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她的是温谨方的沉默的注视。
沉默，却温柔。
言逢欢看得怒从中来。
亲手杀死三位主神的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里翻涌，这对于她来说，是一场经年不息的噩梦。
她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是！当年我毫无办法，没资格干涉你们的决定。可如今我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
温谨方顿了顿，随即摇着头走近她：“这话不对。你的意见对我们来说，一直都非常重要。至于我——”
他的目光毫不躲闪，隔着半米的距离，微微躬身望进她的眼底，“烬影，不论什么时候，我全然相信你。”
言逢欢的满腔怒火一顿，体内属于魔族的那部分力量，翻涌又停息。
“看来一直生着气。”温谨方直起身，叹息。
言逢欢声音干涩：“我没有。”
温谨方这次没有顺着她说下去，而是抬手按在她脑袋上，稍微用了点力。
随即非常认真地道：“但是烬影，当年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没想过要失约。魔主的出现，是我们都没有料到的事情，棋差一招，生死一刻，我们只能选择扩大噬魔图。”
言逢欢错愕。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却已经信了大半。
“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支开我？”言逢欢目光紧锁着他，企图找出什么漏洞似的。
“我没有。”温谨方无奈地笑了下，“让你取南明离火，是真的想用它来撑起五行火位，而你是最佳的人选。只是……我们都失算了。”
魔主的存在，即便是宿虚明都没有算得出来。
“扩大噬魔图困住魔主，是我们在那一瞬间，认为最有利的选择。然而当你闯进噬魔图时，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后悔。”温谨方浅咖色的眼睛深了些。
“……”
他眼底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色，这样的情绪极少出现在他身上。
而万年来的认知这么突然地被颠覆，言逢欢一时间也心乱如麻，茫然四起。
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机械地转开视线，脑子终于开始转了起来：“所以，是为我做的安排……”
温谨方和华国并不知道“魔主”的存在，但奉拟却清楚得很。
恢复了不少记忆的温谨方，必然猜得到她费尽心思要等的敌人，正是那个堪称“缩头乌龟”的魔主！
温谨方颔首，刚刚那般复杂的情绪已经不见，此时的他甚至还能调侃一句：“总算是想起来了。”
言逢欢木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刚刚为什么一副赴死的模样？”
温谨方脸上带着些浅淡的笑，像是开玩笑似的道：“这不是，给你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吗？”
“……”
言逢欢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沉沉叹了口气：“那比赛呢？你还是要去。”
这么问着，但她的语气却已经像是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温谨方点了点头：“自然要去的。”
言逢欢纤眉皱了皱：“奚涟好办，但要是真的能将“魔主”引出来，我就腾不出手……”
“我知道，所以才要去。”温谨方看得出她的担心，因此也没有避讳地直言道，“魔主的首要目标必然是你，我的力量也足以自保，也能尽量避免其他人被波及。最重要的是，我在，你能撑得久一些，胜率会更大。”
言逢欢一怔，脸色白了些。
面对魔主，他们谁的经验都不算多，胜算能多些自然是必要的。
温谨方说的没有错，生机之力是抵抗魔族侵蚀最直接的力量，这也是当初他即便被恶火缠身数年，也没有失去自身掌控权的原因。
而她……
的确很需要这个能力，尤其是对上魔主的时候，她绝对不能被自己的魔体掌控，否则真的全完蛋。
言逢欢深深吐出了口气，终于妥协。
见此，温谨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转身简单收拾起了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言逢欢聊着。
不过聊的都是些琐事，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言逢欢接。
“季临星在状况已经稳定了，不过如果要在比赛前重新回到四阶，得放到虚空幻界里待一阵子，后面再将虚浮的实力补回来。”
“哦，那比赛的时候，就让他打头阵了，多消耗消耗就行了。”
“倒是个好主意。”温谨方赞赏不已。
……
“言灵的确适合走医修的路子，不过入门晚了点。”温谨方颇为可惜。
对此言逢欢倒是十分自信：“她能追得回来。”
言灵看着柔弱，但对自己一直狠得下去手，为了修炼，能孤身一人天天往深山老林里钻。
温谨方打趣道：“无怪她每每提起你，精神都好了几倍。”
……
温谨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大多数还都是最近他新搞出来的丹药，收拾起来非常快。
两人闲聊之间就已经收拾完毕了，他将东西放进虚空，转头看着仍有些出神的言逢欢。
后者虽然掩饰得不错，温谨方还是察觉到她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索性又走近，等到引起她注意后，才笑了笑：“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嗯？”言逢欢抬头，否认道，“……没有。”
“好吧，那我去静修了。”温谨方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似也不打算勉强，交代了一句就往外走。
最近为了尽可能恢复实力，他每日也必须空出很长一段时间修行。奇快妏敩
温谨方的身影出了厅门，沿着院内的鹅卵石往外走，阳光洒在他身上，两人隔出了一段距离。
空间感拉开，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没那么逼仄紧张了。
“那个——”
温谨方脚步应声停下，却没回头，但这样却反而让言逢欢松了口气。
她干巴巴地开口道：“漓国……我、我没有引魔族屠过城，也没有对漓国其他人动过手。”
原本言逢欢是想再多解释些的，但话到这儿，却发现她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证据。
毕竟当年恨极之时，她不是没想过让漓国所有人陪葬。
不由得苦笑。
她毁了那只黑兔魔族的同时，也接收了它的“记忆”，知道温谨方他们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可她之前并不是很在意。
类似的话她对那群修士也说过，但她那时并不在意他们信或不信。
可这次，却不一样。
她或许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事儿。
言逢欢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然而下一刻，却见温谨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意：“看你憋了这么久，就是为这事啊。”
“？”言逢欢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平淡，“这不重要吗？”
温谨方看向她，浅色瞳孔里带着笑：“唔，是重要，所以我从不怀疑你。”
言逢欢皱起了眉：“这俩个……有什么因果关系？”
温谨方突然偏了偏头，笑道：“你猜猜？”
“……”
猜个……
言逢欢咬了咬牙，原本一腔的感慨一扫而空，她干脆大不敬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温谨方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望着空落落的院子，言逢欢沉默良久，最后呼出了口气，松快地笑了出来。
能亲口说出这件事，对她来说至少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毕竟她是真的，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
后灵时代，魔族之乱持续千百年，等神族作壁上观百来年后，才发现魔族已经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它们的老巢混沌深渊，从没有任何人能够活着走出来！
而离烬影，是唯一一个例外，两次进入混沌深渊，两次都活着走了出来的——
用那些曾经质疑和声讨她的人的话来说，一个怪物。
第一次，是在她刚晋级六阶不久。
那时候她和奚涟的矛盾还只在平日里的小打小闹。
但随着烬影的实力日渐强盛，很少有人敢再在小事上得罪她，奚涟也着实消停了不少时间。
那段日子，她们相处得还算井水不犯河水。
而变故发生在一次外出清扫魔族的行动中。
有两位神级强者带头，她们只需要转移和安抚受惊的人族或者妖族。
两人不对付，自然不可能一起行动。
然而就在烬影正安顿救下来的妇孺时，奚涟却突然赶来告诉她，东南方向有两只铰狼，为了保护人族受伤不轻。
他们周遭魔族太多，她应付不过来。
奚涟那时修为在四阶巅峰，因此烬影对奚涟尽管有所防备，但并不算多。
而梦境森林的铰狼一族，和她感情极为深厚，不管那两只铰狼是不是她认识的，她都得去探个究竟。
但当她往东南方向赶过去时，却只看到了一个，被什么法器划开的，巨大而恐怖的空间乱流。
被卷入的一瞬间，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六阶强者，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前够看。
但在天地之力面前，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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