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个圈子,年龄不是主要的,而是看老爹的位子。老爹的位子越高,在圈子里的位子也就越高,像秦柱位列内阁大学士,其身份和地位,远比其余几人要高,那么其儿子在纨绔圈的地位也自然是水涨船高。
秦公子对杜德端的圈子满是鄙夷之色。
今夜的酒局,他是来装逼的。
喝酒、吃饭、女人,只是标配,不用来装逼,将毫无意义,就如锦衣夜行,哪来打脸的快感?当然,三品居还有其他闲置的房间,只是位置不如这里,所以在那位贵人没有到来之前,他一定要拿下听水阁。
既然杜德端如此不识抬举,秦公子不介意教他做人。
赵行,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他并不认识。至于范小刀,看他衣着打扮,直接将他归类为随从一类,京城百万人,小鱼小虾那么多,秦公子哪里有心情在他们面前装逼?所以,自然而然的将他忽略掉了。
秦公子来到杜德端身前,“给您一盏茶功夫,你带着你的人,从听水阁滚出去。”
杜德端脸色通红,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个房间,是我们先定下的……”
这句话说的苍白无力。
因为对方的老子比他老子官职要高。
这就是权力压制,就这么简单。
换作是杜德端,坐在对面的是顺天府尹的公子,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把对方赶走。
当然,处理方式也有许多种,像是情商高一点的,会说约了重要客人、朋友,请对方卖个面子,敬个酒表示歉意,然后改日单独邀请赔罪,是否邀请那是另一回事,在达成目的的同时,照顾好对方的面子。
可是秦公子哪里会做。
他早就看杜德端不顺眼,这次出面,就是要给对方难堪,又怎么会客客气气跟他商量。
秦公子道:“先来后到,又算个屁?”他见杜德端没有动屁股的意思,觉得自己的面子,在同行的朋友之前受到了羞辱,于是冷冷道,“若没有记错,三天前,为了你的事,杜尚书还去给我爹请安来着。”
言外之意:小样儿,你爹有求于我,今日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不想在京圈儿混了。
杜德端望向众人,这些人的爹官职更低,根本没法接话,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被秦公子认出来,将来还会尴尬,于是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赵行。
赵行缓缓站起身来。
秦公子并不认识赵行,看他虎背熊腰、器宇轩昂,腰间又挂长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杀意,气势忍不住弱了三分。赵行缓缓来到他面前,秦公子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京城,你还能拿我如何,于是又一挺胸,“你是何人?”
赵行道:“我叫赵行。”
赵行?
人的名,树的影。
这个人虽然不在纨绔圈,但他的名字却是圈里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年少有为,屡破奇案,被陛下赐“忠勇嘉义”四字,正是老爹口中的隔壁家的孩子。所以当赵行报出名姓之时,秦公子同行的几个人,纷纷露出笑意,准备看热闹。
“你叫秦能?”
“我叫什么,与你无关。”输了气势,总不能输了口舌。赵行的老子是礼部尚书,虽说最近京中传言,老赵很有可能在寿典之后入阁,但是就算都是内阁大学士,也有个先来后到,到时候你不过跟我一个等级而已,老子并不惧你。“今夜这个场子,是你组的局?”
赵行道:“我是客人。”
秦能道:“那今日之事,是我跟杜德端的事儿,麻烦你让一下。”
赵行缓缓道:“昨夜我去茅房蹲坑,有一只苍蝇,在我耳边飞来飞去,不胜呱噪,我当时生气,破口骂道,想要吃屎,也得等我拉完在吃,饭还没做好,就舔着脸往这里凑,还要脸吗?你猜苍蝇怎么说?”
“它怎么说?”刚一出口,秦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愤然道:“你在绕着圈子骂我?”
赵行没理他,继续道:“苍蝇说,平日里来得晚,什么也赶不上。如今勤快一点,能赶上热乎的,勤能补拙,也能吃屎嘛!”
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大笑。
秦能念叨了两遍,勤能补拙、也能吃屎,秦能吃屎?他这才意识到,赵行这家伙,竟在羞辱他,脸色登时涨得如猪肝一般,“你他娘的,是在找死!”说罢,抡起胳膊,就要往前冲。
等等!
秦能猛然惊醒,他这不是故意在惹怒自己,好让自己下不来台?赵行是捕快,又是武林高手,十个秦能也不是他对手,若真动手,那岂不自讨苦吃,而且还理亏,这家伙下了套,等自己往里面钻呢。
秦能当场估量现场的局势。
一不能乱,二不能慌。
目前,敌强我弱,赵行他惹不起,但是,自己惹不起,不代表他请来的客人惹不起。那位贵人,点名要在听水阁吃饭,如今被赵行、杜德端搅和了,若他知道,想必心情十分不爽,到时候,自己再煽风点火,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他想着着急把他们赶走,等贵人来了好开席。
如今也不着急了。
相反的,他要把场面拖住,然后等贵人到场,好让他来收拾这群家伙。
要知道,那位贵人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啊。
想到此,秦能忍住了与赵行动手的冲动。
但是,这口气,不能忍。
他决定换个对象,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柿子要捡软的捏。
杜德端?
他老子是尚书,刚才交锋的情况,也不是善茬。
其余几个,都是三品四品大员的公子,虽然敢惹,但事后怕是也不好收场。他目光巡视之下,看到了躲在角落里喝茶的那一位身穿红衣捕快服的年轻人,依照他的经验,这个就是来纨绔圈见世面的,要是把火力输出到他身上,虽然有些欺负老实人的嫌疑,但是也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扑,至少,自己能控制得住。
想到此,他指了指范小刀,“那个谁……”
老实人的关注点,并没有在他们身上。
不得不说,三品居的菜品,味道真是不错啊。只是分量有些少,尤其是当知道,那一盘看似精致、实则只有几片的牛肉,一份竟要三十两银子,那是将近小半年的俸禄啊,不过听说,这些牛是专门养在草原上,每日奔跑几十里、吃的都是瓜果蔬菜、每日都要听雅乐的时候,老实人也惊呆了下巴,花那么多银子,吃得只是一个噱头而已。
但是,这么贵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一桌子菜还没有动几筷子,也不能浪费不是,于是不管旁边多吵,也不能阻挡他品尝美食的心思。
秦能见软柿子没有搭话,径直来到他身前。
软柿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又夹起一块鱼片,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甜酥酥的,味道真不错。
“我在跟你讲话呢!”
软柿子抬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的秦能,“Areyoutalkin’tome?”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
软柿子又问,“你在跟我讲话?”
秦能道:“我不跟你讲话,我跟空气讲话?”
软柿子站起身,目光变得冷淡起来,他往前一步,几乎与秦能面对面,“你在跟我讲话?”
第一句话,轻描淡写,第二句话,有些不耐烦,到了第三句话,软柿子的话,变得极具压迫性,同样一句话,伴随着语气和肢体语言,层层递进,让秦能感觉到了压力。
赵行心中嘀咕,范小刀这小子,这逼装的,是要拿小金人啊。
秦能本能的又后退一步。
这家伙,看似心平气和,怎么说起话来,让人浑身不自在,可是看他品秩,不过是从五品的红衣捕快而已!
镇定,镇定!
他暗中告诫自己,老子在京城混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这小子,不要让这小子充大尾巴狼,否则,当着这么多人,丢得可不是面子,而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不怕硬的,就怕横的。
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小子的表现,很明显是江湖上的那一套,而这一套,在纨绔圈,却吃不开。
在这个圈里,拼得不是勇气,不是手段,而是爹,谁爹官大,谁说了算。
可是这小子,明显不按套路出牌啊。
秦能决定教训他一番,“你叫什么,你爹几品,在这里嚣张什么?”
范小刀头一歪,“你在跟我讲话?”
秦能骂了句,“傻叉!”转身对杜德端道,“连句话都不会说,这就是你交的朋友?别丢了圈子的脸!”奇快妏敩
杜德端强忍笑意,你小子,想拼爹,找谁拼不行,偏偏头铁,找到了范小刀,若是他的身份真说出来,只怕不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不过,这波情绪拉满,他并不急着说明范小刀的身份,他很想知道,等会儿知道真相的时候,秦能那一副嘴脸,到底如何安置。
找赵行,碰了钉子。
找软柿子,对方不吃这一套。
秦能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感觉,就如吃了苍蝇一般,令人觉得恶心。想到赵行刚才讲得那个笑话,秦能感觉更恶心了。而周围围观的人,却觉得非常有趣。
就在这时,听到门童来秦能面前,耳语了一番。
秦能一喜,等的那位贵人,终于来了。
看你们一个个嚣张跋扈,在堂堂的当朝驸马爷面前,你们?啥也不是!
一个身材臃肿,身穿华服的公子哥,在两个护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听水阁,道,“不好意思,来晚了一会儿。”
来者,正是钱驸马。
他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故意来晚的。
晚来,是一种权力,也是身份的象征。
大佬,本应该就是在最后时刻出场,他不来,怎么成席?
不过,当他看到一桌子被动过的菜肴之后,脸色变得十分难堪,怎么,老子还没来,你们就动筷子,请老子吃饭,是为了吃剩饭?秦能看到钱驸马到来,立即找到了靠山,整个人底气也足了起来。
什么尚书,什么侍郎。
都算个屁!
当朝权力最大的人是谁?
是太平公主!
那纨绔圈最大的主是谁?
是当朝驸马!
秦柱是太平公主的人,那他自然也站钱驸马的队。
秦能对钱驸马道,“驸马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钱驸马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冷冰冰的对秦能道,“秦公子请客,原来是请人吃残羹冷炙啊!好,很好,好的很哪!”
秦能心说,对,要的就是这股子气。
他越愤怒,对自己就越有利,恶人先告状,道,“钱驸马,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小弟本来请驸马爷吃饭,定了听水阁,还安排了听曲,谁料,中间出了点变故,有几个不开眼的混蛋,狗仗人势,抢了听水阁不说,还口口声声说,谁先来位子是谁的,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绝不让步。”
“嗯?”
钱驸马绷起了脸。
话越短,事儿越重。
秦能拱火本领一流,本来混这个圈子,靠得就是拉一踩一,才能显出优越感,如今,有钱驸马这个最大的纨绔在,若能把他情绪调教到极致,等会儿他发起火来,也必然是雷霆之怒。
“对啊,您老人家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别说咱们不讲理,就算讲理,咱们也是站在有理的一方,但是,他们这些人,却对您是公然的蔑视啊。”
钱驸马仰着鼻子,“你说是请我吃饭了?”
“说了啊,可是,他们不听啊!”
钱驸马目光在房间内扫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杜德端,这局是他安排的,自然也要做好了迎接对方怒火的准备,秦能见他目光所及,立即道,“就是这位,户部尚书杜瑞的公子,今晚的局,是他安排的。”
杜德端也不失礼数:“驸马爷好。”
钱驸马道:“昨天你爹还去我府上问安呢,怎得今天就不知礼数了?”
杜德端冷汗连连,这位钱驸马,十分难搞,又特别记仇,若是被他惦记上,自己以后在京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他没有解释,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听水阁是我先定下的吧,若真这样,只能更是拱火。
所以,只能一言不发,双手垂立,表现出一副温顺听从教诲的样子。
不管如何,得让他先装完吧。
“驸马爷教训的对。”
秦能又一连介绍了其余几个权贵子弟,钱驸马坐在太师椅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什么侍郎、员外郎的公子,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他们爹来了,也入不得他的法眼,只见他等着天花板,等秦能一个个介绍。
该有的谱,还是要摆起来。
秦能并没有介绍赵行,还有那个“软柿子”。
毕竟,赵行不是这个圈的人,而礼部尚书赵焕,在京城之中,威望极高,又极为清贵,所以很自然的绕开了他,这样也好让驸马爷的火,给顺理成章的发起来。
果然,钱驸马听完介绍,冷冰冰道:“就你们,也配用听水阁?”
一句话,现场鸦雀无声。
虽然有些侮辱人,但是人家的位子、背景摆在那边,他们也只有听着的份儿。秦能心中窃喜,看来,自己设计的小伎俩,已经开始奏效了,他并不着急安排伙计重换饭菜碗筷,毕竟,这只是开口,钱驸马的情绪,还没有酝酿到位。
三品居的一个管事,听说了这里的麻烦,已连忙赶了过来。
“驸马爷,您息怒,您息怒,今日安排,是我不对,要不这样,今儿的饭菜,酒水,还有听水阁的十八佳丽,全部免费,算在我的账上!”
秦能冷冷道:“免费?你看不起谁呢,咱是差银子的人吗?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蹭吃蹭喝?再说,你算老几?你们老板人呢?”
管事道:“我们老板有事,今日不在楼子里。”
秦能道:“出了这么大纰漏,他还有脸躲着?他若不出来,信不信,老子找人把三品居拆了?”
秦能也是铁憨,能在这里开三品居,来得人非富即贵,其背后的老板,怎么可能是善茬?不过,他也是有底气的人,毕竟,内阁大学士这个头衔,在京城还是很好使的。
管事道:“我们慕容大老板,去跟靖国公回事去了。”
靖国公?
薛应雄?
这三品居,是锦衣卫的场子?慕容大老板?慕容铁锤?秦能来过这里许多次了,也只是觉得这里饭菜还算不错,也没有刻意打听过幕后的老板,这一下子,踢到了铁板之上。
内阁大学士,却是牛逼。
但是锦衣卫,同样惹不起。
他很自觉地退了两步,又把掌控权,让给了钱驸马。钱驸马是知道三品居背景的,所以不会刻意拿他们出气,不过,杜德端这一行人,可就不那么轻易放过他了,他指了指门口,“今日,老子心情好,就不为难你们了,一个个给老子爬着出去!”
太他妈侮辱人了!
杜德端脸色通红,打又不敢打,权势又不如对方,面对钱驸马的压制,他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可是,他们又不甘心。
秦能趁机落井下石,道:“让你们爬出去,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怎么,你们还不心甘情愿?”
杜德端等人面露怒色,却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老赵,我记得去年家里的火药,没剩下多少了。”
“当时要送余师爷一程,弄个百八十斤就差不多了,你非要整上五百斤,可不是没剩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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