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替天子擦去衣袖上的污渍,季云卿抬眸,一双凤眸沉沉地注视着谢瑾白,眼尾微带着些红。m.xqikuaiwx.cOm
谢晏、谢夫人夫妇,以及谢为暮同谢笙兄弟二人瞧了心惊。
瞧见天子失态的一幕,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圣上谬赞。”
谢瑾白吃不得参了酒酿的醉虾,便将那只剥好的醉虾,夹给了谢晏。
这要是换做往常,小儿子夹这么一尾醉虾,还是已经剥好的,谢晏还能抬抬袖子,擦一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天子在场,这醉虾他着实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只听季云卿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说起来,谢少傅对人总是这般,无微不至。过去在朕尚未登基,还只是太子,谢少傅亦还只是太子伴读之时,谢少傅便对朕百般照顾。谢少傅说,是与不是?”
季云卿也不说那几年谢瑾白到底给与了他怎样的照顾,只一句“百般照顾”便简略带过,足以引发其他更为深远的联想。
宫中从不乏隐秘之事。
天子尚未登基之前的处境,唐棠多少有所耳闻。
那些从旁人口中说出的关于天子同谢瑾白两人的暧昧的种种,始终不及季云卿这个当事人亲自宣诸于口要来得有杀伤力。
那些都曾是他不曾参与过的曾经。
在他还在淳安,苦苦等候那人的回信而不得的时候,那人陪在少年太子的身旁“百般照顾”……
餐桌下,攥拳的手被一只大掌包围住。
唐棠试着挣脱,没能挣扎开,不愿在天子以及谢家人的面前失态,于是只好忍耐着。
唐棠不再挣脱之后,谢瑾白的拇指安抚地轻抚他的手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时圣上是未来储君,臣对圣上效忠,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好!
好一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所谓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亦包括在朕梦魇时,彻夜不眠地守在朕的床前么?!
如今,却是一句君臣定义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季云卿的身份,使得他不可能将那句质问宣诸于口。
他唯有猩红着眼尾,做出符合天子身份的回应,“朕能够有谢少傅这般忠臣,实乃朕之幸事。来,谢少傅,唐大人,朕再敬你们二位一杯!“
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握着酒杯的手发颤,叫人看了不忍又心惊。
谢晏、谢夫人只能当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情。
离席时,季云卿脚步已有些不稳。
谢瑾白同唐棠一同送天子出门。
少傅府的门槛颇高,喝醉酒的天子被门槛绊了一跤,向前扑跌去,“万岁爷,小心呐。”
身后,唐棠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伸手去扶。
平安比他快了一步,已稳稳扶住身旁的天子。
天子余光瞥见谢瑾白加快了脚步,攀着平安手臂的手指不由攥紧,却见谢瑾白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揽住唐棠的腰身,“你膝盖还没好,走慢一些。”
由始至终,目光未曾落在天子身上。
天子眼底的暗芒灭了下去。
平安扶天子上轿。
谢瑾白、唐棠二人跪身相送。
季云卿掀开轿帘一角,但见少傅府门口,谢瑾白扶着唐棠起身。
走进少傅府时,那只手臂未曾从唐棠身上拿下来过。
季云卿松开了手,
若是先前他还能自欺,欺骗自己谢瑾白在他面前所做的种种,全是做戏,眼前这一幕却是由不得他不信
他的少傅,是当真爱上了唐未眠。
唐未眠……
天子闭上眼,“平安,你说朕来这一遭,是不是在自取其辱?”
平安就在轿子外头跟着,闻言,心尖一跳,“圣上,这话怎么说来的!您是天子,您做任何事情都……”
季云卿眉心紧拧,“平安,朕不明白。朕查过,他们二人私下根本没有过多的往来,甚至弹劾少傅专政,骂瑾白骂得罪厉害的便是以唐未眠为首的淳安派系的官员。若是瑾白求娶于唐未眠,是看中未眠背后淳安派系官员的势力,他想要拉拢唐未眠。
那么唐未眠呢?
因为这场赐婚,淳安派系的官员几乎同他已没有什么往来。
说起来,既然淳安派系的官员已经因为他同瑾白成婚,那唐未眠便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以瑾白的性子,应该不会做无意义之事。
还有那唐未眠,唐未眠究竟为何会同意这场赐婚?唐未眠绝不是愚夫,他难道不担心这场婚约里有陷阱?”
“圣上,或许,事情未必,未必是您以为得这般复杂。”
季云卿倏地睁开眼,掀开帘子,锐利的眸子逼视随轿的平安,“平安,说清楚。”
平安本能地被天子锐利的眼神给骇了一跳,不过他到底跟在天子这边这么多年,很快便神色如常。
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言辞,“您方才说,无论如何想不通四公子同唐大人两人的用意。既是连您都想不到,那会,会不会是这场大婚四公子同唐大人本就没有太多的心思。他们二人,当真,当真只是两情相悦?”
“呵?两情相悦,两情相……”
季云卿不知想起些什么,忽然变却了脸色。
他想起他听曾听探子提过。
一次宴会,唐棠多喝了几杯花茶。隔日,那花茶便出现在了俞府,送到唐未眠的手中。
又一次,在一位大臣寿辰宴上,瑾白似乎曾随口夸赞其中一位伶人舞姿颇为曼妙,不久,少傅府便被送去多位相貌才艺姝绝的伶人。
凡此种种。
当时,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曾一度这是两人针锋相对之举。
换个思路,若……不是呢?
若是那个时候起,二人势同水火的表面,便已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犹如冬日一人在雪地里禹禹独行许久,忽然又猛地被人一大碗参着冰渣的冰水灌入喉中。
“咳咳咳……”
季云卿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平安惊慌的声音响起,“圣上,圣上!”
“那位终于回去了?”
谢笙是最为心直口快的,一见到回来的谢瑾白、唐棠两人,他便在偏厅内迎了出来,直接了当地问道。
谢瑾白点头,“嗯。”
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要低沉一些。
谢笙没看出谢瑾白因为连喝天子的两杯敬酒,加之先前在婚房里头喝的那杯合卺酒脑袋有些昏沉,还是犹自絮叨道,“回了便好。今日席间,我还真是捏了把汗。头一回知晓何为坐如针……”
谢笙话尚未说完,谢瑾白便将脑袋靠在了唐棠的身上。
“喂,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就算是要同弟媳亲热,好歹给我回婚房吧!”
谢瑾白忽然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身上,唐棠本来想看看谢瑾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谢笙这么一说,整个人顿时有些羞臊。
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要不要开口问清楚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听见兄弟二人对话的谢为暮走了出来,“傻子!你是第一天当小五的哥哥么?不晓得他这是吃醉了?”
谢笙闭上了嘴。
是了,他忘了小五那比蜗牛壳还浅的酒量了。
那两杯酒,是极为有可能将他灌醉的。
吃,吃醉了?
因着谢瑾白是靠在他肩上的缘故,从唐棠的角度,只能看见谢瑾白酡红的脸颊,以及脖颈露出的那片肌肤上同样的绯色。
传闻,这人不是千杯不醉呢么?
如何,只三杯,便,便醉了?
但凡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唐棠定然认定这人是在装醉。
但是谢为暮,谢笙两位兄长,不可能帮着一同演戏。
谢晏,谢夫人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谢夫人开口对谢为暮,谢笙二人吩咐道,“你们兄弟二人还站着做什么?倒是帮着未眠一起,扶小五上楼啊。”
先前席间未曾入席的谢家的两位妯娌,亦是各自陪同自己的孩子,倚在门畔,有些担忧地望着小叔子。
“是,娘亲。”
谢为暮应了一声。
谢瑾白被谢家两兄弟帮着,一同扶上楼。
“小五可太沉了!”
谢笙帮着谢为暮一同将谢瑾白扶到榻上休息,他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嘴里头抱怨道。
别看小五看着不壮,扶着还挺沉。
“平时跟你怎么说来的?让你多锻炼,一个小五你都扶不动。要你何用?”
“嘿!二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合着我吃米,就是为了能扶得动床上的那家伙啊?”
“什么那家伙?那是你弟弟!”
谢夫人出声,瞪了谢笙一眼。
谢笙可委屈。
娘亲这心也忒忒偏了!
唐棠自娘亲去世,父亲又将小妾杜氏抬为平妻之后,他便一人同已故婢女青鸾生活在偏院里,虽然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俨然只有他是外人。
像是谢家两兄弟吵嘴,母亲偏帮这种日常在他家是从发生过的。
一时瞧了有些新奇。
似是察觉到唐棠的目光,方才还严厉训人的谢夫人,转过脸,笑容温婉地道,“未眠,让你见笑了。”
唐棠摇头,“没,没有……”
想了想,唐棠又补充道,“没有的事,娘亲。”
事实上,谢母能够当着他的面教训谢家三公子,恰恰说明这位老夫人是当真没有拿他当外人看。
唐棠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无论是今日未曾大宴宾客,还是眼下,谢家两兄弟当着他的面拌嘴,谢夫人偏帮,都令他感觉到了这一家人对他这个男媳的善意和接纳。
乍听唐棠唤自己娘亲,微微一楞,待眸光无意间瞥见唐棠绯色的耳根,谢夫人笑了,“玉儿那孩子自小酒量便不行,不仅仅是酒量不行,是但凡沾酒的东西,他就吃不得。吃了便会脑袋昏沉。不过,你放心,玉儿吃醉了,也不会闹。就是需要睡一觉。噢,对了,玉儿便是瑾白的乳名。”
心存忐忑的人,不仅仅是唐棠。
龙渊阁大学士唐未眠的名声谢夫人亦是有所耳闻。
刚正不阿,心思玲珑,舌战群臣。
全是正面,聪颖且刚烈的评价。
谢夫人原本还担心,这桩婚事会不会是小儿子一个人用了什么胁迫的手段,迫使唐棠不得不接受这场赐婚,也担心,唐棠的性子既是这般刚硬,二人同为男子,恐怕婚后会相处不好。
今日瞧见谢瑾白对唐棠种种即便是演戏也绝装不出的上心,心已放心大半。
再瞧见仅仅只是因为唤他一声娘亲,便羞臊地连耳根都红了的唐未眠,心底那悬至一半的石头终于落地。
或许世人关于这位龙渊阁大学士的种种传闻皆属实不假,但是她从这孩子的眼中,分明瞧见未曾被这时局、朝政所浸染的干净。
或许,正是这份干净,吸引了玉儿吧。
“我知晓的,娘亲。”
有些称呼,一旦说出口,接下来便没有那般难。
第一次唤谢夫人为娘亲,唐棠还有些难为情,第二次,便好多了,语气也自然地多。
“哎。好孩子,好好孩子。”
谢夫人一连说了两句好孩子,她拉起唐棠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手背上的掌心温暖而又柔软。
那是自娘亲去世后,唐棠未曾感受过的温柔。
“今后若是玉儿欺负你,你便回太傅府,娘亲跟你爹爹,还有两位兄长,嫂嫂都给你撑腰,知晓了么?”
唐棠:“……”
这种被欺负了,找大人告状的事情,唐棠极小的时候便不会做了。
因为阿爹根本不会听他的解释,只会斥责他,不会有人给他撑腰。
原来,有人撑腰,便是这种感觉啊。
不管谢夫人说的是不是场面话,这份心意,唐棠都感受到了。
半晌,唐棠方才红着耳尖,“嗯”了一声。
“好孩子。”
谢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唐棠的手背,对这位男媳是越看越满意。
谢夫人他们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多久,在阿尧送来醒酒的茶,看着谢瑾白喝下后,他们便都出去了。
原本有些拥挤的房间,因为谢夫人他们的离去,便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天色渐渐地晚了,夕阳西沉。
唐棠送谢夫人他们出了房门口,回到床畔。
床榻上,谢瑾白睡得颇沉,应该要再睡挺长一段时间。
唐棠揉了揉有些昏涨的太阳穴。
今日自睁开眼睛,大部分时候心弦都是绷着的,唯恐在过程中会出什么岔子。
紧张的同时,又参杂了些许兴奋。
此时,所有的紧张,不安,兴奋,都如同夕阳下褪去的潮水,生出些许疲倦。
望了眼睡在榻上的谢瑾白,唐棠犹豫片刻,动手结去身上的衣袍,脱去外衫同脚上的靴子,上了床,跨过睡在外头的谢瑾白。
倏地,唐棠的脚踝被抓住。
瞳孔微缩,唐棠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手腕被另一只手拽住,身体被迫摔在身下的胸膛。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于院子的那一头,映着窗户上那红色的双喜字像是要燃烧起来。
明暗交错的光线中,唐棠的唇瓣,连同他未曾出声的惊呼一并被吻住。
唇瓣发麻,唐棠的呼吸被一度掠夺。
唐棠羞恼地控诉,“你,你装醉?”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三次元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已报警。
但是造成的经济损失大概率是不可追回了。
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是天文数字,至少,无关性命。
生活还是得继续。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无论如何,番外会坚持完成。
今天提前更新,也多更了些字,以弥补昨天的请假。
昨天哭了一天,做梦都反反复复被惊醒。
只有在写文的时候,抛却所有的杂念,心情才平复下来。
幸亏还能写文,否则我可能会一蹶不振了。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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