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又从这晦暗中,忽地生出一点灵光来,乍然照破黑暗,满眼尽是敞亮的天光。
和之前在妖山秘境的洞天中,看见原主版“叶白薇”的记忆、在潼海通过大梦难觉看到“虞黛楚”的过往的经历都不相同,这次的经历,对于虞黛楚来说,就好像被谁邀请到一间空荡荡的放映厅里,看着大屏幕上有影片播放。
只不过,这播放着的影片,主角是她自己。
小院悠悠,柴门叩响。
“林真人,这位真人自称是您的朋友。”小童轻轻敲了敲柴门,低声说道。
“吱呀”柴门乍开,无风自动,门后却没有人的身影,从那空荡荡的庭院中,传来一道对于虞黛楚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单琅川那家伙吗?早说了要来找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来,我还以为你又想到什么新的赚钱点子了。”
虞黛楚蓦然瞪大了眼睛: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的主人,她曾朝夕相见了十数载,而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她闭上眼睛便能立即追忆的。而能让她如此熟悉、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的人,除了将她带回太玄宗,又亲自教导了她十数载的师尊林漱怀,还能有谁?
这突兀出现在她识海中的光球所承载的记忆,竟然与林漱怀有关系?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竟然也认得林漱怀?
其实倘如仔细思考,在叶白薇的描述中,“虞黛楚”本就是太玄宗最出色的弟子,而林漱怀作为太玄宗的精英弟子是的,虽然师尊日常咸鱼,但他真的算是太玄宗的精英弟子能与“虞黛楚”认得,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似乎并不值得她大惊小怪。
然而,这只是在考虑到“大家都是同门、都是精英弟子”的情况下能够做出的合理推断,但林漱怀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合理的存在,以林漱怀的咸鱼程度,虞黛楚合理怀疑他能宅在自己的小院里一辈子不出门,即使“虞黛楚”在那条时间线上是个大名人,两人也有极大可能不认识。
甚至于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眼前的图景既然名为“虞黛楚的记忆”,想必主角一定就是她自己了,那么眼前的一切,无不说明着两人其实相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在那条时间线上……师尊竟然只有金丹期吗?
虞黛楚只觉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与林漱怀相识,对方就是金丹修士,然而此时她一回想,总觉得师尊从来都是元婴修士。
是,林漱怀是很咸鱼,是很不上进,但他再咸鱼再不上进,也是按部就班升上了金丹和元婴期,虞黛楚虽然日常埋汰他,其实还是对自家这位咸鱼师尊很尊敬、认为他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在。
现在这段记忆却告诉她,在这段时间线上,此时的林漱怀还没结丹这段记忆只可能发生在“虞黛楚”接受魔门传承、报仇雪恨之后,而在现实的时间线上,林漱怀这时候已经凝婴了。
这是为什么呢?
虞黛楚没有细思很久,眼前的图景很快就继续变换了。
“是我。”有人缓缓迈过柴扉,走进庭院之中,迎进这方天光。
虞黛楚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
走入这图景中的,自然是她。然而,只要见上这么一眼,便知道其实也不是她。
这个“虞黛楚”和她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说是截然不同似乎也有些过分了,毕竟,两者之间还是能找出很多相似之处的,无论是微笑时含情凝睇的目光,不笑时似弯非弯的唇角,还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心中有底气的从容,都能让人一眼看出。
然而,面前的“虞黛楚”望来时,眉眼间总显出一股淡淡的、略带讥诮的讽意,她唇角似勾非勾,便好似谁也看不上,谁在她面前,都难以隐藏心底的小心思,她对一切心知肚明,只是不说。
比起现实的虞黛楚来说,这个她实在是太过难以亲近了,然而在孤高傲世之外,又好似另有一番魅力,让这难以心生亲近的美,更生出一种诱人垂首的魅力。
随着“虞黛楚”的出现,院中的景象也仿佛画卷抹去灰尘一般,一切清清楚楚地显现了。
坐在庭院里的人蓦然回过头,望见“虞黛楚”的那一刹,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起身,身形一动,立在了“虞黛楚”的面前,“你……你怎么来我们太玄宗了?”
虞黛楚也随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师尊因为见到一个人而如此惊愕、急迫的样子,以至于她甚至心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吧?她,她没想过和自己师尊来一场旷世绝伦的前世今生恋情啊!惊恐
“我记得你之前同我说,倘若我想加入你们太玄宗,你便愿意为我作保,之前我不愿意,所以没有答应。但现在”
“虞黛楚”望着林漱怀,缓缓说道,“我又愿意了,不知道你当初的话,还作不作数?”
“你想进我们太玄宗?”林漱怀一怔。
“不错。”“虞黛楚”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迈步,往林漱怀身侧的摇椅上大剌剌一躺,双手微微合拢,唇角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林漱怀,好似对他的反应十分好奇。
寻常人做出这样的姿态,难免会显得故作高深,从而给人以可笑之感,然而落在“虞黛楚”身上,却好似天造地设的一般,衬托出她无比沉静而冷酷的态度来。
林漱怀微微蹙眉,对她的意图拿不定主意。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显然并不算熟悉,也没有特别了解,也许甚至不知道来历,但莫名的,他眼角眉梢里,都带着一股平淡而自然的姿态。
虞黛楚:也许这就是咸鱼的魅力吗?
“你是想通过我们太玄宗的资源结丹吗?”林漱怀谨慎道。
“不然呢?”“虞黛楚”反问。
她几乎是懒洋洋地倚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你当初给我画下了一个大饼,告诉我,你们太玄宗有多么传承深厚、历史悠久,宗门的机会何其多、典籍又何其全,我当初没有料到结丹这么困难,所以拒绝了你,如今是幡然醒悟、恍然大悟、突然悔悟,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识泰山,决定来投奔你了,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明明是在求人,她却搞得好像是给林漱怀一个机会、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一样。
倘若是旁人,也许此时早就被激怒了,然而林漱怀没有。
“我当初邀请你,自然不会反悔,只是你突然变卦,不会是……”林漱怀眨了眨眼睛,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不会是忽然惹了什么仇家、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决定把我们太玄宗拿出来顶锅了吧?”
以虞黛楚对他的了解,林漱怀还没憨到这个地步,直接问对方有没有干坏事,对方如实回答才怪了。所以,林漱怀这一句,只能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
虞黛楚对林漱怀无比了解,只需这么一眼,便能知道的事,“虞黛楚”却不一定知道。
“你猜得实在是太准确了。”“虞黛楚”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漫不经心的,甚至没有给林漱怀一个眼神,其实神情一点也不冰冷,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谁望着她,都会觉得她此时有点带着寒霜的凛然意味也许她本身就是个凛然如刀的人。
林漱怀的脸色这下才稍稍变了,似乎始料未及,既紧张又恐惧地望着虞黛楚,“那……你干了什么?”
他,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开个玩笑啊?
“我把长乐门从上到下都杀了。”“虞黛楚”随口说道,“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因为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办法特别解气、特别开心。”
她说到这里,忽然望向林漱怀,目光里透着一点微渺的笑意,“说到这里,我还得特别感谢你一下,要不是当初你劝解我说,人生在世,唯一乐而已,我也不会想到,将长乐门灭门,能让我这么快乐快乐的感觉果真十分美妙,实在是久违了。”
林漱怀定定地望着她,神色无比沉凝,似乎山雨欲来。
“虞黛楚”明明只是筑基大圆满修为,明明在金丹真人的威势下,难以抵抗,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硬生生顶着这道审视,泰然自若地望向林漱怀,唇角还挑衅似的勾了勾,仿佛生怕对方不生气。
林漱怀的脸色更沉了。
然而,就在虞黛楚以为他会对“虞黛楚”难得地发起脾气来、就像她小的时候,林漱怀偶尔为了教导她而故意板起脸的样子时,林漱怀忽然脸色一垮,之前那低沉与压迫似乎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着了似的。
他平淡地说道,“你没有,你在骗我。”
声线平平、面无表情,死鱼眼、咸鱼脸,好似一下子重又从那个威势迫人的金丹真人,变回了混吃混喝等死的咸鱼一样。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虞黛楚”也忍不住微微收起笑容,露出惊诧而不解的神色来。她打量着林漱怀,忍不住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就是知道。”林漱怀不愿意解释。
“既然你想进我们太玄宗,那我就给你作保。”
没有再问因由,没有再问目的,甚至没有一点点怀疑,他就这么轻易地应下了,仿佛许诺的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虞黛楚知道不是。
即使没有亲身经历,即使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与这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还是有着本质的相同。
倘若太玄宗真的这么好进,“虞黛楚”是绝不会上门来找林漱怀走后门的。唯有她尝试一番后不得其门,才会动身拜访故人,耗费上一个人情,达成这个目的。
“虞黛楚”来之前,一定做好了被直接拒绝、或者被提出高条件的准备。
但林漱怀就这么简单地应下了,没有一点点犹疑,也无需任何条件。
再结合方才对话中两人提及到的过往、“虞黛楚”对林漱怀说话时,毫不客气的态度,虞黛楚忍不住感到好奇:
在这段时间线上,她与师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他们曾经的那段交集,究竟是什么样的?
小院中,“虞黛楚”显然也对林漱怀这样自然的神态、轻易的许诺而惊异,她微微忡怔地望了林漱怀一眼,一时竟没有说话。
等到她回过神来,却也不再说,只是眸光微微晦暗,朝着林漱怀深深地望了一眼。
天光云影忽地汇成一线,在虞黛楚面前收束,她眼前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再转眼,她便立在繁花锦绣的清溪桃源之中,凝视着花逐水流。
那识海中的光球已是完全消散了,再看不到一点踪迹,就仿佛着离奇之极的事情,其实从未发生过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实在是有些像报应:十五年前,她在单明珠的丹田里随手放了一道剑气,如今,也有人在她识海里突然塞进了一段记忆。
无声无息、不知来历,唯有真正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究竟是何等让人不悦而惊恐的事情。
当然,对于虞黛楚来说,这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存在的。
光球已经消散,那神秘的系统音一如来时那般悄然静寂一般,消失得也无影无踪,无论虞黛楚怎样试图去搜寻它,也终究一无所获。
她本该离去,面对外面那个陌生的世界,窝在这个角落里,并不能给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或是提升,反倒可能让她错过许多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在虞黛楚的私心里,虽然她空降的场景看似不太好,甚至有点时运不济的意味,然而对她来说,其实反倒是个最佳的选择。
两拨人相争,互相忌惮,此时她出现,便正像是形成了一个完美的1三角结构,双方都忌惮她的存在,轻易不敢撕破脸。那么,在这样的局势下,虞黛楚小心试探,想获得许多信息,也就比寻常时候更加容易了当然,如果她露出了什么大破绽,想要被群起而攻之、陷入险地,也比寻常时候更容易得多。
如果她对于新世界心环境心生恐惧和排斥,整日里窝在这小型洞天之中不敢出去,灵气固然是十分充足的,然而此方洞天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能自行运转的世界,必须汲取她身上的力量来维持,也就意味着天道不全。
在天道不全的世界里常年修行,对普通修士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里没有别人、无比安全,灵气又十分充沛,不必整日里思考怎么去勾心斗角寻找资源来突破,简直是真正的桃源仙境。
但对于有志于飞升天外、走到更高处的修士来说,这就远远不够了。他们需要频繁地接触道、感悟道,才能在突破更高层次时,了解道、掌控道,倘若两眼一抹黑,那么之前的修行究竟能否帮助修士突破尚且不说,就算侥幸突破了,也定然是个手段不足的修士。
从本心来说,虞黛楚不喜欢窝在一个小洞天里过日子,更不会放弃或是恐惧探索这个对她来说十分新颖的世界。
故而,按照情理来说,她应该立刻出去,与那五个魔修进一步接触,把他们都化作自己的工具人,冷酷无情地薅下羊毛、了解这个魔修世界。
但她没有立刻动身。
她还在回忆方才的画面。
一直以来,虞黛楚都有一个疑惑:
既然那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是长乐门的弟子,直到成功筑基后被暗算、经过一路逃杀最终投魔,那么,“虞黛楚”理应是无法遇见林漱怀的,也更不可能进入太玄宗且不说太玄宗对于半路带艺投师的散修盘查得格外严格,只说她自己的性格,虞黛楚很清楚,在经历了长乐门这样恶心的宗门后,她是绝不可能再一次试图跳进火坑的。
左右她已经成了魔修,有了魔门的高深心法,便干脆在这擎崖界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不是很好吗?何必再次加入一个不知底细、不知环境和未来的宗门,再去受里面的气?
那么,“虞黛楚”究竟是怎么成为了太玄宗的弟子的?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段记忆给了她解答,“虞黛楚”在过尽千帆后仍然能加入太玄宗,是她主动找上太玄宗,请林漱怀作保的结果。
然而这困惑的解开,却又给了她带来了更深的迷惑:
“虞黛楚”和林漱怀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十分陌生,又十分亲密?林漱怀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曾经主动邀请“虞黛楚”加入太玄宗?“虞黛楚”既然拒绝了他,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主意答应了?
“虞黛楚”是个魔修,自有魔门高深功法,虞黛楚不相信她没有结丹的法门和资源,所以,所谓的依傍太玄宗来结丹,只不过是个拿来敷衍林漱怀的谎言。那么,她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这一切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让虞黛楚松了一口气的是:
“虞黛楚”和师尊,实在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她不必上演什么狗血的前世今生虐恋故事。
虞黛楚:阿弥陀佛!
云山灵府中,好不容易从杀阵下九死一生的魔门女修,狼狈不堪地闯进了内庭。
她与她的两个师弟失散,在此落单了,倘若放在擎崖界,这简直就是一件惨案从此,她不仅需要在云山灵府里找机缘,还得找两个师弟。
然而,放在这沧流界,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她,就是故意的!
女修捂住口,微微咳了两声,放下手,指腹在手心轻轻刮了两下,将掌心上的一点殷红随手抹去。
她的手段似乎十分神奇,明明那是一点血迹,却好似忽然在她指尖的轻抚下活了过来一般,化作一丝游蛇,缠绕在她指尖,微微流转,对她无比顺服亲密。
而女修收回手,脸色虽然稍显苍白,抬起头时,望向内庭,终于显出一二分从容来。
她当然是故意把自己的两个师弟甩开的。对于他们沧流界的魔修来说,同门?这难道有什么攀关系的意义?平时心怀鬼胎或者一致对外的时候也就罢了,在这古迹传承、机缘面前说什么同门,那简直是天真到了一定程度,像个天大的笑话了。
方才在云山灵府之外,女修带着两个师弟,与其他两个魔修对峙,显得无比齐心协力、同门一心,其实无论是谁,都不敢对身旁的人稍稍放松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暗算,至于将后背露给同门?就算大家都是修仙者,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大家都已经散开了,无需对峙,那么,那两个只会和她争夺机缘的废物,也实在是没有带着的必要了,因为他们不仅蠢、无用,而且还很坏。
非常坏,就和沧流界的绝大多数魔修一样。
魔门女修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血蛇,一边缓缓向前走去。
这云山灵府,其实是最近几十年才在附近传开名声的,在此之前,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仙府。
这似乎有些奇怪,但在这地大物博的沧流界,实在是件并不稀奇的事情。虽然说,每天都有人在这附近飞来飞去,无数次经过这里,要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过这里有个洞府,好似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由于魔门修士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手段,那么,将自己遗留的洞府的踪迹完全隐匿起来,直到最近才暴露,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对于魔门女修来说,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不是这云山灵府的来历,而是得注意,这古迹是魔门前辈留下的,那么必然凶险非常。
她的意思不是说,她一定会在刀兵之下殒身。
事实上,在魔门之中,有太多远比刀兵更可怕的手段,而那些直接杀人的手段,对于魔门大能来说,实在是太lo太没有技术水平、时髦值太低了。
魔门女修虽然经历的不多,但很多经验,大家是可以共享的:
比如说,某位大佬明明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能飞升,却偏偏到处留下洞府,伪装成“命不久矣”又或是已经寿元不足、陨落了的样子,引诱各方心怀贪婪的修士前来碰碰运气,然后将这些人全部都炼化成自己的外壳又或是伥鬼,成为大佬取之不尽的备用资源。
比如说,有些大佬在天劫之中被毁去了,只余一线神识,却偏偏死不透,附身在某件法宝之上,伪装成是器灵的样子,引诱前来自己遗迹的修士将自己带走,跟在修士身边悉心教导、成为修士的随身老爷爷、天降金手指,等到将修士慢慢培养成一具极好的肉身,然后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将其肉身完全占据。鸠占鹊巢,如此轻易。
这样的事情在沧流界实在是太频繁、太多了,魔门女修就算要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这些事其实也不是烂大街、一出门就能遇上,否则她也实在不太可能安安稳稳活到金丹期。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放在整个沧流界、在人口大基数的情况下,就显得非常频繁了。
作为一个想活得长长久久的魔修,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谨慎!
像是之前在云山灵府之外遇见、又将他们引入杀阵的女修,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实在是太危险、太容易死了,实在为魔门女修所不取。当然,事实证明,这女修其实有着一颗狡诈无比的心,这却又是魔门女修内心中发誓要好好学习的。
她缓缓向前走去。
这内庭与外面的杀阵不同。外面的杀阵,是为了拦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恶客,自然是没有客气的必要。然而,等到走进了内庭,总归要和和气气起来,刀兵与血,引到家里来,总是不太好的。
这是一般洞府的建造逻辑,也是沧流界的常识。
不过,由于这常识实在是太烂大街,总有人忍不住要反套路一下,来个完全相反的构造。在尔虞我诈、每天研究新套路的沧流界,反转、反套路也是一种套路。
所以,内庭起杀气,也是很常见的。
总是真真假假地猜来猜去,其实时间很费工夫、又看运气的事情。魔门女修对此处的主人并不了解,没法化身老千层饼,你猜我来我猜你,只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实在是个非常惜命、非常谨慎的修士,故而,当她走到一半,冷不丁觉得脚下一沉的时候,魔门女修的速度简直是快得令她自己都震惊她自己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她脚步一收,整个人已朝着杀气涌来的侧方倒去,堪堪与那近乎骇人的杀机照面而过。
那是一道粘稠似血的朱红之光。
魔门女修明明向一旁扑倒而去,明明应该将那朱红之光正正好好躲过去,明明那朱红之光应该像是失去了目标的无头苍蝇,飞到无法再飞便消失。
然而,它却好似忽地被触怒了一般,猛然暴涨,将魔门女修当场卷入其中。
即使这魔门女修的手段再强、速度再快,即使她惊恐之下挣扎到了极致,那朱红之光也好似一道巨网,将她牢牢地镇压、紧紧地束缚其中,任她千般巨力,也能一力镇压。
挣扎无用,那朱红之光越缠越紧,最终将女修完全牢牢地捆住,再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被倒提着,一路拖向远方。
那朱红之光便好似一道绸缎,捆着女修,一头却朝着远处延伸而去,最终缓缓落在一张修长有力的手掌之中。
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猛地合拢,将朱红之光牢牢地握在手中,明明好似只是虚虚地握着,然而那魔门女修却觉得身上的缠缚好似忽然强了几十倍一般。
就好似忽地一座大山压下,动弹不得。
魔门女修勉强地抬起头,正对上那握着朱红之光的人的面容。
与她想象中不同,他有着一张略显病容的脸,面色苍白,似乎永远透着点疲惫,然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就好似神明俯视众生,漠然又冷淡。
“你是血海的弟子?”这面带病容的修士凝视着她,缓缓问道。
魔门女修吃力地仰起头,朝他柔软地笑了笑对于她这种见惯了人性卑劣和欲望的人,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是无足轻重的,她一直都是个很好看的姑娘,而无论是男修还是女修,都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原来是无垠圣地的师兄,小妹不是圣地弟子,不过与圣地确乎有几分渊源。”魔门女修柔声说道,“小妹是化血门的人,与圣地也算是附属呈忠,向来唯血海马首是瞻。小妹也一向对血海无比仰慕,不知师兄是无垠圣地的哪位真人?”
那满脸病容的修士神色淡淡的,听到魔门女修否认自己来自血海,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究竟是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还是不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
然而,不管这个满脸病容的修士究竟在想什么,对于魔门女修来说,这段短暂的沉默都绝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因为她可以确定,对方刚才的问题,看似给出了一生一死的两个答案,其实,可能都是死路。
在这沧流界之中,有两大圣地、五大宗门。两大圣地指的是极乐天宫与无垠血海,而五大宗门指的是包括两大圣地在内的五家强大传承。
在沧流界,两大圣地自然是食物链顶层的存在,他们历史悠久、传承深厚,千万年来,不知道究竟积攒了多少底蕴和底牌,别说现在仍是福运绵长了,就算他们现在衰颓了,把祖师爷留下来的宝贝往外面一砸,也够整个沧流界天翻地覆的了。
眼前这个修士方才用出的手段,确实很像是无垠血海的人。而这魔门女修所在的化血门,也确实与其一脉相承,算是无垠血海的一脉分支,只不过,化血门是一门心思想抱大腿,无垠血海对化血门却像是在看一门穷亲戚,对方打秋风的时候呢,也要意思意思,毕竟有时也需要穷亲戚壮壮声势穷亲戚虽然穷,好歹稍微亲一点啊。
当然,对于家大业大的无垠血海来说,化血门这门穷亲戚虽然值得维系,却也就仅此而已了,反倒是化血门,紧巴巴地靠着无垠血海,深怕有一天自己被抛下。
故而,魔门女修见了无垠血海的修士,很有可能要热情逢迎一下,然而人家无垠血海弟子见了她,却未必有个好脸色。
但这并不意味着魔门女修是无垠血海的弟子,对于此时便是什么好事了。
要知道,在这沧流界里,同门相残可是屡见不鲜的。发现自己对同门动了手、把人家如此狼狈地绑了过来,是赶紧松绑赔礼道歉、坦然面对对方必然会有的恶意、怨恨和贪婪更有利,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赚一份意外之财来得更方便?
这简直没有权衡的必要。
“你们化血门中,是否有对着因果镜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宗门的规矩?”这满面病容的修士仍攥紧了手里的朱红之光,对她的回答好似不在乎,又好似只是对她的来历不在乎,他神情无比平淡,在这苍白的面容下,又显得格外寡淡。
在魔门之中,环境过于恶劣,互相之间谁也不信任谁,本该大家一齐注孤身的,然而偏偏出现了宗门这种组织,当然不是因为人性中的真善美忽然让世界充满爱了,而是因为那些元婴真君凭借因果镜和自身修为,逼迫每个刚入门的弟子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师尊和宗门。
这咒誓便像是一道紧箍咒,让蠢蠢欲动的人也最终归于平静。
“师兄是问因果咒?”魔门女修一怔,心中心思百转千回,忽地一跳,警铃大作:
这血海的修士,不会是要做出什么背叛无垠血海的事情来吧?否则,他又怎么会特意来询问因果咒?
要知道,因果咒虽然牢牢束缚着魔门修士,但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是一种保护。
魔门修士所修行的功法,本就是从人性中的恶与欲望中求道,与道门的克己节欲截然相反,这也就促成了魔门煞气比道门灵力更凶猛狂暴,却也更容易反噬自身、伤及自我的原因。wWw.xqikuaiwx.Com
因过誓虽然束缚了魔门修士成为宗门和师尊手中的木偶,却也帮助他们在这疯狂与欲望中锚定自己,不会迷失在欲望与疯狂中,成为真正的疯魔。
等到魔门修士成为元婴真君之后,这因果誓便会自动化为一道咒法,反助修士领悟因果、掌控因果镜,坏事变成好事。
如果眼前人问的是别的事情,哪怕是化血门的机密呢,她为了活命,什么都敢说,只为了一线生机,但涉及到无垠血海弟子可能的背叛、因果誓,这魔门女修反倒什么也不敢说了。
她勉强笑道,“这位师兄实在是抬举我们化血门了我们就一个小破宗门,哪有那么严苛的规矩……小妹并不清楚这因果咒的事。”
这面带病容的修士静静地等她把瞎话说完,然后轻轻点点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女修的心里猛地一沉
那修士猛地抬起手,那朱红之光就要将女修吞噬。
“等一下!”女修惊声尖叫了起来,“但是,这位师兄,小妹才疏学浅见识少,但是!”
那朱红之光又忽地顿住了,却没有收回去,只是缠着女修,若有似无地流转着。
“但是”女修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但是,小妹有一位相熟的师姐,她是极乐天宫的高徒,定然对这因果誓十分了解,不如小妹带师兄去找到这位师姐,再相问询?”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不敢对因果誓发表见解、生怕引来无垠血海大能通过因果镜的窥伺,也没法阻止眼前这人杀了她,但,她可以找到别人来给这人讲解因果咒嘛!
作者有话要说:跑步进入30w字,我真是太勤奋了!
最近更新有点多,如果我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呀,只要不是伏笔,我一定解释清楚,如果问题有点大,我明天就修文。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捉虫,明天会统一捉一下,大家看见伪更不要惊讶
最后,本章又晚了,所以留评还发红包,但,不要给我月石,我想要两分评可以嘛眼巴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步仙阶[修真]更新,第 49 章 祸水东引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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