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当我继承一间怪谈剧院>第 173 章 173
  “这个是……”游西雀顿时觉得有点烫手。

  当时岑右深要拿他们的命简直轻而易举,最后却因为这条项链放过了他们。

  显然,这条花坠项链对岑右深来说极其重要。

  现在,这玩意儿竟然又回到秦妈妈手里了!

  游西雀惊讶地睁了睁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压低声音说:“姐姐,你……没给他?骗了他?”秦妈妈长得那么年轻漂亮,阿姨什么的她才叫不出口!

  沈绿意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游西雀脸上,眼底多了几分惆怅,然而当她说话时,却是与之毫不相关的一句话。

  沈绿意怀念地说:“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游西雀怔了怔,心里直犯嘀咕,“岑右深也说过一样的话。”

  秦妈妈移开了视线,她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秦照澜,有些发怔,这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二十几年来总是默不作声守在他身边,这一天,是他们母子头一回见面,却是在那种情况,根本来不及多说。

  再回过神来,秦照澜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但沈绿意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停留太多时间。

  她转过身,澄明的双眼像是要看进游西雀的心里,然后说:“这并不是项链,而是一把钥匙。”

  “钥匙?”

  “是的,钥匙。”沈绿意点点头,“但无论是我还是秦斩,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钥匙,但我知道,绝对不能把它交给那个人。”

  游西雀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项链,这才发现吊坠背部其实有一个非常小的卡扣。

  “但你为什么要给我?”她困惑地问。

  沈绿意沉默了一阵,“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缘分,或许只是一种感觉,你身上……似乎有某种力量,也许能帮助我们破解这个困扰了我们几十年的‘局’,而且,我们的姐姐,还有我们的兄弟,似乎都与你关系匪浅。”

  她的目光落在游西雀的手臂上,语气伤感:“大姐将乌鸦交给你,想必有她的想法,在我们这群兄弟姐妹里,大姐向来是最有想法的,当年我们还小的时候,也是大姐一手照顾我们,现在,她愿意相信你,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顿了顿,沈绿意低声说:“我们被这个‘局’困了许多年,亡者不能超生,活人虽然活着,却也和死了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

  “局?”游西雀低声重复了一遍,“当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医院里一片寂静。

  沈绿意走到窗边,问:“游小姐,对于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说着,她回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游西雀。

  她的眼神平静且和善,一眼看过来,游西雀便觉得她应该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

  迟疑片刻,游西雀把自己掌握的一些信息告诉她。

  沈绿意听着,眼中流露出一些惊讶,但终究还是没有多问,或许对她来说,孤魂野鬼飘荡的这些年,早就看透了许多事,也见过更多奇闻异事,对游西雀身上的秘密,已经无法产生半点好奇之心。

  过了一阵,沈绿意说道:“你知道的事情,大多都是真的,没错,我们……怪物、人偶、乌鸦、老鼠、花,还有剑,我们曾经都是百多年前,玉官镇里一个戏园里,被园主夫妇收养的孩子,这些是我们的代号,我们每个人都有代号,其中,岑右深……应该说,陈右深,就是戏园万家灯火的园主。”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几个虽然是被收养的,但也曾经亲密无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生的还要亲,从小到大,吃着一口锅的饭,受过同样的苦,也经历过万家灯火的辉煌,任外人说什么,血脉,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后来……”游西雀想到陈瑞玲的死,谢迦的死,陈阿姨,甚至是那个行踪不定的男孩老鼠,“你们的下场似乎并不好。”

  即便是活到现在的秦斩,秦照澜生死不明,沈绿意避而不见,也与妻离子散无异。

  “灾荒降临玉官镇后,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游西雀问。

  然而下一瞬,沈绿意却摇了摇头。

  “灾荒是一切的源头,却也不是完全。”

  她垂下眼皮,静静地立在窗边,眼底陡然间多了几分阴郁。

  然后她轻轻低语道:“阿爹他……陈右深,他曾经真的是个好人。”

  但他后来变了。

  说起过去的事,沈绿意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

  阿爹确实是个好人。

  万家灯火起初时,也只是个四处游走的戏班子,从来没有固定居所,虽说能勉强糊口,但在那个年代,穷死的人不少,要再多养六个孩子,确实是困难了。

  他们兄妹六人,各有各的苦难,被随意买卖鞭笞的有,在街头乞讨的有,甚至差点被抓到窑子里靠做皮肉生意过活的也有。

  在来到万家灯火之前,他们甚至不如路边的流浪狗。

  流浪狗好歹有自由,他们连这个自由也没有。

  后来阿爹和阿娘陆陆续续将他们捡了回去。

  阿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听说以前过得也不好,和阿爹私逃到此,阿娘识字,于是便教他们识字,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至于阿爹,阿爹白天里要到街头去卖艺,晚上也要回来教他们学习自保的功夫。

  兄妹六个人,除了年纪最小的弟弟妹妹,每个人都会一手功夫。

  但那两人从来不要求他们做什么。

  接着再长大一些,阿爹攒了一些钱,他们又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那会儿不上学的孩子多了去了,阿爹这边有意在玉官镇圈一片地,做一个戏园子,他和阿娘在玉官镇扎根已久,时机到了。

  另一边,仅仅是因为大姐多看了一眼那些富贵人家孩子读书的画面,阿爹犹豫再三,寻思着自己一身功夫,又和玉官镇的有钱人家有了不少来往,办事方便许多,戏园什么时候都可以弄,但孩子过了年纪,再上学可是会被嘲笑的。

  况且,多读书总是好的。

  于是他一拍脑袋就把家里所有孩子都送去了学堂。

  阿娘给他们买了新衣裳。

  他们这些曾经活得像路边乞丐的孩子,风风光光地上了学堂。m.xqikuaiwx.cOm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更没有人想到在背后支撑他们的人竟然只是个街头卖艺的。

  时光荏苒。

  他们又长大了。

  有了戏园子,万家灯火的名气逐渐大起来,阿爹一手好功夫,兄妹几个也来帮衬,甚至连隔壁城镇的人也愿意一掷千金就为了过来看一看。

  他们有钱了。

  日子也开始过得更好。

  人家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阿爹没有。

  他与阿娘,且不提阿娘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什么会和阿爹这种身份的人相识,但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少年相识,一往情深,走到今天,日子由苦到甜,阿爹从没看过别的女人。

  直到后来。

  老天三年无雨,大地干旱,粮食难产,饥荒席卷整片大地。

  幸好阿娘有远见。

  第一年少雨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天,早早让他们买好了不少储备粮,艰苦一些,供他们一家八口熬过这场灾难大致也没有问题。

  但毁掉他们的,并不是饥荒。

  是魔。

  听到这里,游西雀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她身体微微前倾,困惑地问:“魔?”

  沈绿意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路边的死人逐渐多起来。

  阿爹和阿娘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他们把仓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又怕惹来祸端,只能悄悄接济那些受难的人。

  即便如此,这场饥荒无穷无止。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绝望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渴死的、饿死的,被杀死的,甚至……还有被掳走吃掉的。

  人心在这个时候疯狂、成魔。

  一开始,谁也没有留意到阿爹的异样。

  只有阿娘,慢慢发现阿爹沉默了起来。

  他常常看着路边的死人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娘知道他心里难受,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慰,于是两个人便静静地坐在一起,从早晨到日落。

  沈绿意听见阿爹的哭声。

  这些死人令他痛苦不堪。

  她能明白,玉官镇就那么大,死去的人没准不久前还在跟他们打招呼。

  但她也不明白。

  沈绿意私心觉得,阿爹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太痛苦了。

  痛苦得,就好像死去的是他的手足亲人,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他们兄妹几个都好好活着,阿娘也好好活着。

  阿爹是个好人,可到这个时候,好得却有些古怪了。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不久后,镇上出现了瘟疫。

  这时,阿爹不再去看那些死人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捣鼓着一些东西。

  家里一直有一个除了阿爹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那里放着一些,据说是阿爹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听说叫异人什么的。

  这是他们家的禁地,从来没有任何人进去过,包括阿爹自己,以前提起这里,也是冷着脸闭口不言,显然他自己也不怎么喜欢。

  除了老三。

  老三谢迦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亲生母亲要改嫁,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不方便,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的头死死摁在河里,眼看就要把他淹死,碰巧被从隔壁镇卖艺赶路回来的阿爹见到,这才把他救下来。

  听镇上的人说,谢迦的命早就被水鬼拿了,是阿爹把他抢回来,那水鬼迟早要把他带走的。

  他们起初是不信的。

  但两年过去,老三仍然体弱多病。

  更是有一天,他们回家时发现地面湿漉漉的,而病床上的老三,奄奄一息,只留一缕气息。

  任何人看了都说他要死了。

  阿爹沉着脸寻思片刻,忽然咬咬牙,把他带进了那个地方。

  一年后出来,谢迦活了。

  不同的是,他的眼睛——

  变成了一对阴阳瞳。

  阿爹说,三哥是他从老祖宗那借了命救下来的,这对眼睛,是老祖宗顺带送给他的。

  打那之后,谢迦总能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三哥看得开,有了这双眼睛,不免有人要说他是个怪物,他全然不介意,嬉皮笑脸把人气得头皮发麻,后来别人就懒得说他了。

  就这么一直健健康康又活了十来个年头,等到别人都忘了他几乎死过一回的时候——

  谢迦又病了。

  饥荒出现后,谢迦和阿爹一样,也变得寡言起来。

  但这人不想让亲人难受,总要说些不着调的话嬉皮笑脸逗兄弟姐妹几个高兴。

  谁也没看出来他身体出现了问题。

  可这还不够。

  又一天,阿爹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谢迦闯进去跟阿爹大吵了一架,父子俩险些动起手来,阿娘急急忙忙阻止,随即众人看见,谢迦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阿爹,一双阴阳瞳里溢出鲜血,恐怖骇人。

  所有人都愣了。

  谢迦是兄弟姐妹几个里最招人喜欢的。

  这人脾气好,又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嘴巴还能说好话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模样。

  哪怕他半死不活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他浑身冒着寒意,阴森恐怖的样子。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更没有人知道父子俩为什么争吵。

  阿爹只是平静地关上门,淡淡地落下一句“这孩子疯了”便再次闭门不出。

  屋内一片漆黑。

  沈绿意挨得最近,在朦胧之中,她似乎隐约看见,屋里好像——

  还有一个人!

  一天,强盗终于发现他们家有存粮,猖狂大笑着闯进,这伙人手里拿刀,脸上还淌着别人的血,双眼猩红,如同恶魔。

  沈绿意不怕,他们身上都有些功夫,自保不成问题。

  但也不能强来。

  这里是自家地盘,他们躲藏起来,准备在暗处给这些强盗来个一击必杀,然而不等他们动手,那伙强盗进到万家灯火的园子里时,竟然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人都去哪儿了?

  这时,他们看见阿爹浑身是血地走出来,面带微笑,像过去一样温和地安慰他们:“没事,阿爹已经替你们解决了。”

  沈绿意看着阿爹的笑容,再看三哥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知道,有些可怕的东西,已经悄悄钻进了他们家。

  那是比强盗更可怕的东西。

  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不只是她,其他更多人也发现问题了。

  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说到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家里大的那几个,除了两个小的弟弟妹妹,聚在一起问那天谢迦和阿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迦沉默许久,然后才说:“你们知道,我这双眼睛可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烛光之下,那对漂亮的阴阳瞳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们几个习惯了还好,可即便如此,这个情境下,对着这双眼睛,仍然有些发憷。

  “你在阿爹身上看到什么了?”秦斩问。

  谢迦表情纳闷,有些郁郁的,他烦躁地把玩着蜡烛,火光摇曳,墙上的影子妖冶摆动。

  半晌,他才说:“我在他身上——看见了两个阿爹。”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以前我们一直以为屋子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但屋里除了几个箱子,什么也没有,我进去的时候阿爹盘坐在一个蒲团中间,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见我进来,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我,说……”

  秦斩着急,追问:“说什么?”

  谢迦蹙眉。

  “阿爹说他找到了一些秘法,能死人复生,他说我们做戏班子的,懂得许多奇巧技艺,现在灾荒肆虐,正是用得上他的时候。”

  “如果,他发明新的奇巧技艺,能将死人复活呢?”

  “说这话的时候,阿爹眼睛很亮,一扫前些时日的萎靡,他看起来十分高兴,但我觉得不对劲,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人分明是阿爹,但……”谢迦微微侧着脑袋,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几个亲人,“我总觉得,有两个人在阿爹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感觉?”大姐说。

  谢迦那股气泄了,他懒洋洋地支着下颚,瞅了陈惠心一眼,叹气道:“就知道你们不信我,所以才不想说。”

  绿意思索片刻,她总是几个孩子里最沉默听话的。

  但她也知谢迦不是随口乱说的人。

  “阿爹的那串佛珠,从我们被收养那天起,就一直戴着了。”她想了想,“可是,发明什么样的奇巧技艺才能让死人复活?况且,好奇怪,阿爹又不是神,为什么要有这些念头。”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多出一道声音,“你们几个晚上不睡觉,饿了?”

  蓦地抬眼,只见阿爹站在阴影中,脸上隐隐还带着血迹。

  他像过去一样,亲切地弯起眉眼,乐呵呵地同他们说话。

  在阿爹和阿娘之中,很多时候,其实是阿娘更严厉,小时候教他们识字,不懂就要用戒尺打手心,这个时候阿爹便会劝她算了算了,然后把几个孩子搂在一起,把从有钱人家那里要来的甜点一个个分给他们。

  阿娘是严母。

  阿爹是慈父。

  阿爹真的对他们很好。

  可这个时候,他的大半截身子都藏在黑暗阴影中,只有一张笑脸暴露在火光之中,他笑得和以往丝毫不差,但也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心底发毛。

  那张脸,简直像一张笑脸面具。

  然而他又确实是阿爹。

  他这次出来,是给大家熬了粥,他特地出来叫人喝粥去的。

  阿爹对他们好,他们不瞎。

  后来很久,没有再发生什么,阿爹也没有再继续躲在那个房子里,听人说,远处的城镇降雨了,可能再过不久,雨水也会来到玉官镇。

  旱灾好像快结束了。

  那么饥荒,也总要离开。

  阿娘最近身体总不好,和阿爹来了玉官镇之后,很少生病,这一次病来如山倒,兄妹几个天天守着,伺候在床前,都怕她出事。

  幸好她很快好起来。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沈绿意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

  饥荒未完,镇上又染上瘟疫,每天都是大把大把的尸体。

  阿娘的病看着好了,实际反反复复,大姐学过皮毛医术,这么一来,再不想,也要承认阿娘其实是得了瘟疫。

  怪的是,这瘟疫并不传染。

  它只是凭空降临,仿佛老天看谁不顺眼,就要谁先受苦。

  但这病并不完全要你的命。

  运气好的死不了,阿娘大概就是运气好的那几个人,她只是每天重复地受着苦,屋里充满各种药的苦涩味道,远远一看,就能看见阿娘坐在床头痛苦咳嗽的影子。

  阿娘不怕死也不怕受苦。

  她知道他们几个担心,特地叫他们来到床头,一个个说了,说自己还能撑下去,要看小瑞玲和文之长大,要看秦斩和绿意成亲,还有谢迦,这小子一把岁数了,也没个意中人,至于大姐,大姐她也担心,大姐年纪最大,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她担心。

  为了他们几个,她也要活下去。

  兴许是这股求生意志,阿娘真的渐渐好起来。

  直到有一天。

  下雨了。

  其余城镇早就陆陆续续开始降雨,老天似乎开眼了,终于要结束这场可怕的灾难,玉官镇也下了一些零星小雨,但这一天,是下得最大的一场。

  刹那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雨水冲刷着镇上的尸体,腐臭味里带着土腥味,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小瑞玲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她和文之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两个小鬼头终于按捺不住,哪怕外面都是尸体,也要站在屋檐外,张开双臂去迎接这一场雨。

  几个哥哥姐姐也不能放着两个小的出去,其实心里也有些欣喜,便和两个孩子一块儿出去了。

  阿娘有阿爹照顾,没事的。

  白光撕裂夜幕,天空支离破碎,雨水不要命地倒灌。

  兄妹几个欢欢喜喜,也直到这时,他们忽然发现,雨水之外,这座镇子,寂静得可怕。

  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活到现在的。

  雨幕之中,干枯的树木张牙舞爪,怪影重重。

  似乎除了他们之外,整座镇子没有任何活人。

  太安静了。

  幽冷的风轻轻地吹来,绿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抬眼一看,另外几人脸上的欢喜也消失了。

  “回去吧。”陈惠心说。

  她鼓励几个弟弟妹妹,“只是这场雨太大了,没有人罢了,等到天亮,这座镇子就又会活过来。”

  活过来?

  “包括死去的人吗?”文之天真地问,他皱了皱脸,“好想吃林婶做的甜糕呀。”

  大姐一顿,表情有些茫然。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最小的弟弟,咱家隔壁那个做甜糕的林婶前些日子已经死了,尸体就在不远处,她儿子女儿被强盗杀死,她一个人独活到现在,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个沉默一直维持到他们回家。

  才进家门,几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也很安静。

  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即便阿娘生病,听着咳嗽声,他们也觉得安心。

  谢迦怔住了。

  短暂的怔愣后,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拳头握得死死,两眼泛红,短短的瞬间,整个人便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一脚踢开爹娘的卧室,空气里充斥着药味。

  一支快要烧尽的蜡烛恰好落下一滴泪珠,屋里的光暗得几乎看不见人影。

  床榻前,阿爹头发灰白,他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怀里的大娘双目阖起,了无生息。

  身体仍有余温,但人已经死了。

  阿爹说娘是突然死的。

  只是回头的瞬间,她就陡然没了声息。

  老天就这样残酷地收走了她的命。

  阿爹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直愣愣地,像一具行尸走肉,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只有双臂死死地搂住阿娘的尸体。

  他们年幼相识,少年夫妻,多年来互相扶持,几十个念头,天天日日夜夜。

  阿娘一走,阿爹便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老天降雨,可玉官镇却再也不是以前的玉官镇了。

  家家户户白绫高挂,尸横遍野,镇上一片萧条,处处是游魂野鬼哭嚎。

  阿娘的后事了结后,他又将自己关进那间屋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这一次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们觉得,阿爹变得有些可怕。

  他笑盈盈地安慰每一个人,说阿娘平常最疼爱他们,不会愿意让他们伤心的,况且,再这样下去,如果阿娘醒过来,她该有多难过。

  “阿娘醒过来?”小瑞玲睁大眼睛,一脸困惑。

  “对,让阿娘醒过来。”

  陈右深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笑意更深。

  他似乎很开心,言语亦是十分轻松。

  “我祖上是一群有着奇术异法的异人,常年隐姓埋名,藏匿在普通人之中,只有天下大乱时才会出来救世。”接着,他开始告诉他们几个关于异人的事情,接着便说:“之前老三误会我,和我吵了一架,你不懂这些,我不怪你,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向先祖祈求。”

  “当年老三能活过来,也是靠先祖显灵,但你阿娘觉得这事折寿,再也不允许我做,那天老三和我一吵,又被你们阿娘发现,我后来一想,也觉得不需要事事请求先祖,世道如此,但我们一家人能活下去,便什么都好,也就算了。”

  “可现在不同了。”

  他轻叹一口气,望向镇上飘荡的白绫,目光哀愁。

  “我在旧籍中发现一些秘法,以及一些特殊的东西,我寻思了一段时间,顿时有了上百种方案,我打小就在戏班子长大,小的时候跟着师父靠各种奇巧技艺过活,长大了才自立门户,现在,死人复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奇巧技艺?”

  “我既然能靠这个生存,又为什么不能再创造一些新的奇术?”

  他双眼发亮,脸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扭曲。

  陈瑞玲害怕这样的阿爹,她胆怯地往后躲,谢迦将妹妹挡在后面,面无表情地问:“你要怎么做?”

  有人接话,陈右深欢喜得不能自已。

  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得自家几个孩子一起帮忙。

  他面带微笑地拿来一些笔记,逐个摊开了给他们瞧:“你们看。”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识字懂事的几个大人脸色骤变。

  死人复生。

  恳求老天放人的事,当然没那么简单。

  那你要一个死人活过来,就得要更多活人死过去。

  “你疯了吗?这是杀人。”谢迦嗓音干涩。

  “我疯了?”陈右深茫然地睁大眼,但他很快明白儿子的意思,忙不迭摇头,“不不,不是你想的意思,这只是开始,阿爹不是教过你,要做一件事,总要伴随牺牲,但这牺牲只是暂时的,等到一切成熟了,我们就可以去调整人数,或者调整方法,将损害降为最低。”

  “你们看,成不成?”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女,满眼期待。

  他料想自己的几个孩子绝不会拒绝他。

  听到这里,游西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顺着沈绿意的目光看去,只见外面的院子,秦斩正快步走进来。

  沈绿意脸上的笑意淡了。

  “后来你们是怎么选的?”游西雀多少知道他们的下场,“似乎,无论你们拒绝还是接受,结果都不算太好。”

  闻言,沈绿意笑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嗓音里带了一丝无奈。

  “没错,有些人接受了,有些人拒绝了,但无论是谁,从阿娘去世开始,事情就已经走向了一个恐怖的方向。”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当我继承一间怪谈剧院更新,第 173 章 173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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