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步仙阶[修真]>第 51 章 贵客临门
  确认了,眼前这个和她印象里截然不同的修士,真的是她养兄。

  虞黛楚一时不知道这个结果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是该高兴他乡逢故知呢,还是该感慨自己往来无白丁呢?随便跨个小世界,人生地不熟,一落地就遇上故人,简直巧得有点诡异。

  “二哥?”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应对的时候,就学别人,苏鹤川怎么反应,她也怎么反应。

  苏鹤川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重新细细打量,他沉默了很久,脸上那无比亲切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迹,化作寡淡的沉默,“你不是在太玄宗学道吗?怎么会出现在沧流界?”

  这显然是个绕不开的话题,虞黛楚对苏鹤川这些年的经历一无所知,只能从方才的交手中看出,他大约出自魔门圣地血海,至于他是怎么来到沧流界、怎么成为血海弟子的,她完全不了解。然而与她相反,苏鹤川对她了解得就多了,他知道她拜入了太玄宗,知道她在太玄宗、道门的地位,知道她的道门天资。

  然而,即便如此,虞黛楚仍然觉得,曝马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

  “我本该在擎崖界,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忽然来了这陌生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幸亏遇上了二哥。”虞黛楚微微一笑,仿佛认出故人后便抛去了一切成见与戒备,朝苏鹤川柔声说道,“倒是二哥,怎么会在这沧流魔界?”

  她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前后稍显矛盾,倘若她当真人生地不熟、刚来沧流界,又怎么会如此清晰地点出此界的名字?

  这倒不是什么无可解释的问题,也许虞黛楚是从方才那化血门女修口中得知的,算不上敷衍苏鹤川、有意欺瞒。

  然而,她话里话外对苏鹤川的试探,却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苏鹤川仿佛一下子失却了那副长袖善舞的玲珑,然而他望着虞黛楚的时候,也不是对着化血门女修的那种寡淡漠然。他对上虞黛楚,就好像又变回了几十年前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虞黛楚在试探他、防备他,没有掩饰的意思,他当然知道。

  “我也是机缘巧合。”他沉默了许久,却只说出了一句,便好似卡在了那里,再也无法多挤出哪怕一点言语来了。

  倘若他此时半真半假地说出点过往的来历,虞黛楚是绝无法察觉破绽的,她也许话里意思模糊不清,但“初来乍到”是绝无法掩盖的。她对沧流界完全不熟悉,也就绝难察觉他的刻意掩藏,而他也更可以凭此获得一点好感,取得虞黛楚的部分信任。

  他理应如此的,然而他却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但,倘若他当真对那过往三五年情谊格外珍惜顾念、数十年不曾淡忘,此时便该对她和盘托出,向她交付信任。

  然而,他做不到。

  他只能这样笨拙地开口,说出滞涩又平庸的话语,仿佛重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也许有太多话要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明明是两个惯会聊天、长袖善舞的人,却竟就此陷入了冷场。

  倘若这冷场将就此继续下去,那么再是兄妹情谊、不愿为敌,也终究难免要走上互相戒备、剑拔弩张的路。

  “你知道,我是没有灵根的。”气氛逐渐转冷时,苏鹤川忽然开口,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好似只是想到了什么便说出来,然而开口的时机,却难免让人怀疑,他正急于摆脱这逐渐走向冰冷的气氛,让两人之间不至于一相认就重又成为敌人,“我不像是你,我没能在道门找到一条仙路,终究是不服气,便四处闯荡,机缘巧合,就来到了这沧流界。”

  然后就在沧流界机缘巧合地成为了魔修,机缘巧合地成为了血海弟子。

  虞黛楚几乎只听了前半部分,就能想出他后面要说些什么,简直说了等于没说,专门拿来认真地敷衍人的,不由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来,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苏鹤川。

  即使虞黛楚还有极乐天宫这依仗,但她愿意对苏鹤川坦诚自己的身份,便已算对得起这份昔日的情分了,苏鹤川倘若还对她敷衍了事、一点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信息,那两人干脆便一拍两散就是,虞黛楚也不在乎少这一份兄妹情谊。

  苏鹤川始终凝视着虞黛楚的神色,见她露出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来,便知自己的迟疑与犹豫,全被她看在眼里,然而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挽回。

  他重又陷入沉默,很久才再开口,“当时我还是个凡人,一心寻求不需灵根的仙缘,然而以擎崖界之大,却哪有什么不需灵根的传承?”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大道三千,未必只有道门这一条路子可以通神,此路不通,他找到新路走就是了。然而直到他遍寻擎崖界而不得,才忽然对此心生绝望,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命中注定与险途无缘。

  当然,时至今日,他自然明白了当年找不到除了道门之外的第二种道统的原因呢:三大宗门为了维护道门的地位,自然对整个擎崖界的道统进行管束,除了道门传承,其他道统若想在这方天地生长传播,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成功的任务。

  没有道统发展的土壤,自然也就没有第二种道途的存在,而他自然也就没有第二种可能。

  “后来,我在一次游历之中,碰巧遇上了一处秘境,跌落了进去,正好进了沧流界,遇上了血海老祖,淮山真君,被他收列门墙之中,成为了血海的真传弟子。”

  话说到这里,虽然简短,但也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苏鹤川紧紧抿唇,望着虞黛楚,似乎再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一样。

  “没想到二哥还有这等机缘。”虞黛楚其实也不强求苏鹤川为了两人之间的一点时隔几十年的情分,就对她交底、毫无防备,她自己做不到,一般也就不会这么强求别人。她只是绝不允许旁人将她当作随意糊弄拿捏的存在,以为一两句敷衍便可以得到她的友好信任与善意。

  “我来这沧流界也是机缘巧合。”虞黛楚适当交底,“之前那个化血门的女修说得其实没错,我确实与极乐天宫有些渊源这其中的渊源,大约和二哥与血海之间的渊源差不太多吧。”

  她说得模棱两可,并不比苏鹤川的点到为止更直白哪怕一二分。

  她似乎意有所指,然而这一字一句,都透着点话术的意味她和极乐天宫的关系就如苏鹤川与血海的关系?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苏鹤川与血海之间的关系?她甚至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位养兄投身了魔门。

  苏鹤川对她言语间的未尽之意心知肚明,却揣摩不透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虞黛楚究竟是看出他与血海之间关系不睦、暗示她与极乐天宫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还是单纯只是想表达她与极乐天宫的渊源一如他与血海那般凑巧?

  又或许,她只是想试探他与血海之间的关系?

  苏鹤川不信虞黛楚知道自己和血海的关系虞黛楚根本不知道他来找她本是因为因果誓,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一点,虞黛楚绝无可能就此判断出他的用意。

  那么,这只能是个试探了。

  但,他究竟该对虞黛楚展现出什么样的信息和回答?

  他当然可以对虞黛楚展现出与血海关系密切又信任的样子,然而等到虞黛楚对这个沧流界熟悉了之后,便绝不可能相信,因为以这沧流界的风气、他苏鹤川的性格,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他注定要失去刚刚挽回的一点信任,和虞黛楚越走越远,也许下次相见时,已成陌路。而在这尔虞我诈、动辄生死的沧流界里,陌路人,就意味着总有一日要刀兵相见。而虞黛楚是个天资很高的人,这一点从小他就没有怀疑过。

  他也可以选择对虞黛楚和盘托出,选择尽力去争取这位昔日养妹的信任,也许能获得她的信任与支持,从此在这条孤独的求生求仙路上,有一个可信赖、可托付的同伴。

  然而这么做是有风险的。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意味着他要将隐于心底数十年的隐秘朝人全然诉说,意味着他将亲手把专以伤己、甚至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的把柄和伤口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倘若虞黛楚在了解了这个沧流界之后,适应了这里的风气和价值观,这曾经交付的信任,就会成为她搜中一把最锋锐的刀,朝他当头斩落。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也许本不该放在他的面前让他选择,因为无论怎么样,他都绝不可能拥有一个正确答案。

  在长久的沉默中,苏鹤川缓缓开口,“我与血海的关系,并不好。”

  对虞黛楚和盘托出,也许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然而对于苏鹤川来说,却也是当前唯一一个能看见希望的选择。

  他若想解开因果誓,便势必要触及血海、乃至于是整个沧流界大宗门的利益,故而,这件事只能小范围、保密式地进行。苏鹤川信不过这沧流界的任何一个修士,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故而,他只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苏鹤川在这沧流界,自然远远算不上最坏的人,他甚至都说不上是个坏人。他只是有着沧流界最普遍的心狠手辣、下手干净利落。他的道德底线自然远比擎崖界的修士们要低很多,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条线,不会主动作恶,唯有利益之争。

  涉及到因果誓这种事,他不至于到处逮着不相干的路人问话然后杀人,而能对因果誓有所见解的那些人,也没有这么好拿捏。他只能在撞上发生利益之争时,特意关照敌人中有可能知道解法的那些人,盘问然后杀掉。

  当然,他有时候也会有伤及无辜的时候,毕竟,倘若这要命的事情被旁人泄露出去,他自己的命都没了,又怎么顾得上知道的人是否无辜?故而,有些无意间得知他想解开因果誓之事的魔修,也会被他杀掉。

  涉及自身生死,谨慎是苏鹤川的第一原则,其他诸如情谊、道德之类的东西,只能往后靠。

  现在,他发现虞黛楚手中的那面镜子,很可能也是一面因果镜,而这绝对是他少说一百年内,最有可能接近因果镜的机会,也是最有可能借此解开因果誓的机会,苏鹤川绝对不可能放弃。

  故而,倘若他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便难免要让虞黛楚知道他有意背叛血海的事实,而以他的性格、在沧流界这么多年的经历,是绝难相信情分与承诺的,只有杀人灭口,才是最保险的。

  但,且不说他能否如自己的心念那般坚定地向虞黛楚斩去,只说两人方才交手,苏鹤川便知道虞黛楚绝不是他能轻易击杀的人,两人手段用尽,谁胜谁负也许还犹未可知,然而虞黛楚若是不想与他动手,自然也有的是法子从战局中摆脱出来。

  他若想把握住虞黛楚手中的因果镜这个机会,便只能学着信任。

  “我在血海的地位可以说是颇高,然而我并没有与它同心同德的意思,倘若有可能,我并不想留在血海。”

  虞黛楚微微挑眉。

  “我想过脱离血海,但我对着血海的因果镜下过因果誓,发誓要为血海毕生贡献力量,倘若背叛,便当场陨落,神魂归于宗门,永堕血海,成为无数怨魂中的一个。”苏鹤川一旦决定,就毫无保留,“我当然不会自愿发下这样的誓言,但当时,我若是想活命,就必须这么做。”

  虞黛楚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因果镜”这三个字。

  “这是沧流界的一件宝物。”苏鹤川为她解释,“此宝可窥因果,是某件上古至宝的碎片所化,流落在沧流界,共有五片大碎片,无数片零星的小碎片。其中那五大碎片,便掌握在五大宗门手中,极乐天宫与血海掌握的碎片相对来说,更加强大。”

  “沧流界的传承,便是在这因果镜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关于魔门道统,一时半会也无法说得何其详细,苏鹤川一笔带过,着重去讲因果镜,“为了约束和控制门下修士,便有了因果誓这种东西。”

  他把话讲完了,便朝虞黛楚露出一丝苦笑,“我是被淮山真君直接带入血海的,所立下的因果誓,自然也是直接对准淮山真君,他是血海的老祖,是血海那面因果镜最大、也是最强的掌控者,故而我立下的因果誓,几乎是无可化解的。”

  虞黛楚听他说完,对整个魔门的结构和运作方式有了了解,也是终于明白,这沧流界的修士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在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期生活,会养出什么样的性格,大约也就可以合理预计了。

  难怪她刚遇上化血门女修那五人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的修士实在是比擎崖界修士谨慎又狡诈得多真是难为他们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谨慎就会被坑,不谨慎就会死,谁能不谨慎呢?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化血门的女修非得她亲口报出来历,而等她报出“极乐天宫”的名号来,竟就当真信了原来还有所谓的因果窥伺。

  这玩意在擎崖界,都是属于传说里的东西,恐怕不到化神飞升,绝无可能掌握或是接触,虞黛楚哪料得到沧流界竟然还有这玩意啊?

  照她的预计,原文剧情中,沧流界入侵擎崖界还得她亲自动手,以她结尾金丹大圆满的修为,竟然能让元婴修士毕恭毕敬叫一声神女,那这魔界的实力,顶天也就比擎崖界稍微强那么一点,根本不可能了解到因果,甚至操纵因果啊?

  虞黛楚:他们掌握的知识点,超纲了啊?

  大意了!

  苏鹤川隐约猜到虞黛楚在想些什么,犹豫了一下,“不过,倘若你不知就里,和人说起了你是极乐天宫的弟子,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虞黛楚扬眉。

  “你手中的那面圆镜,我猜,多半就是一面因果镜。”苏鹤川本来十分犹豫,究竟要不要把这个猜测告诉虞黛楚也许不告诉虞黛楚,将这个秘密保留下来,便不至于令虞黛楚对守护这面镜子产生很强的警惕感,而他从中伺机的机会便会天然高出很多。

  然而几番权衡,他终究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虞黛楚不是什么啥傻子,也不会对他毫无防备,即使他再谨慎、演技再好,也未必能将她瞒过,反而把如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付之一炬,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果镜?”虞黛楚一怔,取出覆水镜,摊在掌心,仔细地打量了两眼。

  “不错,我看你这面镜子,实在很有几分因果镜的意味。”苏鹤川说完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便好似这短暂的迟疑与犹豫并不存在一般,无比顺畅地说了下去,“方才我是拨动了你的因果线,稍稍影响了你的因果,倘若你身上没有这面镜子,只怕当场就要败给我了。”

  他当然没有说出最准确的形容:倘若虞黛楚身上没有这面疑似因果镜的圆镜,便会惨败于他,被他重伤生擒,然后被他拷问起如何解除因果誓,而虞黛楚显然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么,他就会痛快地杀了她。

  但他实在没有必要说得这么详细,没有发生的事情,那就是不会发生。

  虞黛楚目光流转,在苏鹤川脸上扫过一眼,眼神有些微妙:方才苏鹤川犹犹豫豫,显然是没有掂量出究竟要不要信任她、能不能信任她,那时他所说的东西,其实还远未到能决生死的地步。

  然而,等到他定下主意,决定暂且将信任交付予她之后,便是连他“金丹期竟能拨弄因果”这种事,都敢拿出来与她分享,这其中果决,绝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拨弄因果这种手段,即使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也显得太过惊世骇俗,起码虞黛楚在来到沧流界之前是没有想过的。但那好歹也可以拿因果镜这种宝物来解释。

  但苏鹤川一没有元婴修为,二来,看他态度的转变,显然手中没有因果镜,那么,他竟能拨弄因果,这实在称得上是让人难以置信了。

  至此,仅作为一个有些情分的故人、有意结交的新知,苏鹤川对她已算得上无比真诚,倘若虞黛楚不领情,只怕两人反目就在当场了毕竟,她听了人家这么多秘密,竟不愿意配合一点,岂不是故意白嫖、讨人打吗?

  虞黛楚既然选择听下去,便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原来还有这种事,二哥实在手段惊人,拨弄因果这种事情,我一向想都没有想过的,二哥竟已能信手拈来。”

  苏鹤川当然没有到“信手拈来”这种程度,事实上,他能用出这种手段,也是机缘巧合,更是消耗极大,否则,方才与虞黛楚斗法,才不会一次就力竭,轻易结束战端。这其中自然有他身体不适的原因,却也有消耗太大的原因。

  “你方才见了我,根本认不出来,我能理解。”苏鹤川淡淡地说道,“我与往昔确实是形容大改,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了,这全因我立下的因果誓,与旁人的不同。”

  虞黛楚对此,其实隐约已有猜测若非是苏鹤川的因果誓比旁人更激烈、更令人难以接受,想来他也不至于为了解除这个因果誓而付出这么大的经历和代价。

  因果誓自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但既然元婴后能自动化为掌控因果镜的回馈,便又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我的因果誓,比旁人的更严格,程度也更深。旁人是将因果线缠在因果镜之上,而却是将我的一半命格都压在了因果镜之中。”苏鹤川说到此处,寡淡的神色也不由透出几分郁色,“这自然是我的好师尊命我做下的誓约。”

  因为他将过多的因果压在了因果镜上,甚至不算是个完整的人了,便因此而无比虚弱,即使修为已是金丹期,也难免显出病容来。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和因果镜的联系如此密切,苏鹤川能在金丹期便稍稍偷出些因果镜的力量,拨弄因果。

  但这也无法解释苏鹤川急于摆脱血海和因果誓的行为,在因果镜上压下的因果越是多,凝婴后反馈的掌控便越是强,对于苏鹤川来说,冒着身死的风险解除誓约,还不如努力提升修为。

  “这是因为……”苏鹤川缓缓说道,“淮山真君收下我,并不是为了传承衣钵。”

  在沧流界中,魔门大能收徒的理由有很多,但最最常见的理由,不是传承衣钵、将自己的绝学发扬光大,而是从徒弟身上攫取利益。

  有人收徒,是为了盘剥徒弟,获得更多的资源,有人收徒,是为了炼就外壳,增强实力,还有人收徒,是为了弥补自身缺陷、填补实力空缺。

  淮山真君收徒,就是因为最后一种理由。

  “他在元婴期已困了很多年,常想化神飞升,终不得法。”苏鹤川解释道,“他的魔功总是差了一筹,那是筑基时便造就的缺陷,注定要成就他的一劫,倘若他能在化神时度过这一劫,往后便再不会成为阻碍,相反,便会成为毕生障碍。”

  淮山真君自然是试了很多次的。

  “他始终不能成功,自然便想到了别的办法。”苏鹤川神色淡淡的,好似说的是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一般,唯有他眼底淡淡的沉郁之色,能显出他对此耿耿于怀、始终不安的心,“自然,这在魔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若是落在我身上,我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苏鹤川这些话里,必然有着隐藏的部分,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虞黛楚,然而她大约可以判断出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在某些模棱两可的地方故意诱导她。

  这都是应有之义,虞黛楚也不去深究,“师兄倘若想摆脱这位淮山真君,可不只是因果镜的事。”

  淮山真君本身就是元婴真君、整个沧流界的武力值天花板的存在,苏鹤川在血海的地位,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实力,一部分却是淮山真君给的。他想摆脱淮山真君,势力便成了阻力,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泄露他的心意。

  况且,就算苏鹤川当真成功摆脱了因果镜,以淮山真君的实力,难道就真的奈何不得这个昔日的弟子了吗?

  因果镜在手,纵不能将苏鹤川直接击杀,费些周折,也是能轻易拨动的。

  “这我自然知道。”苏鹤川点了点头,被虞黛楚如此质疑,却只是镇定自若,显然早有准备,“故而,我一方面想解开因果誓,一方面也在建立自己的根基。”

  这云山灵府,就是他建立的根基。

  二十多年前,苏鹤川在一次偶然的历险中,发现了此处古迹,然而时间太久,古迹已有些残败,原本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大能,只是个普通的金丹散修,有些迥异于五大宗门的奇思妙想罢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奇思妙想,却无意间给了苏鹤川莫大的启发,让原本对未来无比迷茫的他,忽然发现了一条生路。

  “依托此处,我能建起一处洞天灵府,虽然规模远远不及两大圣地,但此地坐拥三大地脉,品质上绝不输给他们。”苏鹤川说到此处,也难免精神一振,“在此建立起一座大阵,便能镇压我的命格,不叫任何人拨弄我的因果,还能反馈我自身,待我将因果誓解除,便能在此地凝婴,到时虽然仍远不如淮山,好歹也是同境界的修士了。”

  同境界,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倘若他留在血海,凝婴时确实可以从因果镜中召回因果命格,从此天高任鸟飞,然而淮山真君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好不容易养大的果实,自然是要等到成熟的那一刻摘下来。

  留在血海,凝成元婴的那一刻,便是他身死道消的那一刻。

  虞黛楚听他说得信誓旦旦,仿佛极有把握,心里却并不就此信了,事实上,她认为这计划能有二三成的成功率,便算得上是顶天了。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着苏鹤川说这样的扫兴话,不仅是因为情商的体现,更是因为,她看得出来,苏鹤川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

  只不过,有二三成的把握,就可以去一试了。

  对于修士来说,争的本就是一线生机,二三成把握,已经很高了。

  “故而,我便将此地布置成一个有着传承的古迹、修复此地阵法,再在附近散播传言,让人以为此处是什么机缘所在,总能有些想碰运气的修士前来求机缘。”苏鹤川说起这话时,神情无比坦然,一点也没有坑人阴人该有的羞耻感,“我便也就趁着这机会,赚些资源贴补自身。”

  作为一个魔门修士,一天到晚上门打打杀杀算是什么样子?要做老阴逼,自然就得自己布置陷阱,等着别人跳进来!

  虞黛楚望望他坦然的模样,一时无语。

  她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自己这位养兄忽然变成老阴逼魔修的事,她心里总难免认为这该是个有点沉默的少年。况且,布下陷阱等着人来撞,也实在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行为。

  寻找机缘、竭力在仙途上走得更远一些,这是每个修士的本分,倘若为此送命,自然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虞黛楚甚至都不会给出一点关注。

  然而,利用修士的这一点追求,引别人走上死路,踩着别人的尸骸往前走,就实在有点卑劣了。

  “你不要误会。”苏鹤川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并不欣赏。其实在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本就是修仙界的规矩,倘若连这一点觉悟也没有,趁早回家种地去吧,然而,虞黛楚现在是他的重要战略合作伙伴,虞黛楚对他的态度和观感自然也就很重要。

  他难得发挥出自己长袖善舞的一面,朝虞黛楚解释道,“在我们沧流界,这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些修士即使不来云山灵府,也会去别的古迹,那里也未必不是某个修士布下的陷阱这实在是太常见了,你只管放心,所有来我这云山灵府的修士,没有哪个对此心里没有一点数的,人家就是奔着取走我的遗产的心思来的。”

  虞黛楚无言以对,只觉得这沧流界实在是不容易。奇快妏敩

  其实她是明白的,苏鹤川将云山灵府布置成一个陷阱、散布传言吸引人来,并不当真是为了坑别的修士那点东西,而是为了掩盖云山灵府的痕迹。

  这么大一个古迹在这,苏鹤川能发现,将掩藏它的阵法破去了,那旁人早晚也会发现。他没有办法将整个云山灵府隐藏起来,自然只能让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之中只要云山灵府和其他坑人的古迹一样,那它的存在就不会显眼了。

  虞黛楚理解归理解,由于对魔修完全没有归属感、对沧流界的风气也并不认同,对苏鹤川的行为也不是很在乎,但这事终究说明了苏鹤川在沧流界这么多年、深受沧流界影响,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并没有将苏鹤川视为最亲近的人,甚至不算是交付信任的人,只是有共同利益的故人,所以并不失望,也不惆怅,只是微微感慨。

  既然不打算做个正义凛然的斥责者,自然应该说两句话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虞黛楚微微一笑,刚说了两句,岔开话题,问起旁的来,苏鹤川却忽地神色一动。

  “怎么?”虞黛楚挑眉。

  “有人来了。”苏鹤川缓缓说道。

  这倒是有些稀奇,据苏鹤川说,平日里来这云山灵府的修士,说多也不算多,平均半年有那么一次,可今天竟前后来了两拨算上虞黛楚,就是第三拨了。

  还有更坏的消息。

  “这是血海的修士。”苏鹤川神色微沉,“那人唤作褚晗日,平素在血海,常与我争锋,底蕴深厚,虽比我稍有不及,终究在伯仲之间。”

  平日里,苏鹤川隐于幕后操纵杀阵,便能将许多前来寻找机缘的修士击杀,而遇到强敌,他也可以自己出面,亲自动手击杀。然而,今天来的这个人,即便是苏鹤川自己亲自动手,也未必能击杀。

  若是不出手,则云山灵府便会被褚晗日看个分明,即使对方没有看懂他的布局,一通搜刮之下,也会将此处毁去。但即使是他出手,虽然能护住云山灵府,却也会就此暴露踪迹,让云山灵府暴露在淮山真君的视线下。

  底牌都直接掀给对手看了,那还比什么比,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怎么会这么巧?”虞黛楚微微蹙眉。

  按照苏鹤川所说的,倘若褚晗日真的在血海有那么高的地位和实力,根本不可能对云山灵府这种没什么来头的杂牌小古迹感兴趣苏鹤川放出来的传言,最多也就吸引一些在五大宗门下夹缝生存的杂牌小散修。

  “恐怕是因为我。”苏鹤川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意图和计划暴露了,然而不过片刻,他便从这猝不及防的惊慌中挣脱出来,无比冷静,“我总是来这里,虽然踪迹隐藏得很好,终究还是能被有心人发觉方位,褚晗日一向视我为拦路石,难免要留意我的动向。”

  “他得知了我的动向,便来附近试图寻我,想必还带了很多帮手助阵倘若能在此将我击杀,回了宗门他就是第一真传,谁也不会对他说些什么。”苏鹤川淡淡道,“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当然是天天都想着要做了。”

  虞黛楚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苏鹤川说的这句话,无意之间便显出一个破绽来:倘若他真的是淮山真君化神飞升的希望,淮山真君又怎么可能允许旁人杀了自己的希望?

  褚晗日好歹也是血海的绝对精英,要说背后没有哪位元婴真君做靠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靠山难道不会提醒他,有的买卖可以做,有的买卖,即使是有靠山,做了也会送命的吗?

  除非

  苏鹤川对这件事上,说谎确实不至于,但要说就是真相,那却是实在太高看故人情分了。他绝对还隐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

  虞黛楚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作不知,朝苏鹤川微微蹙眉,“既然二哥不能出面,这可如何是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这是苏鹤川的事,她就看个热闹呗。

  “这就得拜托小妹救我了。”苏鹤川忽地朝虞黛楚俯身一揖,行动间,从容不迫,显然是早就有了想法,“倘若小妹能以天宫弟子身份出面,此难便立时可解。”

  虞黛楚信了他的鬼:她既然已经知道因果在沧流界的广泛应用,即使手握疑似因果镜的覆水镜,又怎么会屡次不怕死地撩胡须?

  “无需你亲口承认什么。”苏鹤川补充道,“只需配合我便是。”

  苏鹤川自然知道这提议十分强人所难到不要脸,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一开始不说得高一点,又哪里来的还价余地?

  “黛黛你似乎有些特殊,在这沧流界,却也能灵力运转自如,不过,若我没看错的话,你在这灵气与煞气的转换之间,还是有所迟滞的吧?”苏鹤川一开口,是虞黛楚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出面配合,我便将血海镇宗功法的运气法门篇教给你。”

  虞黛楚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苏鹤川给的真的太多了。

  云山灵府外,褚晗日方带着几位助阵的同道有说有笑,来这小破古迹只当是郊游散心,顺便还要展望一下成为血海第一真传的未来,便听得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褚晗日师弟大驾光临?虞道友,看来今日你这灵府当真是有贵客登门啊。”

  褚晗日一怔,抬起头来,便看见他正心心念念、专门为之远道而来的人,正与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修并排而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褚晗日:愣住。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就算踏遍此地,他也要找出苏鹤川?

  褚晗日:这和我想的找,不,一,样!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步仙阶[修真]更新,第 51 章 贵客临门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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