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秋凤虽然生着七巧玲珑心,从商却不过半年,平素打交道的大多都是底层民众,单单气势上就比不过关熙怡。
倪秋凤送来茶水,在一旁陪坐。那张校长便说起了缘故。却是昨日国民大会,津门军警镇压,径直将杨羽等带头的学生抓捕、关押了起来。
张校长四处奔走,奈何能说上话的全都表示,这次怕是爱莫能助。转头听学生说起,五月间也是军警出动,拦着学生们不放行,是费景庭与杨景林说了什么,这才将数千学生放出了北辰中学的操场。
张校长十分爱惜杨羽这个学生,这会儿算是病急乱投医,当即便坐着自己的黄包车找了过来。
可惜这会儿费景庭不在,张校长琢磨着此番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关熙怡琢磨了下,说道:“景庭不在,既然张校长着急,那我去联络一下故人,说不定有些帮助。”
“哎,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时间不早,我还得去联络联络,就不多留了。”
“那张校长慢走。”
二女将张校长送出门,关熙怡便对倪秋凤交代道:“你留在家里,我去大公子府上打听打听。”
倪秋凤眨眨眼,说道:“大公子这会儿就是个空架子,要不你留在家,我去找白贞庸打听打听?”
“嗯?”
这阵子白科长威名赫赫,杨景林谋求更进一步,将曹睿挤走取而代之,属意的继任者自然是头号马仔白贞庸。关熙怡纳闷,倪秋凤怎么会认识白贞庸?
倪秋凤解释道:“景庭哥认识白贞庸,那玉器铺子就是从白贞庸手里租下来的,我见过他几次。”
倪秋凤哼哼两声,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女人交代殷JH好好看家,便坐着黄包车去了大经路的警察厅。白科长闻听倪秋凤带着个陌生女子找了过来,不敢怠慢,当即迎了出来。
警察厅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白贞庸便将两个女子请到了附近的茶楼。
这大半年里,倪秋凤见过几次白贞庸,主要是交了两次房租,每一次白贞庸都会客客气气、恭敬有加。开玩笑,费神仙的家属啊,他白贞庸能不客气吗?
听闻关熙怡也是费景庭的家眷,又见其自有一股大妇的气势,便会错了意,说气话来愈发的恭敬。
寒暄过后,关熙怡径直问道:“白科长,景庭出了远门,一时半刻回不来。有人请托到了家里,就想打听打听杨羽等人到底怎么个情况。”
端在半空的茶杯顿了下,白贞庸放下来说道:“这事儿怪不着杨厅长,实在是上峰逼迫的紧。京城下了死命令,抓不着人,厅长就得滚回家当寓公。厅长无奈之下,才让我带队拿人。
不过请放心,人拿回来,我们可没敢虐待,全都好吃好喝的养着呢,那个叫杨羽的还嚷嚷着要看书,这不,我已经打发人去北辰大学给他们拿书去了。”
“那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白贞庸苦笑道:“短期之内是别想了,上头实在是压得厉害。而且,如果日后放了出来,这几个学生也别在津门多待了,能走尽量走。我可是听说,不但是京城盯上了他们,就连日本人也盯上了。再留下去,我怕会出事。”
“原来如此。”
关熙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白贞庸是人精,哪里瞧不出来关熙怡的顾虑?当即说道:“二位放心,我们厅长跟费先生是什么关系?这事儿就算懵了大总统,也不会瞒着费先生。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二位知道就好了,尽量别外传。”
关熙怡放下心来,冲着倪秋凤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递过来一只盒子。关熙怡道:“劳烦白科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也没什么好送的,恰巧路上瞧见一套首饰……”
“别!”白贞庸吓得后仰,摆手拒绝道:“二位,不至于!说实话,我还欠着费先生人情呢。隆顺成药厂的案子就是费先生出手解决的,这要是没有费先生,指不定我都会折里面去。”
回想起吸血鬼在阳光下化作灰烬,又回想起费景庭说过被吸血鬼咬了之后会被感染成吸血鬼,白贞庸打了个冷颤,紧忙起身道:“东西就不用了,以后有事儿尽管言语。最近厅里头太忙,我先走了,你们两位留步。”
说罢扣上帽子起身就走。
起身将白贞庸送走,关熙怡与倪秋凤重新落座,关熙怡纳闷道:“景庭竟然跟杨景林关系莫逆?真是奇怪。”
当日因着杨景林的倒霉侄子,关熙怡还烦恼了好一阵呢,后来还是费景庭给解决的。这中间的事儿她不太清楚,弄不明白费景庭怎么就跟杨景林关系好了起来?
……………………………………
风雪交加,两匹骏马于风雪中驰骋。
原本并骑而行,那杂花白马渐渐落后,马背上的张乐瑶身形摇晃,一个不稳,径直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吁~”
费景庭一拉缰绳,大黑马原地转圈,又重新奔了回来。临到近前,费景庭飞身而下,矮下身子探查张乐瑶的状况。
但见张乐瑶浑身颤抖,露出的眉宇间竟沁出豆大的汗珠。这是……咒术又发作了?
他将张乐瑶揽在怀里,导过去一缕真气,强行帮着张乐瑶平复体内杂乱的真气。
良久,暴走的真气逐渐平复,张乐瑶却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样?”
“好……好多了。”
这哪里像是好多了的样子?费景庭皱着眉头问道:“芸昭的法子不灵了?”
张乐瑶犹豫了下,默默点头。
针蛊种入体内,起初还能转嫁咒术发作的威力。可每发作一次,针蛊便会死上一批,几次下来,残存在她体内的针蛊已然不多,再也压制不住咒术的威能,于是从前次开始,发作起来体内真气便会暴走。
费景庭举目四望,崇山峻岭、皑皑白雪,前后不见人迹。此处就在风口,便是搭帐篷也得寻一处避风的地方。
张乐瑶如此状况,显然是无法骑马了,费景庭轻轻一托便将张乐瑶横着抱起,吹了声口哨,那大黑马便打着响鼻靠了过来。
将张乐瑶安置在马背上,费景庭纵身跳上马,揽住张乐瑶,轻轻策马前行。待路过那杂花白马身前,伸手便拉住了缰绳。
二人一骑,牵着另外一匹马,缓缓前行。半晌之后总算从峡谷里走出,眼前豁然开朗。
遥遥望过去,前方似乎有个村落,那黑色的炊烟被西北风吹得贴着房顶横走。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有人家。”
“嗯。”张乐瑶面颊泛红,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羞的。十九年来,便是张天师也未曾如此与她亲近过,更别说又是如此贴在一起了。
“驾!”
男子的声音便在耳边炸响,呼吸声,声声入耳。张乐瑶起初还有些矜持,勉强维持着身形。可随着马背起伏,身子虚弱的她也顾不得许多,起伏间后背便贴在了费景庭的胸口。
虽隔着厚重的衣物,张乐瑶却好似魂儿也飞了一般,心脏砰砰直跳,面颊通红。
北风凛冽,卷起千堆雪。于皑皑白雪间艰难前行,张乐瑶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好似一副画卷。某一刻,她甚至想着,也许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
恶毒的心思禁不住生出心头,也许符芸昭死了更好。但她紧跟着便将那恶毒的念头赶走。后背贴在费景庭的胸口,感知着费景庭的呼吸,张乐瑶有些迷醉。
虽然明知身后的男子并不属于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起码这一刻,自己与之在一起。想来日后回味起来,心头也是甜的吧?
胡思乱想间,那炊烟近在眼前。奇快妏敩
费景庭这才发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村落,而是一片孤零零的大寨子。略略感知,气机却如常。
真是邪门,谁有病跑到深山里盖了这么一处大宅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管它呢,起码有个地方避一避风雪。
“吁……”
勒住大黑马,费景庭先行跳下,又将张乐瑶接了下来,扶着她到了门前扣动门环,朗声道:“赶路人错过宿头,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费景庭的声音中气十足,传出去老远,想来里间人物应该是听到了。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大门打开,露出个二十出头,身形修长,生着一双丹凤眼的青年。
那青年一身裘皮,头戴海龙的帽子,打量了费景庭与张乐瑶一番,举手邀请道:“不想我这穷乡僻壤也能遇到贵客,二位请进。”
“叨扰了。”
告罪一声,费景庭扶着张乐瑶,牵着两匹马进了院子。
这宅子不小,看起来起码三进,一进院子里就有马棚。费景庭拴了马,又给两匹马添了马料、清水,这才跟着主人家,扶着张乐瑶进了正院。
进到正房里,顿时暖气扑面,想来是烧了地龙。费景庭先行安置了虚弱的张乐瑶,拱手冲着年轻人道:“在下费景庭,敢问主人家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自顾自的落座,笑着说:“哦,我姓常,常天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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