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眼瞪小眼。
谢涵率先移开目光,“大晚上的,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窗底下蹲着一个窄袖劲装的青年,生得俊眼飞眉,左手拿剑、右手耷拉,不正是被谢涵“哄去”练左手剑的叶猛?
他皱了皱脸,“殿下,你不开心啊?”
“孤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谢涵冷道。
“啊……这个啊……”叶猛抬头看看天,“殿下今夜睡得好早啊。”
谢涵:“……所以你就是过来说这句话的?”
叶猛忽然低头,又皱了皱脸,支吾几声,终于道:“今天殿下又召见杨明和王洋了,说您想把抵抗女色也加入武士训练项目里?”
“嗯。”谢涵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殿下为什么现在商量事只叫他们两个?”叶猛抿抿嘴,“是不是觉得属下现在是个废人?”
“不是。”谢涵低头看他,认真地对他摇了摇头。
“那殿下下次可不能漏了我了。”叶猛顿时眼睛亮晶晶的。
谢涵还是看着他,“孤想你记忆出了些岔子。孤不是现在商量不叫你,而是从来没叫过你。”
叶猛:“!!”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缺了一样他们两个都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沉稳?智慧?耐心?属下都可以学的!”叶猛急急道。
谢涵伸指点了点太阳穴,“脑子。”
叶猛:“……”他心中一痛,低下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喉头发涩道:“属下告退。”
“等等,孤和你一起走。”谢涵叫住已经要转身的人。
“是……啊诶?”他抹着脸抬头。
“孤想走走。怎么,不愿意陪孤么?”谢涵道。
“属下一个没脑子的人,殿下还要和属下一起走么?”叶猛低头看鞋尖。
谢涵奇怪道:“你只是没脑子,又不是没头,走在路上难道会吓人么?”
叶猛:“……”
寿春服侍谢涵穿好衣裳后,又准备好夜灯递到叶猛面前,小声道:“叶大人,殿下今天回来脸色很不好,躺了很久也没睡下,您陪殿下说说话罢,他就喜欢听您说话。”
“真……真的么?”叶猛看着屋内剪影,“殿下很嫌弃我的样子。”
“殿下怎么会嫌弃您呢?叶大人难道忘了,您是殿下亲自从一百个禁卫军里挑出来的,您也是殿下一手提拔到太子卫队三队长之一的。您受伤后,是殿下拦下您,也是殿下着人搜罗的左手剑谱,殿下还亲自吩咐过厨房不要煮鸡羊肉,免得叫你们的伤溃脓。”
“殿下还关心我们吃什么?”叶猛吃了一惊。
“是啊。所以您今夜务必得把殿下给逗开心了,才不辜负。”眼见着卧房里的人要出来了,寿春连忙把夜灯塞叶猛左手里。
“啊,等等……”叶猛把剑往腰间一别,接过灯,讨教道:“可我要怎么逗?”
寿春顿了一下,道:“其实叶大人您也不用刻意,按您往常一样,就已经很好笑了。”
叶猛:“……”他皱了皱鼻子,“寿春公公,我感觉你似乎在嘲笑我。”
“对,就是这样,叶大人您保持这种稚子娇憨就可以了。”
“……”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谢涵穿好衣裳出来,倒没束发,长发垂腰,微风拂过,带起几缕鬓发亲吻他的侧脸,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皎洁。
叶猛忽然脱口道:“殿下干嘛要再加抵抗美色的项目,我们每天看殿下难道还不够吗?”
寿春:“……”他给了对方一个“真勇士”的眼神。
叶猛也注意回来自己说了什么,脸红了一下,看看远方,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殿下我们去哪?”
“演武场。”
“啊?”
“孤打算考教考教你的左手剑了。”
“……”
此时夜深人静,演武场空无一人,叶猛垂死挣扎,“殿下,真的要啊?”
“点灯。”谢涵言简意赅。
叶猛心中哀嚎一声,认命地去把四周架上的油灯都点上,一片黑暗霎时做灯火通明,一排架子上有十八般兵器,谢涵上前挑了把剑。
叶猛吃惊,“殿下也要用剑?”
“不然呢,让你一个人野草乱舞么?”
“……”
等两人在场心站定,相对而立,各左手握着一把剑时,叶猛心里很是不安,“殿下,您肩伤?”
“无妨。”
“殿下,您也会左手剑?”
“雕虫小技。”
“殿下……”
“孤要过来了。”谢涵打断他,眸光一利,笔直冲来。
“啊――”静夜里,发出声声惨叫,谢涵一剑就削了叶猛手里的长剑,然后套上剑鞘,抡起七斤重的铜剑专挑他痛处又砸又戳,在他要站不住倒下时,又偏偏伸出一只脚抵在他肚子上,不让他摔个狗啃泥。
凭什么呢?
凭什么让他执行这种任务?
问过他了么?
就绑定宿主!
凭什么高高在上颁布任务?
以为给个修仙的奖励就很了不起么?
他不需要!
“啊――”谢涵扔了剑,一拳捶在叶猛胸口。
让你发任务!
他早晚让你后悔找上他!
“呸。”叶猛吐出一口瘀血,大声道:“一点都不痛。”
“不痛是么?”谢涵猛一俯身,右腿一扫,施一招“横扫千军”,把人从小腿处刮翻在地。
“哎哟哟――”整个右边一起着地,右腕更是钻心的痛,叶猛顿时呲牙咧嘴,这就让他脸上想表现出来的嘲笑变成了狞笑,“没力气么?用点力,这么轻。”
谢涵拍拍裤腿、拍拍衣袖,然后缓步踱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站得起来么?”
叶猛伸手搭上,借力跳起来,眨眨眼,“刚刚只是开胃菜,属下一直让着殿下呢。”
“哦。”谢涵哼笑起来,忽然道:“你说如果一个人抓着你的把柄威胁你,你该怎么办?”
“我啊,我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不敢说一个字。”叶猛也拍拍衣上泥灰。
“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叶猛挠挠头,“那我肯定没办法了,但殿下你反正这么会骗人,骗死他就好了。”
谢涵一愣,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门。
他有顷,忽然笑了,“你觉得孤很会骗人?”
“啊……”叶猛抬头看看天,“殿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厨房大娘煮的荠菜饺子很好吃。”
第二天,谢涵起了个大早,正要去接霍无恤,倒先遇上两桩事。
一桩好事,神医党阙已经联系上了,预计今天下午、最晚明天就能过来。
还有一桩,说不上是好事坏事――原来宋太子子期病了,才一直闭门谢客。
“病了就病了,难道不会使人通传一声。”谢涵闷哼一声,又道:“那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去看望一番。”
“我也这么说。哪知宋人那边连连拒绝,说怕叫我们过了病气,影响明日梁公寿宴。”玖少卿道。
“哈――这什么意思?我们还上赶着去求见么,他们好大的谱。”谢涵几乎怀疑自己耳朵。
玖少卿沉眉,“臣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侯不是像他爹那样的软脚虾,姐夫是觉得他已不愿臣服我国,不愿继续做齐国属国?”谢涵眉头一皱,“可他们才娶了大姐,才娶了我大齐嫡长公主。”
“说不得这是宋人为了麻痹我们所做的计策。”玖少卿道:“更何况这是先君在时,就定下的婚约,宋人又怎么能背信弃义呢?”
谢涵吐出一口气,“现在一切还言之过早。后日便要回国,等回去把这件事转承君父罢。至于明日寿宴,料他宋期不敢不来,孤亲自去探探口风。”
“只能如此了。”
说完这一事,玖少卿又道:“殿下如今终日和那柳絮姑娘……”他顿了顿,终于没把“厮混”两字说出来,“在一起,都没空处理其他事务。如今大公子已把会阳权贵都拜访了遍,您看……”
谢涵抬了抬手,“孤已遣人一一送礼过了,不算失礼,至于拜访――”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难道见次面,还能真交上什么朋友不成?论翻脸不认人,谁比得上这些个高官政客们?”
“话虽如此,可殿下也不能就白白放过结交的机会啊。”玖少卿还要再言,谢涵已站起身,“姐夫,这回来再说罢,孤有事出去。”
话到此处,玖少卿便知对方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
接回霍无恤后,早上依然是念书认字。等让对方自己抄写后,谢涵就开始在一边理书籍,霍无恤不禁凑过去看,“呀,这些书都抄在绢帛上,你好浪费呀。”
谢涵看他一眼,“这些孤打算放在忘忧山的山洞里。”
霍无恤愣了一下,“给我的?”
“所以,孤为了不让自己搬的时候累死,就用轻薄的绢咯。”谢涵继续理这些书,分门别类地放好,在卷外做上标记,“明天后,孤便要回扶突了,你把这箱书看完,不敢说能走遍天下,但认全字、晓得些基本道理是没问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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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涵现在已懒得理会对方叵测的心思了,又在箱里放上几袋箭、一把剑、还有些平民衣裳、碎银子,“质子府的东西都太华贵,不适合你在外行走。”
“嗯。”霍无恤只吱了一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方整理的双手,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四岁后,就没再见过雍人了。”霍无恤语气很平淡。
“你想见他们?”谢涵问。
“不,我不想见他们。”霍无恤脱口而出地反驳。
“那么?”谢涵抬头看他。
霍无恤深吸一口气,“你明天可不可以带我上梁公的寿宴?”
谢涵没有说好,有没有说不好。
见对方没吱声,霍无恤又道:“每次雍使过来,梁公都会拿我说事,我想听听他们会怎么说我,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有没有可能回去……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他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又垂下头,气息也一点点不稳起来。
忽然,谢涵伸手捏起对方下巴。
对方眼眶微红。
“干嘛?”霍无恤连忙挣开他的手,“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也没求你。”
被甩开了,谢涵继续伸手,还用了更大的力,钳住对方下巴,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擦了擦他眼角,“别动,有脏东西进去了。”
霍无恤挣开的动作一顿。
谢涵低头,对着他眼睛轻轻吹了口气,然后松开,“好了,吹走了。”又没事人一样地问,“怎么,书背完了?”
霍无恤坐回案后,一计失败,盘算着下一计。
然还没等他生好下一计,不过一会儿,谢涵出去了趟,又回来,便拿着一套武士服及佩剑、靴子还有身份铭牌,放到他面前。
“这是?”他不禁睁大眼睛。
谢涵点着铭牌上的“严文”两字,“严文和你身材相仿,到时你就顶着他的身份随孤进梁宫。”
霍无恤张了张嘴:“你……”
“怎么?”谢涵奇怪看他一眼,“你不会是想顶着柳絮的名头进去罢,女扮男装什么的自己玩玩就好了,带进梁宫,叫沈澜之他们看见,可是对梁公不敬。”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谢涵歪了歪头,忽然长长“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孤没这么好心帮你?”
他叹口气,在对方身侧坐下,“本来孤是没这么好心的,可谁叫咱们家絮儿是水做的骨肉,孤怕你哭啊,孤最怕漂亮女孩子哭了。”
霍无恤:“……”他磨了磨牙,“我不是女孩子。”
谢涵伸手在他胸前圆润的隆起上按了按,点点头,“嗯,孤知道呢。”
这对话不能继续了。
霍无恤一把拍下他手背,捏着嗓子细声道:“来人啊,调戏良家妇女啦。你这登徒子,好猥琐!”
“你觉得孤猥琐?”谢涵收回手,冲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可以用任何诗词形容,比如“濯濯三月柳”、比如“陌上人如玉”、比如“一笑醉春风”,但绝不是“猥琐”二字。霍无恤看着他这清风明月般的笑容,却很自然地点下头,狠狠道:“猥琐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刚这么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已被打横抱起。
“那孤就要猥琐给你看看了。”谢涵踢开连着卧室的侧门,把人扔上床,狞笑道:“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霍无恤:“……”
眼看着人要弯腰解他腰带了,他连忙抓住对方的手,哪知对方手滑不溜湫的,往后一缩就脱了他桎梏,又重新拉向他的腰带,一抽,一整幅的罗裙就掉了下来,凉飕飕。
霍无恤:“……”
哪知对方还不放过,还要解他衣扣,他胸口往后一吸,右手前挡,对方虚晃一下,再次前进。
这么被动下去,早晚被剥光。虽然都是男人,袒胸露乳没什么问题,但被剥光就……
霍无恤俯身下蹲,像个似地趴在床上,不仅躲过对方解他扣子的手,还顺势解下对方腰间系带。
谢涵愣了一下,立刻反应回来一踢自己掉下来的下裳盖住人脑袋,然后趁人看不见之际,把对方仰面一翻,解下人扣子一拉,外袄就没了。
霍无恤连忙扒下那下裳,嚷道:“臭死了,你衣服一股臭味,是不是刚刚屎拉裆里了。”
有够恶心的啊。谢涵拧眉,“少胡说八道。”
趁此时,霍无恤揽住他腰把人往床上一带,瞬间解除对方居高临下的优势。
二人在床上你来我往,好一会儿,霍无恤才渐渐觉出味来――对方在给他喂招――这是他又付出一件内衬的代价才得出来的结论。
要不要这么别致的教授方式啊?
霍无恤此时此刻简直想骂娘,然心里痛骂间又被对面人按在了床上,又扒下一件里衣,身上只剩件莲花肚兜了。
绝境激发人的潜能,霍无恤一个上扑,猴子偷桃,抓住对方发髻一扯。
谢涵头皮吃痛,放缓了动作,立刻被他搬回一局剥下件上衣来。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摆脱被剥光的悲剧,连着肚兜和小胸脯都被人扒了下来。
霍无恤:“……”
等被剥光了,他忽然又坦然了,双手环胸,上下扫视对方,“啧啧啧,你这人,腿上怎么都没毛的,鸟也不大,瘦得跟竹竿一样。”
谢涵看他一眼,忽然问:“你刚刚哪里学来的招式?”
一听这个,霍无恤得意起来,“跟老天爷学的。”
谢涵挑了挑眉梢。
“我经常上山采药打猎的,这些都是跟棕熊、老虎、蛇……打的时候,跟它们学的。”霍无恤道:“怎么样,不赖罢?”
谢涵诚心点头,“很灵活。今天我也学到东西了。”
他刚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响声,“殿下?”
“何事?”
“有朝阳夫人府的人过来。”
谢涵顿了一下,立刻翻身下床,打开柜子重新换了件衣衫,又过来放下床帘,“别让人看见。”
霍无恤闷笑一声,“自作孽。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他们家殿下是有多变态的嗜好,喜欢扒人衣服。”
谢涵懒得理他,出门。
来人没说什么,只送上一片郁金香绢。
等霍无恤穿好衣服过来,只见谢涵支额瞧着案上一张不知什么东西。
他凑过去看――
香喷喷的帕子,绘着花,画着柳,描着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前天是欧家大小姐,昨天是梁七公主,今天是朝阳夫人,你好艳福啊。”霍无恤啧啧道。
“怎么,絮儿吃醋了么?”谢涵抬头看他。
霍无恤:“……是啊,我好吃醋,如果我有你这种艳遇,哪里还会是个小处男。”
谢涵叠起香绢,“今天的书背完了?”
霍无恤顿了一下,回案后,“等一下。”
然还不等他专心背一会儿,忽然进来个人,附在谢涵耳边低语片刻,他不禁偷偷抬起眼皮,就见对方立刻起身,“你好好学习,孤去去就来。”
谢涵亲自带人迎到门口,只见道上走进来个灰袍老者,他相貌平平、满头白发、脸有褶子,却气质内敛、面带红光、眼露精彩,更步履如风,不见一丝老态――正是闻名列国的神医党阙。
“这下可以了罢。”谢涵对系统道。
“宿主,必须得等男主彻底恢复如初后,我们才能放心。”系统纠正道。
谢涵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嘴角,随后换上得体的笑容,“多谢神医不吝前来。”
党阙上下仔细看了谢涵一会儿,等进了门,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老朽可见过齐殿下?”
“不曾。”谢涵摇了摇头。
“那……不知齐殿下从哪得来的三根金针?”党阙又问。
“这个……”谢涵沉吟片刻,道:“是他人相赠。”
党阙:“……敢问是谁?”
谢涵为难道:“孤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事。”
党阙:“……”他回归正题,“齐殿下有谁需要救治?”
“孤的三个武士。”谢涵道:“一个是被刺伤胸口,两个是被挑断手筋。还有一个你的旧相识托孤找你。”
“旧相识?”
“他身份特殊。孤等会儿连夜让人带他过来,劳神医在此歇息一晚了。”
党阙觉得这段对话都是迷啊,问了宛如没问。他默默随着谢涵进房,里面霍无恤正在抄书。
他是医者,对男女构造的熟悉自然超出常人,一眼便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然后……
听到脚步声,霍无恤抬起头,然后“娇羞”地跑到谢涵身后,低声道:“他是?”
并没有听到声音,但却看到这亲密无间姿势的党阙:“……”
他忽然懂了。
宫闱之中,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没有?只是区区好男风,区区喜欢把男人打扮成女人而已,他老人家见得多了。
“絮儿,快来拜见党神医,让他给你看看伤,免得落下病根。”谢涵拉出身后装娇羞的霍无恤。
霍无恤愣了一下,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对方。
“劳烦神医了。”谢涵笑着把人往党阙那儿推,然后退出去,带上门,“神医有何吩咐,直接喊人就是。”
霍无恤死死盯着他退出去的身影,像要把眼珠瞪出眼眶,直到门被从外阖上,也没收回目光。
“咳咳……”要不要这么依依不舍啊?党阙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等要开口时,忽然卡了一下,作为一个医者,他应当尊重所有病人的爱好,以取得最高医从性,所以他究竟应该唤对方“壮士”还是“姑娘”?
所幸没让他纠结太久,霍无恤已经转回身来,“有劳神医了。”
谢涵在室外花木扶疏处坐着,眼见着男主愉悦度一路上飘,心道一句果然如此――对方就是因为没找到党阙治全伤,而一直对他存有心结。
不一会儿,王洋、叶猛二人过来,“殿下何事吩咐?”
“坐。”谢涵对二人支了支下颌,在石案下拿出一个棋盘和两罐棋子,“很久没有和王洋对弈了。”
王洋在他对面坐下,“属下的荣幸。”
叶猛……叶猛看看脚尖,又没他什么事咯,他又抬头,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两子,一点点铺开、堵截、围杀,看着看着……眼皮打架,困。
他揉揉眼睛――真是太深奥了――他不禁偷瞄向那扇紧闭的门――他知道,里面是他家殿下的爱姬?一个叫柳絮的姑娘,让他家殿下不惜为她伪造身份。究竟什么身份啊?还特意为她找了神医党阙?什么毛病啊,不会过病气给他家殿下罢?还是求子啊?m.xqikuaiwx.cOm
这个倒可以有,最好快点生个小小殿下出来。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内大开,但见里面的人拎着一块全是鲜血的单巾。
叶猛:“!”难道不是求子?是!小!产?!
他的小小殿下!
“怎么样怎么样?保住了吗?”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党阙双手,表情紧张的都要哭了。
党阙:“??”
谢涵把指尖的黑子扔进罐里,起身过去,拉开叶猛,对党阙笑道:“辛苦神医了。”
党阙摆摆手,“那位……”正要介绍情况,他犯了当初一样的难,究竟是称“壮士”还是“姑娘”呢?最后想想对方装束和二人关系,一咬牙,就“姑娘”了,“那位姑娘的情况很复杂,老朽也是第一次遇见,还要多谢齐殿下给老朽新的行医体验。”
说到这里,他面上泛起光来,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专业术语,最后拿出袖内短简,开了个方子,“修补和矫正都差不多了,还有些瘀,照这喝,三天就能全打下来,再继续吃些生肌止血的,她身体好,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真是太感谢神医了。”谢涵真诚道:“神医劳累,去别间休息一会儿。”
党阙却一摆手,“动动手的事,哪累了?还有两个病人呢?”
他这么说,谢涵也不勉强,对他介绍起王洋、叶猛来,“他们右腕被人挑断手筋,不知能否续上?”
王洋正在收拾棋盘,闻言蓦地扭头。倒是叶猛呆呆的,还沉浸在“有些瘀”、“全打下来”这些关键词中无法自拔。
谢涵一拍他脑门,“听话点。等会儿神医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不知道?孤先进去看看柳絮。”
“殿下――”叶猛忽然反应回来,他都这样了,他家殿下初为人父,却痛失孩儿该多伤心,难怪昨天脸色会那么差。
谢涵奇怪看他一眼,转而吩咐王洋道:“看着他点。”便进屋了。
室内霍无恤正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样子,微阖着眼帘却没全闭上,像在等着谁。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睛,盯着谢涵一步步走过来,可等谢涵走到他面前时,又忽然收回目光,“你为什么要找党阙过来?”
“孤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怕你留下病根啊。”谢涵在床边坐下,理所当然道。
霍无恤不再说话,只看着锦被上绣的兰花,一眨不眨,好像它们有多巧夺天工一般,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怎么了?”谢涵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是不是很疼啊?孤去找人开点止痛的药好不好?”
他正要起身,就被人拉住了手,低头看去,床边的人还垂着脑袋,低声道:“你应该早点说的。”
“嗯?”谢涵疑目。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找了党阙?”他忽然抬头,近乎指责与质问地低吼。
谢涵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干嘛突然生气啊。孤只是怕万一没找到,岂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是,是,是。”忽然的,他就像破了气的囊一样瘪下来,“你总是这么顾虑周全的。”两条胳膊盘在膝盖上,他把脸埋进臂弯里。
谢涵吃了一惊,“你究竟怎么了?真要变成水做的骨肉,说哭就哭么?”
趴着的人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吸了口气,“想太多了你。我就是觉得欠你越来越多,烦的。”
“你欠孤什么?”谢涵莞尔,“孤刺伤的你,自然要负起全责啊,至于教导,都说了,不是帮你,是互惠互利。”
“你别说了,我最讨厌听你说话,假透了。”霍无恤头痛地抱起脑袋,等室内彻底消音之后,又缓缓放下手,踯躅地、小心翼翼地看谢涵,直把谢涵看的都不自在了,“究竟怎么了,我的公子?”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别骗我。”
“什么?”
“你……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霍无恤皱了皱脸。
谢涵:“……”他飘忽道:“你以为孤喜欢你?”
霍无恤摸了摸脸,又低头看一眼自己,“我长得俊,又身材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打住打住。”谢涵伸手止停,看看外面天色,“时候不早了,孤要去朝阳夫人府,等会儿拿面镜子给你,让你尽情欣赏可好?”
“等一下。”霍无恤抓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阮明善的祭日?”
谢涵一愣,停下,皱眉,“今天是阮少主的祭日?”
霍无恤定定地看他一会儿,“你能把门窗都关上么?”
谢涵点头,很快窗门四闭,甚至外围都已围上他的心腹。
“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了,只能拿些小消息,希望对你有用。”霍无恤低声道:“你千万不要小看姬朝阳,她绝不仅仅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她现在很简单么?”谢涵迟疑。
霍无恤看他一眼,扔下一颗轰天雷,“她表面上放浪形骸,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实际上却是在床第之间窃取情报,她的身份、美貌、手段,让各国无数权贵对她流连忘返,你可以想象她能从多少人嘴里撬出多少秘密了。她时常来质子府,也不是像外人说的那样对我有意思,而是在监视我,因为梁公并不完全信任刘氏。
而且,我敢肯定,她绝不是像她表现得那样深爱着那个短命的阮家少主,你千万不要以为你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就能让她对你优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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