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换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裳，看着梳妆匣里的旧玉簪，不禁老泪纵横。
“姑娘家及笄这样大的事，也不见大夫人操办，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真是委屈小姐了。”
白迟披散着长发，穿着素净的衣裙，她容貌本就好看，没有了那些浮华的装饰，反倒呈现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我不在意这些，只要有奶奶陪在身边，孙女就是最幸福的姑娘。”
白迟跪坐在镜子前，等待着李嬷嬷为她簪发。
李嬷嬷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刚要拿起玉簪，就被一只折扇拦下了。
“簪发这样大的事，当然要为师亲自来了。”
白迟惊诧抬头，从模糊的铜镜中，看到了身后站着的男人。
他今日穿了身白衣，外罩大袖红纱，发系赤带，折扇轻摇间，额前的两缕发丝也随之飘摇。
“怎么，看呆了？”
夜千玦亲昵的用折扇敲了敲白迟的头顶，“这样好的日子，怎的穿得如此素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旁边的铜盆之中，里面是泡着玫瑰花瓣的清水，专门用来及笄时净手的。
李嬷嬷吓了一跳，她认出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初的那个妖怪，他的五官邪魅张扬，无论是谁，都会过目不忘。
“你想要做什么！”
李嬷嬷下意识的保护白迟，而白迟也终于从惊艳中脱离出来。
“奶奶你别怕，他现在是我的夫子，只是想帮我完成及笄礼而已。”
夜千玦将折扇放下，从袖中掏出了个镂空木纹的红棕色盒子。
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置着一根纯金的发簪。
这根发簪和白迟以往见过的都不同，它上面的花纹既不是百花凤鸟，也不是云纹瑞兽。
而是一只看起来像鹿，但都分生四角的奇兽。
鹿角的部分形成了繁复的镂空花纹，下面坠着流苏，鹿的眼睛是不知名的蓝色宝石，这让白迟不禁想起了夜千玦的眼睛。
夜千玦抬手要为白迟簪发，却被白迟侧头躲开了，“这簪子太贵重，我不能收。”
李嬷嬷看着夜千玦手里沉甸甸的金簪子，估量了下做工和重量，猜它应该够在京城里盘下个商铺了。
被拒绝了的夜千玦有些不悦，“怎么，旁人的玉佩你就收得，为师的金簪你就看不上眼？”
一提起元谦白迟就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后面要不是怕旁人察觉他们孤男寡女共处太久，夜千玦还不肯放她走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白迟看李嬷嬷在旁边，所以不敢多说，于是使了个眼色，示意奶奶去门外看着点人，以免隔门有耳。
这倒是给了夜千玦说真心话的机会。
“以前是师尊为我束发，如今也该轮到我为师尊簪发了。”
他刻意忽略桌子上的木梳，用手指做梳齿，轻轻的划过白迟的发间，。
“及笄静女芷兰新，岁岁梅花度逸旬，桃之夭夭灼其华，仙之绾绾落凡间，今愿与卿朝暮见，千玦迟迟共余生……”
随着夜千玦话音的落下，白迟的长发也被金簪绾起，他动作很轻，所以白迟只感觉到了脑后一重。
白迟微微侧头，便能看见金色的流苏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那个小鹿似的兽纹更是新奇可爱。
“喜欢吗？”
夜千玦看出来白迟很喜欢这发簪，心里的那点小骄傲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独一无二！”
白迟措不及防的与镜中人对视上，明明是个老妖怪，却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求夸奖的小心思就藏在澄亮的眼睛里，少年气十足。
“嗯，喜欢，多谢夫子的金簪，但是方才的祝词……”
夜千玦弯腰凑近了白迟，在镜中仿佛一对亲昵的恋人。
“我想与你朝朝暮暮，可以吗？”
白迟起身避开夜千玦，与他拉开距离，“我已经定了亲，你是夫子，岂能调戏学生！”
“这有何妨，我做你徒弟时，还曾调戏师尊呢。”m.xqikuaiwx.cOm
夜千玦嘴角扬着坏笑，他不想再装大度了，反正除了他，白迟谁也不许嫁。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大哥哥从来不会这样轻浮的！”
白迟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和她记忆中的温柔哥哥完全不同。
夜千玦抬手抚了下白迟耳边的发丝，眼神有些落寞。
“我也不想这样，但温柔只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所以别再逼我了，好吗？”
白迟想要拔出头上的簪子还给他，但是这簪子好像被施了法术，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你到底在这簪子上面做了什么？”
夜千玦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侧额，饶有兴致的看着白迟。
“没什么，只是以后除了我，谁也拔不下它。”
凡间都说女子的发簪只有夫君可以拔下，那他就用了点小法术。
还没等白迟发火，夜千玦就再次得寸进尺道：“还有，别人送的东西，不许你贴身戴着。”
夜千玦一把揽住白迟的腰身，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怀里，修长的食指挑起她脖颈间的玉佩，语气中有种不屑的嘲弄。
“玉，落地即碎，不堪一击。”
他松开手，玉佩果然掉落在地，磕碎了一块边料。
白迟震惊的看着地上的碎片，赶忙要捡，却又被夜千玦紧紧搂住。
“这种看似美好，其实不堪一击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你要，你和我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已经气急的白迟回身抬手，扇了夜千玦一个耳光，“那是元谦他母亲留给他的！”
这一巴掌，让夜千玦身躯僵硬了一瞬，他松开了束缚着白迟的手臂，任她离开自己。
看着她焦急的捡起碎片，还在试图拼凑起来，夜千玦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疼，但是心很疼。
“你就那么在乎他？”
记忆中，师尊从来没打过他，哪怕他大逆不道的强行吻她，她也不曾如此动怒。
其实他就是仗着师尊宠他，舍不得伤他，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当初夜千玦觉得那是因为师尊性子软，心地善良，纵容他这个孽徒为所欲为。
现在他明白了，其实不是师尊性格软，是因为她本来就喜欢他，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他放肆。
现在的白迟虽然和师尊有着同样的脸，相似的性格，却没有了那些和他一起共同经历过的记忆。
对于她来说，他只是儿时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大哥哥……
“你不爱我了。”
白迟拼凑着碎掉的玉佩头也不抬，“我不是她。”
这句话看似没回答他的问题，却一针见血的道出了一切。
夜千玦眼眶微红，“你真的对我一点点动心都没有吗？”
白迟的手指僵滞了片刻，她也无法解释自己此时为何心慌。
“没有。”
白迟想着，只要她够狠心，回答得伤人又彻底，夜千玦就不会再抱有幻想了。
可是她低估了夜千玦的决心，“没事，反正我只要师尊在我身边就够了，至于心，我早晚会得到的。”
夜千玦故作不在意的开口，他用折扇敲了敲桌面，白迟手中的玉佩就恢复成了原样。
“这么易碎又意义重大的玉佩，还是还给人家吧，免得哪天碎了，你又要怪我。”
夜千玦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心里都要怄死了，他开始后悔自己问了那个问题。
还不如一直自欺欺人下去，起码不会心痛。
白迟看着玉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它还给元谦。
有夜千玦在，她确实是不太放心。
“你走吧，及笄之后就是我待嫁的日子，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夜千玦没出声，紧握的拳头代表了他的内心。
几个呼吸后，他松开了拳头，温柔的摸了摸白迟的发顶，帮她摘下了那个沉重的发簪。
“今日是我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下次再见面，我会实现诺言的。”
夜千玦一个转身便没了踪影，白迟推开房门，看到了正忙碌的李嬷嬷。
“奶奶，不用烧菜了，夫子他……已经离开了。”
李嬷嬷四处张望了一遍，确定没人了才偷偷跟白迟道：“你以后离他远一些，奶奶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白迟脑海中浮现起夜千玦各种时刻看她的目光，发觉还真像奶奶说的那样。
他的目光总是炙热又恳求，偶尔还带着一丝压迫感。
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时的目光吗，她从元谦的眼里从来没看到过。
今天是白迟及笄的日子，按照风俗，元谦身为未婚夫本想来观礼，但却被元夫人困在了家中。
“丞相家的四小姐今天及笄，看来你俩的婚事将近，你也该收通房了，我看桃花那丫头就不错。”
元谦有些不愿，“母亲，我不喜欢桃花，我想等与四小姐成婚后，再考虑妾室的事。”
元谦的亲娘走得早，此后一直都是由元夫人将他抚养长大，所以他从来都不敢违背嫡母的意愿。
这是他头一次拒绝了元夫人的好意。
元夫人将茶盏重重放下，“虽说我们侍郎府不如丞相府显赫，但也是名门世家，有些规矩是老祖宗那辈就定下来的，你不愿也得愿。”
自古以来，哪家的名门贵子成婚前不收通房，这不单单是为了元谦好，也是为了四小姐好。
只有提前通晓了那些事，洞房花烛夜才能水到渠成。
当然这些话她这个做嫡母的不方便和庶子讲，可她的一片苦心，以后他一定会懂的。
元谦看嫡母板着脸，心中无力反抗，只能勉强应下，“孩儿都听母亲安排。”
元夫人满意的笑了，她抬手示意角落里的桃花走过来，“从今晚起，你就伺候二公子吧，直到他成婚为止，再听未来的二少夫人安排。”
元夫人自以为一切都安排得合情合理，却不知就是她的这一举动，毁了元谦的婚事。
……
由于近年关，所以婚期只能定在了春日里的四月份，也是能让白迟在丞相府再过最后一个新年。
兴许是看她快要嫁人了，大夫人也没有太苛待她，除夕夜那天，不但给她制了新衣，还允许她一同用团圆膳。
“这件粉袄裙虽然有些薄，但好歹是新料子，小姐穿上它去赴宴，一定好看。”
白迟摇了摇头，“我不想去，今年我还想和奶奶一起过除夕。”
李嬷嬷爱怜的拥住白迟，“傻姑娘，和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过的，你得趁出嫁之前多和丞相大人联系感情，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嫁妆在夫家傍身。”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每次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一桌子各怀鬼胎的女人们，她都下意识的想逃离。
“好，我去总行了吧。”
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奶奶，这次去她必须得多要些嫁妆才行。
白迟换上了新做的粉色袄裙，身上披着白色斗篷，手上又被李嬷嬷塞了个手炉。
整个人一打扮起来，比前院的几个嫡小姐更显贵气。
夜路难行，白迟低着头仔细看着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前面的人。
一股清冷的香气沁入心脾，白迟抬头，果然是他。
“走路都不抬头，撞到自己怎么办？”
夜千玦替她盖上斗篷上的兜帽，又用手指点了点她怀中的手炉。
白迟感觉到手炉比之前更热了，就猜到是他施了法术。
真羡慕他这种会法术的大妖怪，来无影去无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的。
“你怎么还没走，今日是除夕，应该给你休沐了的。”
夜千玦垂眸，在黑暗中神色难辨，“我孤身只影，除夕也无处团圆。”
白迟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犯心善的毛病了，眼前的妖怪可是惯会得寸进尺的。
“哦，我还要去前厅和父亲用膳，就不与夫子多聊了。”
夜千玦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白迟经过他身边时，还以为他会出手阻拦。
但出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夜千玦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王铁柱更新，第109章—孤身只影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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