浑身上下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王者风范,哪里有半点像临安城那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风流小王爷。
沈星月有一瞬的怔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金措和云冬带走,她赌气一般回头冲梁煜嚷:“梁煜,你若不活着回来,我一定不会给你守寡,我立马就改嫁,将你忘得干干净净,这辈子都不会想起。”
沈星月一直回头,她想等梁煜的回答,她想听梁煜漫不经心的对她说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洪水声音太大,她没有等到梁煜的话。
金措和云冬一直将沈星月连拖带拽到半山腰才松一口气。这片山山势陡峭,洪水应该淹不上来。
从上往下看,浑浊的洪水将通州城包围在内,这座城三面环水,堤坝一旦被冲毁,通州就会瞬间被吞没,百姓若不撤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三人正站在半山腰处歇气,等着梁煜同他们汇合,那条奔腾的长龙却突然“哗啦”一声冲破了堤坝,洪水前仆后继涌入通州城,张开血盆大口,将城内所有一切吞入腹中,远远望去一片汪洋,震撼,又惨不忍睹。
“梁煜——”
沈星月条件反射一般随着冲破堤坝的洪水喊出他的名字。他还没有跟上来!他说过他会跟上来的!
沈星月往山下跑,她要去找梁煜,金措和云冬将她拦住。
“王妃不要着急,说不定王爷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你觉得是洪水快还是他跑得快?”沈星月双目欲裂,失去理智,满脑子都是要去找梁煜。奇快妏敩
在临安城的时候,二人打闹斗嘴,没一刻消停,她嫌他碍眼,嫌他不学无术,可生死一线,一想到再见不到他,心里却止不住的酸痛。
“你们两个给我让开,我要去找他。”
沈星月状若癫狂,云冬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可她又踢又咬,眼见着云冬拦不住,一个高挺的人影从林子里钻出来,扶着树干气喘吁吁道:“本来我想等一等再出来,看看你以为我死了到底伤心欲绝到何种程度,可是我又见不得你伤心。”
“索性我已经知晓,就不看你热闹。阿月,原来你这般在意我,竟要为我殉情,跟我同生共死。”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夫君天下第一混账更新,第 33 章 同生共死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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