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人来到这世上,假如用一句话总结,大概就是“不自愿”这三个字。来也不自愿,走也不自愿,人生长路上有多少无可奈何,能做的竟然只是顺势而为。
李希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
“您笑什么?”朱利实在好奇,凑近低声问他。
李希反射性地后退,浓眉一拧:“哎哎哎,你凑这么近干啥?嫌二氧化碳不够多?”
咿,威纶和这个朱利怎么动不动就战术俯身咋的?对敌军展开高空压制吗?!等他过个两年长到两米二,他要天天从上往下俯视这俩哈皮!
真是逼人恐男了!
“对了,我没有和研究所打招呼啊,”他突然想起来,“你可别误会。”
朱利摇头:“我知道,这次是所里下的任务,所以即使您没有要求,我也得去送药。”
“辛苦辛苦,”李希同情地拍拍他,这就是社畜的悲哀啊,“你说塞壬很反感那个药,那个药真有用吗?”
搞不懂墨尔斯,那家伙总不至于是烂尾烂出了快乐吧?他只要想到幻觉里的景象就觉得头皮发麻,感觉一会儿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药的成分还没分析,”朱利看向一旁,“可惜所里等不及分析结果,只能在他身上直接用。不过药是中心圣城送来的,既然没有多加说明,应该会有效果。”
“希里安大人,您之前说,您只是为了研究异端生物,”他看向李希,“这是真的吗?”
如果就这么个简单的理由,为什么刚才会喊出墨尔斯的名字。
李希认真地说:“我是为了拯救世界。”
“……大人真喜欢开玩笑。”朱利还想说什么,小圣堂的门砰地一声打开。
两人同时朝后看去,一群穿着黑色法衣的修士快步走来,是审判庭的人。朱利惊讶地发现,所长厄尔也在这支队伍里。
厄尔并没有机会提醒自己的下属。
“抓住他。”为首的沉默修士还没走到祭台下方,直接下令。
两名修士瞬间冲了过来,一人拷住了朱利的手,一人直接用头套套住他的脑袋。
李希目瞪狗呆。
“圣子大人,”那人这才冲李希笑起来,恭敬地低头行礼,“午安。”
李希认得这个人,他是梅格丽的副手,好像叫加尔。
“我不是特别安,”他失笑道,“当着神的面,你们连招呼都不打就拷住个大活人,你有事吗?”
就他妈离谱。
加尔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用轻松的口气说出爆炸消息:“第一研究所的剩下五条次级人鱼都死了。这名实习生是最后一个进出地窖的人,所以我不得不谨慎行事。”
李希瞥了一眼朱利,这家伙倒是淡定得很,从被蒙头抓住开始就一动不动,连肌肉都是放松状态。
“加尔修士,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厄尔这才找到机会挤过来,焦急地说,“这是所里打算培养他,为他争取去中心圣城的机会,所以决定派他去给塞壬送药!”
加尔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厄尔飞溅的唾沫星子。
“抱歉,地窖已被封起来,所有相关人员都必须要带回审判所,这是规矩。”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您的实习生要是没问题,至多过个两三天就能放出来。”
厄尔急得快要跺脚。
审判所的那些手段他还能不知道?有没有问题,那得看这些疯犬的主观倾向,要是这些人为了盖棺定论结束案宗,那是很有可能对朱利使用刑讯手段的呀!
大中午的白塔来了审判所的人,凯恩立刻赶了过来。
他喊道:“朱利是圣堂的义工,也是笃信教民,你们怎能把他当成凶手这样带走?”
沉默修士毫不动摇。
“我们会从地下通道走,”他语气平和地解释,“就算这名实习生是无辜的,应当也不会损害到他的名誉。”
谁知道你们最后害得是名誉还是性命?!
凯恩执事十分着急。
这边大小圣堂的人都对朱利印象很好,更别提朱利的妹妹已经进入侍从官的最后名单,都报给罗兰教宗了。要是朱利出了事,撤名单是小,可他不就给教宗大人留下办事不利的坏印象?
“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
凯恩执事严肃地说,“这里是白塔,不是你们审判所,教民在这里是受到女神庇佑的。请你们按照正常程序,等递交了说明再来吧!”
加尔不想纠缠,示意手下人把人带走。
“等一下,”李希轻咳一声,“我正跟着威纶大人学习驱魔,能否同你们一起?”
“驱魔是有必要,”加尔沉吟片刻,“不过圣子大人,您不大适合出现在审判所里……”
“我可以让威纶陪我去!”他边说边对凯恩挤眼睛。
加尔对这位圣子印象很好,上午这位圣子才为他们老大治疗,听说晚一点还会为他们受伤的同伴治伤。驱魔队本来人员就吃紧,他自然承圣子的人情。
“那就麻烦执事通知大主教阁下了。”他点点头,一行人带着朱利绕进了小圣堂祭坛的后方。
李希盯着看半天,心里不由咋舌。
厉害了,他就说白塔这大厅连个直通外面的门都没有,实在不合理。整半天,人家是没有大门,但人家有地道!
刮风下雨天倒是怪方便的。
“这……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凯恩执事额头冒汗,看向厄尔。
厄尔只好回一张苦笑。
“朱利只是去送药,而且塞壬直接拒绝了,这药也没送成……次级人鱼怎么会死呢?”他是又为下属担忧,又为研究所的前途焦虑。
等中心圣城那边来人,好家伙,西圣城十一条次级人鱼死得干干净净,仅剩的独苗塞壬还半死不活。他也不用塞什么实习生了,自己这所长的位置能不能坐稳当还是个问题。
“你去找威纶吧。”李希懒得猜测,“我先到审判所,我在场,朱利暂时不会吃亏。”
人鱼的尸体肯定都被搬到那里去了,他得看看那些东西到底怎么死的。奇快妏敩
李希非常肯定朱利不知情。
因为当加尔说出次级人鱼死亡时,朱利的瞳孔收缩,鼻翼翕张,分明是震惊的神情。
他甚至有点怀疑……
李希从马车里跳下来,轻快的马蹄声停在他旁边。
“怎么哪儿的热闹堆里都有你?”
他抬起头,紫衣主教勒住缰绳睨着他。
“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吗?”李希刚怼完人就要用人家,心里很虚,“说不定就是罪罚附魔呢?”
威纶跃下马,左手竟然还握着权杖,看起来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罪罚未必,但恶灵邪祟肯定少不了。”他冷冷地说,“我问问你,要是真有恶灵,什么样的人适合去驱魔?”
李希心想,驱魔士的历史变迁,这他妈不是还没学到吗?
他只得依靠正常逻辑掰:“至少也得是笃信教徒?信仰坚定,助祭及以上的身份,这样可以通过祷告加持神力……还有嘴巴会说?布道技能要好?”
“笃信,”威纶嗤笑,“错,面对邪恶强大的灵,最关键的并不是笃信,而是要懂科学!”
“??”
李希差点被门槛石绊倒。
什么玩意儿?
他俩不是在涛驱魔这种中古话题吗?怎么直接回到唯物主义世界去了!
两人穿过审判所的大厅,从一条阴暗的过道走过,往地下室走去。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选既要是神职人员,但同时他也并不盲目信仰,”
威纶漫不经心地教导他,“很多人类聚居区的文明倒退得太厉害,即使是普通的心理疾病,也会被误认为是邪祟和恶灵作怪。假如驱魔士不能正确分辨,就会对此人造成二次伤害。”
李希扶着楼梯扶手,若有所思:“就是他得先判断是疾病还是附魔,这就要求驱魔的人不能是一名盲目信仰神明的笃信者。”
就是要带着脑子干活呗。
威纶眼里闪过满意,“不止如此,还有一种情况。你知道含碳量越高,钢的脆性越大,而人会死于纯氧环境,因此任何东西过于纯粹都未必是好事。越是笃信者,反而容易被魔鬼钻空子,导致信仰崩溃彻底魔化。”
他叹口气,“这种情况我也见过不少了。”
李希点点头:“就是过刚易折,而善柔者不败。物极必反嘛。”
哈,两者的意思殊途同归。
威纶没听清他的小声嘀咕,总结道,“所以人选非常重要。行走在外的驱魔士不必非得是助祭及以上神职人员,修士也可,比如驱魔队里既有沉默修士,也有圣骑士,甚至会有一些游侠。”
“最重要的是,这人应当心性平和稳定,意志坚定,不易动摇。”
说白了就是不能反被恶魔忽悠策反。
“您见过被忽悠的例子吗?”李希忍不住问。
威纶斜他一眼,转过楼梯角,“当然有。曾经在西圣城的西边,大概距离三百多公里的一个村落,我见过一个因为没能抵御欲魔诱惑,被魔附的人类直接分尸啃食的助祭。”
李希倒抽一口气。
“那名助祭当年在教廷也颇有名气,不但年轻,而且还极为英俊。”威纶哼笑,“他的老师也是当时北边教区的大主教,劝他留在教廷多加修习,或者前往神殿进修。但是那人认为外出游历驱魔更有助于修习,坚持出去了。”
“他的老师已经看出他易受诱惑?”
威纶颔首:“那家伙背下里干的腌臜事得用箩筐装,还需要看吗?”
实际上那是个喜好十岁左右男童的家伙。
北圣城里有教廷的救济所,孤儿们会在里面接受照顾和教育,长大后理所当然成为女神的信徒。那渣滓就在里面担任启蒙者,不知害了多少孩子。
当年他们在神殿里修习,其中一名同伴竟然还曾被他猥亵过,侥幸考到了中心圣城。
要说那人也并没有过激的伤害行为,无非是趁着小孩心智不全,且对神职人员有天生的信赖,这才连哄带骗得手。
杀了他的附魔者,就是一名十一岁的男孩。
威纶收回思绪,不愿将这其中的龌龊说给圣子听。
这小子固然可恶,究其本心毕竟单纯。再说了,在西圣城里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孩操心,何必了解这些丑陋的东西,反而导致心性动摇?
李希不知道他的好意,感叹道:“反正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他们来到地下一层,加尔站在狭窄的门厅等候。
“我来只是为了恶灵,其余事我不会插手。”威纶不等他行礼就抢先说。从这次的屠杀人鱼他就看清楚了,任何事一旦牵扯到梅格丽这边,他就绝对要倒霉!
倒霉的事,自然可一不可二!
加尔似乎洞察他的心思,低下头憋住笑。
“当然,感谢您的理解。”说完还瞥一眼李希,好像在提醒他也识相些,别多管闲事。
李希好险忍住了大白眼。
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世界意志折腾出来的,刚想利用朱利做点小动作,这边就把人抓走了!没了主角受,他还走个蛋蛋剧情?
几人顺着过道一直往尽头走,两旁全都是一间间石头的房间,在李希看来很像中世纪的牢房。
“剩下的五条次级人鱼死得比较”他想了想,委婉地提醒他们,“比较惨烈。”
正因为画面过于惨烈,才显得更加诡异。要说与恶灵无关,实在难以说服他们这些沉默修士。
加尔无奈道:“要不是因为怀疑有恶灵,我们也不会就那么带走人。”
恶灵的破坏力不大,但附体的恶灵就非常可怕了。想象一下要是有人被恶灵附体,在圣事的过程中突然拿刀乱砍乱杀,那场面该有多可怕?
最可怕的是恶灵一旦附体,就会凭借活物躯体的天然屏蔽,躲过神明的圣光。
除非自己爆发,或者细小处被亲近的人发现,通常很难被鉴定辨别出来。
在这方面,审判所的原则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何嫌疑者。
他们这里有一名嫌疑者关押了足足五年,嫌疑者的妻女每个礼拜都要过来哭求。谁知就在他们决定放人的时候,嫌疑者突然魔化,在牢房里咬死了妻子。
李希听他说完,心脏跳得厉害。
加尔的意思不会是打算把朱利关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希希有没有发现,
他恐这个恐那个,就是没恐两米多长的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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