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不知谢九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代表宁国公府前来领州。
宁国公府在大梁有着不一般的意义,提起宁国公,要比皇帝更有威慑力。
尤其见识了此人身上气势,主持将多余心思全都收敛得干干净净,老老实实将事情原委陈述明白,并将自己承诺的东西奉上去。
“那梁氏一族乃领州郡豪绅,多年来犯下的恶行罄竹难书,这些都是老身这些年搜集的罪证,希望对大人有用。”
主持从寺庙之事中看出某种不寻常的气息,觉得自己等的时机到了。她察觉到宁国公府正好也在等一个契机,她正好可以提供这个契机。
她托老友将一封信送到宁国公府,阐明自己手中有梁氏一族罪证。
只是信送出去不久,就出了怡秋之事。
阴差阳错收留怡秋,惹得梁全上门,若不是阮姑娘昨夜出手,明月庵危矣。
老尼姑料到宁国公府的行动不会太迟,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般快。原本以为至少会晚一些时日。
谢九玄翻了翻:“从建宁朝之前就开始记了。”
“是。”
“啪——”
谢九玄将册子合上。
主持知道自己的价值已经没有了,很识趣地告退:“阿弥陀佛。”
主持走后,九幽看着那些册子面无表情。
“主子,梁氏一族罪行,暗部早已搜集妥当,这尼姑虽掌握了些东西,但远远不足以推翻梁氏一族在领州郡的统治。若是因为阮姑娘——”
谢九玄指关节敲在桌子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九幽闭上了嘴。
“她能潜伏隐忍这么多年,心性坚韧,倒是难得。”谢九玄漫不经心道。
“她跟梁氏有仇或未可知。”九幽心里一动,硬着头皮,“主子若是想让阮姑娘回京,只需让人召她回去便是,何必耗费心血如此布局?只要阮将军夫妇在京城里一日,她早晚要回去的,况且,主子已跟阮姑娘——”他在谢九玄的视线中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一句。
“这次不一样。”谢九玄收回视线,似乎有些困惑,他盯着手指,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什么来似的,“你不懂。这跟报仇不一样。”
“有何不同?当初主子利用允王彻底清缴前宁国公势力,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还不是败在主子手里,阮姑娘怎么也不会更厉害,对付她不是更容易?”
谢九玄:“闭嘴。不要拿她跟那个老东西比。”
九幽也知说错了话,只是对宁国公如今的状态有些担心。
他从有记忆起便在前宁国公死士训练密室中长大,那里不见天日,只有敌人。
一次他险些在厮杀中死掉,是主子救了他。
从那以后,他不管上头是谁,只认自己的命是这个人的。
阮宁见到谢九玄后总觉得太过巧合,想起主持说的妙计,难不成就是指谢九玄?
主持到底有什么本事引得谢九玄前来她并不关心,从昨日老尼姑想利用自己化解困境,她就看出这人不简单。
她站在窗前看着墙上冰雪,抿了抿唇,转身将东西收拾好,准备下山。
昨夜遇到麻烦,她便知这事不会善了,如今宁国公在这里,后续便不用她操心。
谢九玄必定是冲着梁氏一族而来,领州郡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说不定大梁都要动荡一番。
毕竟要动世家,这场仗注定困难重重。
不过,明月庵众人不会有危险是无疑了。
此时离开最好。
她怕再待下去,阿爹阿娘得到消息赶来,她就走不了了。
丹田近日越发躁动,她并不想突破的时候待在有谢九玄的地方。
若是功力还在,她尚且可以无动于衷;若是一无所有,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阮宁出了院落,沿着竹林小道往前院走,只是,走到尽头时,有人挡住了去路。
“阮姑娘,主子吩咐,姑娘暂时不能离开。”
阮宁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怒火,她冷冷道:“我要走,你拦不住,让开。”
那侍卫面无表情,重复命令,脚下纹丝不动。
阮宁眼睛眯了眯,不想跟一个小兵计较,深吸了口气,身形化作一道风,衣摆拂动间已跃至空中,脚尖轻点,眨眼出现在明月庵外。
只是明月庵外的阵仗让她顿了顿。
一排排黑甲兵肃杀骁勇,带着黑暗气息,守住下山的方向。
“阮姑娘请回。”
他们一开口,浑厚的声音在山崖上回响,震耳欲聋。
阮宁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谢九玄竟要将她拘在此处,他凭什么?
阮宁缓缓伸手,将腰间软剑□□,眉目冷若冰霜。
“不自量力。”
竹林中的侍卫见阮宁出了明月庵,立即发射了信号。
一切都在主子意料之中。
谢九玄跟九幽正在商讨梁氏一族,听见信号声音,他几乎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禅房之中。
九幽有些错愕。
谢九玄出现在庵外时,阮宁被黑甲兵围着,长剑如人,冷漠坚定。
他飞身落入对峙之中,伸手接过阮宁的剑。奇快妏敩
寒意从剑刃渗入指尖。
“你想去何处?”他道。
“宁国公什么意思?我既没有犯法,也没有作恶,宁国公派出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阮宁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几乎含了嘲讽。
她真的是气坏了。
很奇怪的是,谢九玄情绪并没有变化。
他只是淡淡看着阮宁:“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不知怎么,阮宁有股不好的预感。
“宁国公府将与将军府结亲,此事由皇上金口玉言,昭告天下。婚事定在九月初九。将军府派人四处找你,你却躲在这里,可想过后果?”
阮宁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怎么会?”
她迅速思索为何会这样,离府那日明明是梁侍郎府提亲,就算爹娘答应了婚事,也该是与梁府结亲;而且,她既然离开,便足以表明自己的决心,爹娘一定不会答应梁府!
宁国公府更不可能。
她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国公有何证据?”阮宁脑子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若是谢九玄所说是真,皇帝为何要这么做?谢九玄怎么回事?
九幽将一卷明黄传过来。
谢九玄将它放到阮宁手里:“打开看看。”
阮宁觉双手重若千钧。
细汗从鼻尖上渗出,她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怕了?”谢九玄挑眉。
阮宁抿唇,哪怕知道谢九玄拿这种事说谎的概率低之又低,真的看到圣旨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寒。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明黄帛书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盯过去,好像要把布帛盯出一个洞来。
谢九玄将圣旨从她手中抽出,见她这副表情,面色有些发沉。
“宁国公,”半晌,阮宁开口,声音平静,“这是你的意思吧?你想要什么?”
她定定看着谢九玄,怀着最大的警惕和忌惮。
谢九玄心尖一疼,密密麻麻的刺痛从胸腔蔓延至全身。
他有些奇怪,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伤他都受过。从没有觉得疼。
冷风打在人身上,山崖边两人静静对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压抑。
蓦地,谢九玄轻笑一声:“阮姑娘聪明绝顶,不妨猜猜我的目的?”
不知为何,阮宁轻轻松了口气。只要有目的,就有化解的办法。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婚事不可能。宁国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真是没有办法了,此事除非与阮姑娘成亲,否则绝无其他办法。”
“不可能。”
谢九玄手指捏着阮宁剑刃,生生阻住了她的攻势。
她功力今非昔比,对上宁景,会发生什么事还未可知。
阮宁动手将剑收回鞘中,心知此事不解决,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宁国公不妨说说有什么目的。”她冷冷道。
谢九玄细细感受着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股绵绵不绝的疼,竟有种诡异的满足。
他脸色有些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原因,一瞬间看起来有些虚弱。
阮宁抿唇,一定是看错了。
谢九玄自来强大,没有什么事能伤害他。
“如果是因为我救了陛下,宁国公大可将功劳安在千金老人身上。”
谢九玄指尖还残留着她剑上那股寒气。
闻言,他看进阮宁眼睛里,“阮姑娘难道一辈子不嫁人?还是说,你已有了意中人?”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寒风中,莫名有些阴森压抑,令人忍不住发冷。
阮宁是真的不清楚谢九玄想要什么。
这世上根本没有东西能让谢九玄牺牲婚事才能达到目的。起码她想不到。
她只能想,谢九玄想对将军府做什么?联想到他打压世家,铲除豪绅,她心里一沉,难道阿爹做了什么事,让谢九玄有了猜疑?
就在她越想越远时,谢九玄开口了,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我此番来领州,大梁必定要经历一番动荡。”
阮宁没有说话,心中细细分析整件事。
谢九玄接着道:“此事策划多年,如今时机成熟,只是一旦开始,朝廷必定经历血雨腥风,阮将军掌管禁军,守卫皇宫,乃汴梁最后一张盾牌,若是他动摇,陛下将会陷入危险。这,是我决不允许发生的。”
阮宁眼睛睁大:“我爹一心忠君,你不信他,还想用我控制我阿爹?”
谢九玄一脸平静:“你功力突破在即,到时候会怎样尚且未知,当真放心父母?”
“我拿性命发誓,我阿爹绝不会背叛朝廷,宁国公根本不必——”
谢九玄:“圣旨一出,木已成舟,你只要乖乖待嫁,不要想着逃跑。”
阮宁气得发抖,手中长剑险些忍不住挥出。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静道:“那事成之后是不是可以解除婚约?”九月初九,还有八个月。
八个月,她深知世家之事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
谢九玄看着她握剑的手指攥得发青,抿了抿唇,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他淡淡道:“你为何不肯嫁到宁国公府?”
阮宁有一瞬间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很真挚的疑问。
她没有多想,面色很冷,眼睛里闪过厌倦:“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宁国公没有听过么?更何况你为何跟将军府结亲我心知肚明。我没兴趣玩这种游戏。”
“正好。那便依你所言,待事情尘埃落定,解除这桩婚事便是。不过,在此之前,阮姑娘哪里都去不了。”
说完,他鹤氅在寒风中划过凌冽的弧度,离开了山崖边。
阮宁面色冰冷,心里有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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