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云,戏已开唱,八方来听,一旦开口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唱到完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不,当她带着那鳖走进来的时候,里边儿的俩人正眉头紧蹙满面凝重的研究沙盘呢!
真是好家伙,就那么凭空捏造的一场征战,亏他们两个大男人能演的跟真事一样,叫舒棠乍看之下差点没乐出声。
她强忍笑意,上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甚至那股向上拉扯的力拽的嘴唇生疼,这才将笑憋了回去。
压低声音清清嗓子,重新调整好状态后,舒棠走上前去:“前方战况如何了?可有捷报传回?”
“哪儿那么快啊!”舒熠抽空抬眼瞄她一下,随即忙将心思全部扎回沙盘上,生怕耽搁半点排兵布阵的时机:“刚才说到哪了?哦……对!”
“都知道蛇国军风野蛮,擅长直率粗暴的拼杀,所以我认为和他们迎头相碰不是最佳的打法。”
“你看,现在他是抱成一团的力量,集火往一个地儿猛攻,就如同一支锐利的箭,直面相对冲击力过于巨大,当然会势如破竹般勇猛。”
“可要是将他这团力给搅散,哪怕不至于令其溃不成军,至少能分散开受力。只要不硬碰硬,便是我们擅长的打法!”
叶初尧点点头:“所以,咱们得匀出半数轻骑兵绕侧,弓兵也得发挥尽作用。”
“你没听边境的百姓叫他们什么吗?蛮人!顾名思义就是魁梧彪悍,却木讷呆板。我们对付这样的敌人,理应灵活消耗,不该一昧搏杀比狠。”
舒棠看两人演的入迷,不禁玩心大起,心想那自己也不能落后啊!要来,就给他来个做戏做全套!
于是待两人话音落下,她立即跟着怒拍桌案附和道:“对!就是就是!咱们泱泱大国,数百年沉淀的文明,兵法高深莫测,布阵巧妙多变,更设有数十兵种,这才叫高明人之间的博弈。”
“才不像他们,未开化的野人一般不带头脑,横冲直撞。”
或许是话赶话说到了这,又或许是不服气,总之当舒棠想到某一档子事,就不由自主开始飙火,嘴上也暗有所指讽刺了起来。
“想当年我外祖父的时代,还有我父亲早年间带兵收复疆土,哪个不打得众国忌惮?各部落俯首称臣?从此再没人敢欺负轻视咱们!”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位是常胜将军,拿来形容的词都是‘用兵如神’!自此我朝以兵法冠绝天下。”
“当然!你也别多心,我可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她前句话音还没彻底落尽,立马反应过来,伸出手掌在空中做打住状,及时解释以安抚叶初尧。
随后,她气呼呼的攥起拳头,食指中指两个关节抵在桌子上,愤恨道:“我只是气那该死的奸细,三番五次给敌国递去重要情报,无端惹来突袭和偷营,否则又怎会结束我朝在战场上的荣光?”
舒棠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大堆,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用余光扫过吕自唯的脸,见对方在听闻“奸细”两个字之后,果然神色有异。
不过她并不后悔说这些话,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也确实非常的生气。
对于从父亲在位时起的那场接连战败,她一直觉得很耻辱。
并非技不如人的那种挫败,而是明明可以取胜,却碍于某些下作手段的暗害,最终节节败退的无力感。
不光输了,还得看对方小人得志的嘴脸,这才是最难受的。
都说了本朝最讲究“法”,人与人之间有礼法,国有国法,战场上有兵法。
为人呢,自小最好的培养方向是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太贫苦的百姓就不提了,单说稍微有那么点条件的以及高门权贵,怎么也得让自家子女多方面发展。
这就直接形成了一种民风,样样都通,文武兼备,但单拿出来武,算不得精,绝对敌不过蛇国那帮茹毛饮血的家伙。
人家生于原野上,长于百兽间,狩狼猎鹰,动不动还和猛兽厮杀。
与这样的敌人交手,再傻也不至于选择直接送上门去。
所以,舒棠他们的优势就在于取长补短,学会用各种各样的工具,计策,阵法来取胜。
就好比一个猎人遇到一匹狼,赤手相搏会毫无悬念的被咬死。
可若是让猎人发动起自己的智慧,例如火把,弓箭,陷阱等等……任凭狼再凶猛,终究难敌。
更何况京军神策军和边境守军不一样,两支队伍谁都不是吃素的,就算是在战场上迎面相对了,也未必会任人拿捏,总还是有几分势均力敌架势的。
唯独让舒棠耿耿于怀的是,这一系列战败输得冤!输得憋屈!
偷营、烧粮草、劫军备,这就等同于你正睡着觉呢,不知道从哪突然窜出来只野狼,一口咬上你的脖子……
即便你再神机妙算,将神临世,恐怕也没什么施展和周旋的机会。随便嚼嚼咽下去,隔天就变成人家肚子里的粪便,淋在地上给草做了轮回。
当时蛇国看了内奸的一封封密报,对诸事了如指掌,不巧派给舒文渊的兵又是一盘散沙。屋漏偏逢连夜雨,完全就是被人按着头打,什么优势都体现不出来。
偏他受命去镇压的任务来的急,带的又不是自家的兵,面对潮水般迅猛的一波波入侵,根本来不及调查内奸,三两下便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怎能让人不怄气?
至此,可能也有人会站出来说,两军交战,管它什么下不下作?能赢的就是高招,这叫兵行诡道,兵不厌诈。
不过依舒棠想,道理上确实如此,但道德上过不去。
原本就是蛇国寻衅在先,入侵疆土在后,随即无理引发大战,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又以内奸取胜,丝毫没有经过堂堂正正的交战,大肆屠杀卸下防备的将士……这不叫高招,这叫损招。
许是当权者凡事皆以利益为先,百姓?血肉?人命?这些听上去触目惊心的词在他们眼里,仅仅只是堆砌起一个王朝的基石。
不管是本国子民,本朝将士,他国百姓,他国将士……若能推动洗刷出前所未有的版图,建立成千古强国,区区滥杀又何妨?
舒棠却不这么想。
虽然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不能像菩萨再世那般,无法容忍任何牺牲,将每个人的性命都看得不可或缺。
毕竟仗要打,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若圣心太过,显然无法带兵收复疆土,甚至无法在乱世存活。
但有所不同的是,她尊重每个生命所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且永远不会因为可有可无的利益,残害本过着安定平稳生活的人们。
正因如此,她时常嘲讽自己注定当不了大人物,更别提半仙儿说的什么龙脉什么皇命……只当成笑谈听听就好,做不得数的。
所幸,豪情壮志谁都有过,亦幻想过自己拯救苍生,称皇称霸。但最终付诸实际,真要以血染山河为代价,她宁愿做个平凡人,好歹无愧于心。
将思绪拉回到当下,舒棠美眸从吕自唯身上一带而过,看似神色并无反常,实则满满尽是鄙夷。
是,没错,她是说过不愿意随便伤害其他人。
可复仇和反击除外。
都被欺负到头顶上来了,还手应该也不算是做坏事吧?不过以眼还眼罢了。
舒棠一番抱怨牢骚结束,见舒熠叶初尧不搭话,看向她的视线里隐约还透着些许胆战心惊,生怕她的大胆言辞会让吕自唯察觉出异状。
她低低“嘁”了一声,心想你们懂什么!
众所周知她性子直率火爆,想到哪就说到哪,提早说破,反倒显得在这方面不设防备。要真突然变得唯唯诺诺,那才惹人怀疑。
对两人似有若无使个眼色,舒棠继续往下铺垫:“眼看半个后晌过去了,前方消息全无,当真是让人心急!”
“啧……”她抓抓头发,又挠挠耳后,豁出去的跟叶初尧请命:“不然您让我带着狰营上去算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绕后,或是绕侧,肯定能在这场战役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叶初尧板起脸,假意呵斥:“胡闹!早已部署好的战术岂能肆意更改?你让阵中将士怎么应对?”
“哎呀!”她贼心不死:“战中随机应变也是常有的嘛!让驿卒递消息过去就好了。”
他依旧还是冷脸:“说的轻松,你带人走了,定兵山大营怎么办?”
“哼。”舒棠不服气的扁扁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换其他人驻守。”
“想我堂堂狰营,上阵厮杀也好,改做其他方向的进攻也罢,总不至于埋没在这驻地里,一身劲头没处使!”
“刚才闲来无事,我一个人坐在训练场上思来想去的琢磨……你说这次蛇国率重兵进攻,会不会是被我们卡的走投无路了?”
“他们异域作战,得不到本国供给,军队驻扎在荒郊野外,粮草军备一概短缺。即便最后迁到了峣城,可那里远远不足以养活庞大的队伍。最后才狗急跳墙,一股脑杀过来拼个鱼死网破。”
舒熠表示认同:“倒也不无可能,否则怎么解释这反常的举动呢?”
“所以啊!”舒棠微扬了扬眉毛,自信且机灵的提出自己的计划:“既然他们把绝大部分的兵力都付诸到了前线,那么此刻峣城里必定兵力薄弱,正是我们一举拿下的好时机!”
“大将军完全可以下令,让属下率兵前去攻下峣城。眼下有两等好处,一没了当初我们忌惮敌寇拿峣城百姓开刀的顾虑,二又不用面临大规模交战。”
“峣城本就是咱们自家的城池,百姓心里无时无刻都期待着能回归朝廷,若咱们得胜驻扎城中,肯定会比蛇国人占尽优势,同时又能鼓舞前线上的将士,挫掉蛇国人的锋芒。”
她打包票似得举起手指:“只要您肯下令,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况且峣城离定兵山并不远,中途如果有异动,属下立即带兵撤回,绝不会让驻地遇险!”
看着舒棠信誓旦旦的模样,声音更是果断脆落,叶初尧半垂下头,不自觉的攥起手掌,关节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摩擦。
他开始思考,就说明思想已经逐渐被动摇,于是她趁热打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舒将军。”舒棠刻意对二哥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替自己讲情:“你也劝劝叶大将军。”
舒熠抿抿唇,心一狠:“罢了,你就让她去吧!这确实是个难遇难逢的好机会,大不了我带人守着驻地便是。”
叶初尧抬起眸,皱起眉头:“怎么连你也……”
一时间,舒棠翘首以盼,舒熠为妹请命,叶初尧难以抉择,场面在寂静中僵持。
但其实,从头到尾什么请命,什么让舒熠替她说话,什么为难……全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故意演给某人看罢了。
这出戏发挥至此,足足有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不过三人并未自满,各自扮好自己的角儿,连带暗中观察吕自唯的反应。
在良久的沉默中,叶初尧忽抬起头,长舒了口气,前后对兄妹两人分别道:“你请缨,你帮腔,那……”
视线落到另一人的身上,他启口:“吕校尉呢?你怎么看待此番局面?是否也赞同舒校尉的计策?”
冷不防被点名,吕自唯先是吃惊,随后慢慢镇定下来,模棱两可回答道:“从昱城兵败至此,属下已无掺言的权利。舒校尉与舒将军自小精通兵法布阵,想来不会出错,属下怎敢反驳?”
看样子他很纠结,比在场所有人的纠结都要更胜。
因为在他的立场中,得知重要的军事部署本是好事。可无奈于“两军正交战”,蛇国几乎全部的兵力都倾注在前线,若选择此时进攻峣城,以狰营的实力,收复的几率高达九成,最后反倒算不得什么好事了……
正当他头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其他三人瞧着他,暗地里觉得好笑。
曾经他是暗处算计别人的那个,如今骤然浮于水面,偏他自己还不知道,在那自作聪明。这副样子叫人看了除了心底暗爽,更会觉得他滑稽至极。
叶初尧为引他上钩,诱导的自然且真诚:“战败并非全是你的错,过去的事往后便不要再提了。”
“今日站在这里,无论是京军,神策军,原边境守军,归根结底都站在同一战线。”
“大家都是本朝将士,眼下又只剩下我们几人,有什么不能畅所欲言的呢?”
三军统帅深刻的表达了自己的信任,令吕自唯在受宠若惊之余,还有点振奋。
对啊!既然已经获取了信任,又能串通到蛇国那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咬咬牙,坚定点头:“属下支持舒校尉的计策!蛇国大军有咱们的人在战场钳制着,选择这时候收复峣城,稳操胜券!”
表面看似一体同心,实则……这坚定的眼神背后,还暗藏他龌龊的小心思。
吕自唯琢磨着在敲定计划后,等舒棠前脚率狰营离开定兵山,他后脚便给主子写信通报,叫蛇国大军火速从前线撤下来,半数去峣城围剿舒棠,另半数径直杀入定兵山。
兵马大元帅这么一死,全军上下必定群龙无首元气大伤,另外舒棠也会在这场战役中彻底消失。m.xqikuaiwx.cOm
除掉一个赠送一个,挡主子路的人死了,主子指名要杀的人也死了……
剩下,便是新主新臣,另一幅天地。
而他嘛,自然就是那个首屈一指的新功臣,搞不好还能直接封个大将军,或者太师什么的!
正幻想着,虽没显而易见露出什么丑恶嘴脸,但另几人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心里那份得意。
叶初尧听闻他的意思后,微微颔首:“罢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我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他庄重起神色,提笔疾书,边下令:“舒校尉,即刻起肃整全营,严阵以待,今夜戌时一刻,率兵前往峣城,愿,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属下领命!”舒棠双脚并拢,站得直挺认真,复命短促有力。
随着最后一笔极具风骨的捺甩出,大印沾满朱砂油,往纸上一扣,便成了一道气震山河的军令。
在舒棠接过军令后,叶初尧又落笔书写了下一封,交由驿卒快马加鞭送往“前线”。
诸事尘埃落定,几人结束对话各自走出中帐。
舒棠急着做战前准备,而舒熠理所应当的反复嘱托家妹,满脸要死要活的样子。
若不是必须得留下来布防,不然他非要和小妹同去不可,此番叫她独行,当真是千百万个不放心!
至于吕自唯,刚还笑晏晏的鼓舞舒棠呢,转头回到自己营房就开始写告密信……可谓是将两幅面孔发挥到淋漓尽致。
又过了会儿,日暮西沉,烈火凫徯旗的投影渐渐偏移至东,最后淹没在一片昏暗之中。
众将士们用过晚饭,此刻皆聚集在点兵场,欣赏着即将启程前狰营的恢弘气势与英姿勃发。
人群中胖厨子双眸含泪,为出征而激动澎湃,同时也为年轻的孩子们担忧。
但他没有更多的本事,唯有尽心尽力煮一顿好饭,暖暖大家的身子,填饱肚子。
气氛略有些压抑凝重,她沉默着垂头,静候戌时。
号角响起,她毅然翻上骏马,提起银蛟,率狰营离开定兵山……
在众人的踮脚眺望中,黑压压的精兵悍将走远。
那一刻,是她参军以来所承受最重期盼的一次,也是她出征前所经历过情感最复杂的一次。
战不是真战,但期盼凯旋是真的期盼,担忧是真的担忧,暗算也是真的暗算。
天地之间,肚皮之下,人心各异,暗怀鬼胎……
就这么行进了半个时辰左右,天际浓墨一般掩盖在边境的荒野上,只有明亮的星子在其中熠熠生辉,跳跃闪烁。
队伍中有将士察觉出脚下并不是前往峣城的路,但碍于舒棠面色冷峻庄重,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便哑然,吧唧吧唧嘴将疑问咽回去,闷头跟着舒棠继续向前走。
神策军与舒家人之间,就是有着这种不必言说的坚定信任。
除了这层因素以外,舒棠亦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一来二去之下众人也为她的本事折服,最终落得死心塌地,即便她是带着他们送死,大家也心甘情愿。
当然,舒棠不会那样做的,她的每个抉择肯定都有着自己的道理。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遥望远处似有人烟活动的迹象,狰营将士快马加鞭,赶上前去与其汇合。
定睛一看,对方首领竟是……海戎!
这下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四位将军不是率兵去迎敌了吗?怎会安安静静蛰伏于此处呢?
不过舒棠下令分散开来驻扎,众人也就来不及多问,每隔十里为一个点,在定兵山外侧悄无声息的围出一个巨大的圈,伺机而动。
等猎物入圈套的间隙,舒棠闲来无事与海戎坐在一起聊天。
她表示是自己太狭隘,在京中时不了解实情,更不了解他的为人,盲目猜测,对他偏见颇深。
海戎依旧还是笑,不准小妹说她自己的不是,反倒拼命往他身上揽错,检讨自己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唯独忠心这一块,绝无偏差。
正当舒棠决定解开心结,彻底放下戒备接受这个义兄的时候,下面忽然来报,说在半空中截下一只传信鸽。
两人赶紧站起身,解下信鸽上绑着的竹筒。
原本还担心琢磨不透吕自唯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要不要行动,若向敌国告密,会说些什么?往哪里进攻?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这可倒好,完全照他们预想的来了,而且还来的这么快!
舒棠与海戎相视,默契一笑。
传信的小兵见势不解,发问道:“两位长官,不知……这信鸽要如何处置?”
“信鸽啊。”她牵着嘴角,笑盈盈的将竹筒系回去,甚至轻抚信鸽的背以作安抚。
感受掌中散发温热的鸽子逐渐从颤抖变得平静,她并没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但那面容合着那副神情,偏是明艳到极致,甚至有一瞬光华大绽,足矣点亮这漆黑漫长的夜。
舒棠向空中一扬,信鸽借力带着竹筒跃升高空。
她声音压低,却字句分明:“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伤到这只信鸽,要让它顺利飞出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里,她仰起头注视鸽子振翅远行。
浓重暮色下的荒野,万籁俱寂,只留那一抹灰白摇晃跌撞,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本无罪过,亦不懂对错是非,同样也不会转过头,去回望脚下掩埋在雾霭中的山峦叠嶂,以及数以万计仰起头紧盯的眼眸。
或许对它来说,从一处到另一处,无非是生来被驯养所造就的,融在骨子里的习惯。
它无心也无意促成那些灾祸,对人们的贪婪私欲、阴谋诡计、争权夺势更是毫无兴趣。
不过……
舒棠收回视线,笑叹了句:“有些时候成与败,果然都藏于细枝末节。我现在总算是悟到了那句话……人活着,要懂得敬畏生灵与自然。”
“想想身边要是有这么只乖巧的小东西,好像也挺不错的。等事成之后若它还能回来,我就代吕自唯养下它。”
说完,她拍了拍手掌上莫须有的尘土,转身重新回到方才那块大石头边,坐下来养神,等候事态进一步的发展。
海戎大手一挥命令道:“继续回去巡视,有情况来报!”
“是!”部下回答的简短干脆,拱手行了个礼表示领命,继而反身离去。
余下的时间里,舒棠与海戎相对而坐,接着话茬往下聊。
她扬起脸瞧着天上的星子,若有所思:“谁能想到区区一只鸽子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呢?”
“曾经,我遭到的那些暗害,应该都是吕自唯用这种方法做的吧?”
“先用信鸽传递消息,然后再由幕后接受消息那人部署具体安排。”
“现在身边暗伏的奸细捉住了,那他背后的人呢?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还我一个公道?”说到这,她哽住片刻:“还有,还有陷害父亲的人……”
“我不能笃定这前前后后就是同一人所为,但我有预感,这两者绝对有关联。”
舒棠丧着脸:“我们家招谁惹谁了!这也太倒霉了吧!”
看着她突然烦躁炸毛,海戎连忙手足无措的安慰:“没事没事,你别急,现在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嘛!咱们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拔除,往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诶!”她又是一声长叹:“也不知道这信鸽什么时候能将信传到,传到了,背后那人又几时有所动作……”
海戎摸不准,所以没有搭话,两人就这么坐在荒野外的石头上默声看星星。
后来,天渐渐亮了。
一批批的士兵轮番巡视,啃干粮,用枯木在慢慢变软的冻土上画布阵图……夜复昼,昼又复夜。
不过这样的时日没维持多久,多说也就一日半,巡视的士兵便传话来,说远处似有蛇国军队的异动。
舒棠带狰营与海戎汇合的时候是刚入夜,那夜过去,第二日一整个白天无事发生。
紧接着天又暗沉下来,下面的将士体贴的将自己的行军帐让出来给舒棠睡,但她婉拒了,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把头偏枕在膝盖上打盹。
并非嫌弃,而是此次狰营以收复为名离开驻地,衣食寝用等物本就没带太多,这两日完全仰仗着海戎大部队里随军的辎重营。
行军帐本就不够睡,只能分批巡视换岗,退下来的睡那么两个时辰,紧接着下一批去歇息养神。
这样的情况下,叫她独占一个帐子就会耽搁好几个人休息。若尽可能的少占用资源,与男部下同帐,又不合乎礼法纲纪。
最后索性不添麻烦了,反正用不着她做什么体力活,简单歇歇即可。
后半夜,正当她抱着膝盖打瞌睡的时候,混混沌沌中梦到了战场上火光四起,还听见了兵戎相撞的声音。
似乎……在梦中与蛇国进行了一场大战。
尚没来得及斗出个输赢,恍然间觉得天旋地转。
舒棠睁开眼睛,看到身前海戎蹙着眉,满脸凝重的在摇晃她:“小妹?小妹快醒醒!前方来报,蛇国五千大军向定兵山方向压境而来!”
“嗯?”她朦胧着睡眼,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但凭借意识里养成的习惯,还是反手抄起了脚边的银蛟,紧紧握在手里。
海戎拍拍她的头:“怎么?睡懵啦?”
“你的计策成功了!蛇国听信了那封密报上的内容!率兵来剿定兵山!”
“快快清醒过来,起身准备迎战!你复仇血恨的时候到了!”
舒棠听得一激灵:“啥?”
她嗖的一下爬起来,头脑霎时清醒。
右手持着银蛟,左手抚了抚被压麻的脸,她高兴到极点竟不知该哭该笑:“他奶奶的,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得逞呢!效率就是快!才两天不到,人这就来了。”
见她笑着骂人,眉头却微蹙,表情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海戎也笑了。
他同样抄起自己的龙胆枪,挥耍几下,得意道:“反正也是来送死的嘛,越快越好。”
“往后,他们恐怕再也无法继续得逞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舒棠徐衍更新,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反击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