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猛带着卫士冲进人群迅速清出一条道,众军回头惊见谢涵,一团的纷乱为之一静,使得场内唯一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是极小声的啜泣,像小兽呜咽一样脆弱。还是个女人的啜泣声,无限柔弱,无限可怜。
谢涵一愣,随后面色一暗,以为自己军中竟有人欺凌妇女。
“你们在干什么?!”他声音含着惊怒,一手扶着剑柄上前,但还没看到女子,就先被突然扭过来拦在他面前的一张大脸惊到。
“殿下别看!”叶猛嘶着气道,鼻孔里流出两管鼻血,“天呐天呐……”
“你又做什么妖。”有这么个贴身卫队长,谢涵觉得自己简直能折寿好几年,拿剑挥开他,随后一怔――
一个女子。
女子身上披着的可能是破布,也可能是麻袋,总之衣不蔽体,露出她雪白幼嫩的肩头,修长圆润的双腿,柔弱无骨的两臂。
她两只手紧紧扯着面前姑且称之为“衣服”的东西,颤巍巍赤足走在石子路上,那窈窕而玲珑动人的身段在众人目光下不住颤抖着,一步一个踉跄,脸色苍白惊惶,好像随时会倒下。
“将…将军。”
“右将军。”
不知是谁率先出声,这就像一个机关一样叫所有人反应回来,齐声道:“拜见右将军。”
这一声响,像是过于重了,惊动了面前的女子,她瑟缩一下,抬头,眼中有亮光,“将……将军?”
“畜牲!”以为对方是被轮女干,谢涵怒不可遏看向众人。
“扑通――”那女子像是想对谢涵拜下,却一个不稳,整个人摔倒在谢涵脚下,激起一片尘土,染上谢涵刚换上的战甲,也荡落她身上破碎的遮挡物,露出雪白如乳鸽的肩背与精致的蝴蝶骨。
天生尤物。
众军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又连日作战,好久没有纾解了,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与吞咽声。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叶猛只觉身上一凉,随后一瞬眼花缭乱,定睛看时,便发现自己的战袍已经到了谢涵剑锋上,下一刻又张开落到了女子身上,满目春色顿时遮蔽。
叶猛:“……”他心疼地摸摸光秃秃的战甲,那里还残留着战袍边边。
女子仰起脸,像在看天上的神祇,“奴五里村美织娘子,见过将军。”
蓬头垢面,惊怯懦弱,难掩国色芳华。
只是她一开口,叫谢涵的脸色越发沉了,他知道,他就知道――燕军埋伏,怎么可能还带一个官妓,这肯定是偏历城本地美女。
现在他手下军队竟然轮女干了一个大齐子民。
谢涵深吸一口气,正要责罚众军,却听那女子怯弱的声音,“奴……奴被燕军掳了三日,有……有秘闻要报。”
谢涵一愣,反应回来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侧头看叶猛,“呼伙房那几个女兵过来搀扶。”随后低头对那女子,放柔了声音,“先给你一刻钟的修整时间,有什么话,去帐里讲。”
女子眨了眨眼睛,呆呆看谢涵好一会儿,呜咽一声,埋下头去,“谢将军。”
不一会儿,就有女兵过来搀着女子走了。
谢涵这才看向众军,“怎么回事?”
片刻的寂静后,为首者站了出来竟然是温亭。他开口道:“卑将带人挨家挨户搜人,搜到这里时,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个姑娘。”
说到这里,他年青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朵接一朵的红云,一直红到脖颈、耳根,“姑娘似乎受了很大磨难,神志不太清楚,无论卑将怎么问她情况,都只哭着往前,然后――”他对谢涵拱拱手,“然后殿下就来了。”
谢涵点头,“继续搜查罢。”说完,就回去找那女子。
很显然,燕军驱赶偏历城本地百姓,才得以施今日这招瞒天过海之术。只是这名女子实在太美,他们又或许只是为首者抵抗不了诱惑与欲望,把这名女子留下来泄欲了。
最是顺嘴是床上。
恐怕这名女子真能知道些许燕军的事。
只他一回营,就被禀告刚刚救了的那名女子原来发着高烧。
难怪神志不清了。
谢涵……他抿了抿嘴,有千言万语想问,却终究做不出把一个病着的柔弱女子拖出来问话的事,只坐回案后处理事宜。
没想到他没去强问,对方却坚持着过来了。换洗过后,她一身白衣,秀发如云,披散肩头,越显清秀娇美,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脸上犹蒸着红晕。
谢涵着人给她看座,温和看她,“怎么来了?”
她依然是那样怯生生的,却像是有什么执念支撑她坚持着坐到谢涵对面,“奴的爹娘哥哥都被燕人杀光了。”
谢涵浑身一震,屠城?
他以为燕军最多驱赶齐民入温留城,竟不料他们这样穷凶极恶,燕襄疯了吗?
虽然江山妩媚美人谋后期,战争升级后,确实有不少屠城之举,但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是从未有过的。
“奴被一个燕人抓了三天,关在屋子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不堪至极的回忆,伸手捂住嘴巴瑟瑟发抖。
“莫怕。”谢涵不知说什么好,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手里,“都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子捧着茶水,水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过分精致的面庞,却越显楚楚可怜,“那个人是燕人的首领,叫应酬丑……”
听到这个不久前才被燕国大将喊出来的名字,谢涵精神一振。
“夜里他出去过一次,奴看他一夜未归,就逃出来……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奴躲进水缸里……看着他脱下衣服换上另一套铠甲又逃出去混在人群里,人群里每个都和他穿的一样……”
至此,谢涵已明白,这次伪装埋伏的首领应酬丑是混成齐军了。
果不其然,女子接着道:“也和将军、将军……旁边的人穿的一模一样。”
谢涵点头,“孤明白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又抱有期望道:“城内所有人都死了吗?”
女子一愣,眼里闪出泪花,慌忙摇头,“奴……奴不知道,奴看见他们被押走往西边走了,村头的阿虎、村尾的小九因为反抗被杀死了,还有……还有奴的爹娘哥哥为了救奴被杀了……”
见她情绪又不稳,谢涵忙安抚几句,心内却是松一口气――往西,应该只是被赶到温留城了罢。
他命人带女子回去休息,随后传令紧闭城门,搜索后回来点兵算人。
这个应酬丑只要不想死,在城门紧闭的环境下,就只能继续装齐军,不可能突下杀手,多留他一夜命也无妨。
第二日,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众军回来了,谢涵明令游弋喾点兵赵臧记录计死者伤员,暗令豫侠、王洋、叶猛等带上他明确的几个校尉、队长注意有没有冒名顶替者。
果不其然,在又报出一个名姓后,一个小兵出列,他头盔压得极低,头也低着,看不清形貌,该队队长皱眉,却没说什么。
清晨,谢涵案上就出现了一张名表,共计六十九个名字,上面七个,下面六十一个。
上面七个“什长”衔,下面六十一个是最底层的普通兵士。
齐军,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十队为一尉,每级长官分别叫伍长、什长、队长、校尉,上级长官只负责下级长官,至于再下一级……记不过来的。
“很有趣。”豫侠道:“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这六十一个人不是这七个什的,就是伍长、什长都已经死了的。现在被重新编排,入了不同的队、什、伍。”
“这说明咱们军中一定有个心思缜密、灵活机变且对全军了如指掌的燕国细作。”谢涵摩挲了下杯壁,“这是孤没有立刻杀他们的缘故。”
“这样的人并不多,至少得校尉衔以上才做得到……”
“再排除今晚一起查探的人……”奇快妏敩
“不知道今夜兵荒马乱,能不能查的到谁消失过一段时间……”
“先监视他们。”谢涵说完又摇摇头,“隐杀营最精通伪装,怕容易被发现,把他们打散分进信得过的队长、什长手下,让他们小心监视。”
万余人马,不过一夜,殁了近三千,两旁山路埋伏死了一半,攻城死了又一小半,进城厮杀死了最后一部分。谢涵不可谓不心痛,但昨日之日不可留,沉湎于后悔痛苦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在错误中吸取教训。
他召来众将,“昨日损失如此惨重,孤深感内心彷徨,不知诸位有什么感想?”
众将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齐声道:“卑将有罪,请将军责罚。”
谢涵轻笑一声,“你们有罪,孤更有罪。只是责罚的事再议,孤现在问得感想是――为什么咱们会被两次伏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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