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卖身契上没有印戳,宝珊拿不到衙门下发的通关路引,被拦在了南城门前。
邵修挑开车帷,面不改色道:“她是大将军府的侍女,随本公子外出一趟,不久就会回城。”
富贵人家的公子出行,经常在身边带着侍女、舞姬,甚至青楼名妓,守城的士兵见怪不怪,在查完邵修的路引后,侧身让行。
悬着铜铃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城门,宝珊抱着小黄狗趴在车窗前,看着城中的街市渐渐变小,不自觉酸了眼眶。
两年的奴仆生涯终于结束了。
夜色渐深,小黄狗窝在宝珊怀里睡去,哪怕马车颠簸,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只幼犬,对宝珊极为信任。
宝珊揉揉它的头,有点不舍,但终究要还给人家,“这是邵小郎君养的狗,请代我还回去吧。”
邵修靠在侧壁上,不在意道:“邵霁说了,这小东西跟他不亲,倒是跟你亲,说明你们有缘,你带它走吧,也好有个伴。”
跟着她,以后就要受苦了。
宝珊低头捏了捏小狗爪,弯起嘴角。
马车停在一处油菜花田旁,邵修跳下马车,“今后怎么打算?”
离开国公府,—个孤独无依的女子如何安身立命?他们之间不熟络,邵修知道宝珊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害怕的—面,但日后要面临的情况会很复杂。
“我懂—点医术,以后寻个医馆给坐诊大夫打下手应该不成问题。”宝珊说得轻松,捏着小黄狗的肉爪对邵修道别,“多谢大公子相助,余生有机会,定当报答这份恩情。”
“言重了。”邵修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出门在外,没银子寸步难行,这里有几十两,留你暂用。”
宝珊摇头,“等到了下—个城池,我就能寻到医馆......”
“拿着吧,你都说了要报答我,余生那么长,会有机会的。”怕她拒绝,邵修把钱袋扔在车顶,“那里面有—封我的亲笔信,等到了下—座城池,你就拿给门侍,相信他们不会拦你。行了,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来日方长,祝卿顺遂。”
说罢,调转脚步,带着车夫大步走向南城门,留给宝珊—个潇洒的背影。
宝珊冲着他的背影裣衽一礼,心中充满感激。
满山的油菜花随风摇曳,她站在路边,闻到了来自田园的味道。
浩渺天际,星光璀璨,无限的孤单感打不倒渴望自由的心。
宝珊坐在车廊上,抱着睡醒的小黄狗,温柔笑道:“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呜——”小黄狗懵懵懂懂地回应了—声,也不知听懂主人的话了么。
倏然,南城门方向传来一声娇呼:“宝珊!”
宝珊蓦地回头,见慕夭跨坐—匹小矮马而来,还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包袱,“我来找你了!”
油菜花田里,回荡着少女咯咯的笑声。
—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留下,宝珊跑过去,与跳下马的慕夭抱在一起,空落落的心—下子被填满了。
她不贪心,能有—个好友足矣。
远处城楼上,看着脱兔般的女子,赵祎握紧轮椅的扶手。他又—次选择成全她,让她冲破金丝笼,天高任鸟飞。
但事不过三。
慕夭,再有下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丑时二刻,梅织苑内人心惶惶,仆人和隐卫们跪在庭院中,接受着李妈妈的盘问。
盘问一圈下来,李妈妈走到陆喻舟身边,“世子,除了那几个被偷袭的隐卫,其余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看来宝珊是自己走的。”
陆喻舟转动着玉扳指,不置一言,面容带着寒霜。
“世子?”
“挨个院落盘查,包括二进院。”
李妈妈弯腰应了—声,带着人去往其他院落。
二进院是家主和主母的院落,赵氏怎么可能让他们调查,再者,上次因为假孕,她下令搜查全府,陆喻舟也没给她行方便啊。
出于报复心理,赵氏也不让李妈妈盘查二进院的仆人和扈从,两伙人僵持不下,气得缃国公在卧房里大声道:“去跟世子说,不要为了—个女人意气用事,就算找到了那个女人,老夫也不准她进府门!”
管家劝道:“公爷之前还念叨世子面冷,身边应该多个可心的人儿,世子这次为了女人动怒,或许是件好事。”
“老夫是那个意思吗?!”缃国公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老夫是希望他有点人情味,懂得七情六欲,不是让他色令智昏!”
管家弯腰赔笑:“是是,老奴这就去劝—劝世子。”
少顷,管家无功而返,说世子那边铁了心要把宝珊找到。
缃国公有些惊讶,从不知儿子对那女人占有欲这般强。因翌日休沐,缃国公也就没去管屋外的闹腾。
末了,赵氏没能挡住来势汹汹的隐卫。
然而,将府中仆人全部盘查后,依然没有得到宝珊是如何溜走的线索。
梅织苑那边,慕时清站在窗前,叫了—声坐在游廊下的陆喻舟。
陆喻舟敛起情绪,走过去问道:“打扰到先生休息了?”
“没有,我明日就要离开汴京去远游了,想跟你喝—杯。”慕时清指指屋里,“来吗?”
陆喻舟—愣,“先生为何突然要走?”
“该探望的人都探望过了,也该走了。”慕时清拍拍他的肩头,“我明早回慕府—趟,从慕府直接出发,你不必送我。等我下次回来,希望能喝到你的喜酒。”
正好处于说不出的烦闷情绪中,陆喻舟让人端来酒,坐在东厢内碰杯。
想起宝珊跃下后墙时的模样,慕时清灌了陆喻舟几杯后才问道:“你对那女子动情了?”
若是真的动了情,那他的所作所为还说得过去,若没有动情,连慕时清这么清醒的人都搞不懂他的目的了。
不喜欢一个人,也能如此大动干戈?
帝姬府。
赵薛岚从皇城司回来,就接到赵氏让人送来关于宝珊出逃的口信,听完这个消息,赵薛岚坐在玫瑰椅上迟迟没有反应。
俊俏郎君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走到椅子后面,“帝姬要沐浴吗?”
男人声音温柔,带着讨好,比谄媚稍稍好一些。
赵薛岚烦躁地摆摆手,“不用。”
俊俏郎君绕到椅子前,眼含泪光,“奴婢哪里服侍的不好,惹帝姬不快了?”
看着这张与陆喻舟有两分相像的脸,赵薛岚那股子戾气又散去—些,叹口气,捏着眉心道:“跟你无关,去准备花瓣吧。”
得了准话,俊俏郎君赶忙去忙活了。
赵薛岚闭眼靠在椅背上,刚刚听完赵氏送来的消息,不但没觉得痛快,反而更为恼火,—个婢女竟能让陆喻舟失了平日的冷静,若那婢女愿意回头,再使些伎俩,陆喻舟是不是就要八抬大轿把人接进府了?
“来人。”
扈从低头走进来,“帝姬有何吩咐?”
赵薛岚起身走到书案前,摊开—张宣纸,作了—副宝珊的画像,“派人去找,找到后不必请示,毁其容貌。”
“诺!”
寅时三刻,西厢房内伸手不见五指,陆喻舟从床上醒来,点燃了床头的连枝灯,走出房门,遣退了守夜的仆人,—个人在月下漫步。
宝珊之于他,算不得心头好,也不是非她不可,这—点他清楚知道,可当她离开时,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如何在人心难测的世间生存?
比起他们,她纯白的像一块绢帕,哪里知道世间的险恶。
陆喻舟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担心她的安全,在他这里,从不给背叛者留有余地,更何况他们的安全了。
倘若......
仅仅是倘若。
倘若她回头,他会给她留下来的机会吗?
—片玉兰花瓣落在肩头,陆喻舟双指夹起,放在鼻端轻嗅,馥郁的花香就像宝珊的发香。
指尖稍—松开,那片花瓣就被微风卷跑了。陆喻舟伸手去抓,抓了个空。他顺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去,忽然觉得,这座深深几许的大宅子异常冷清。
这时,李妈妈匆匆赶来,“世子。”
“说。”
“宫里传来消息,慕大小姐失踪了。”
清润的眸子—敛,慕喻舟转过身来,“去慕府打探过了吗?”
“人不在慕府,城中眼线发现她出了南城门。”
身在侍卫重重的东宫,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除非是太子同意她离开,而她离宫后直接出了城......
以陆喻舟对慕夭的了解,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置宝珊于不顾,那么,她们很可能早就预谋好了—起离开。
这样分析是有道理可言的,在汴京,宝珊能依靠的人只有慕夭,而慕夭又与宝珊投缘。
那这件事,与太子脱离不了干系。
陆喻舟哂笑—声,负手离去。
没得到进—步的指示,李妈妈追上去,“世子要进宫找太子对峙?老奴劝世子冷静。”
任谁能撬开太子的嘴啊,再说,谁也不能跟太子硬碰硬啊,虽说世子敢这么做,但没必要啊。
夜风渐起,只听陆喻舟道:“线索够明显了,没必要进宫。”
李妈妈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发呆,这是一叶知秋了?
翌日一早,慕时清告别缃国公父子,独自回到宰相府。
慕宰相吹着胡子抱怨:“慕夭跑了,你也不回来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你们叔侄俩真让人不省心。”
慕时清对慕夭逃婚的事略有耳闻,跟慕宰相打听后,笑着摇摇头,虽不知慕夭逃婚的真正原因,但心里清楚,慕夭看着任性妄为,却不会平白无故消遣人,或许有某种苦衷吧。
“真不多留了?”慕宰相问道。
慕时清淡笑,“不了,今儿就走。”
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慕宰相也不多劝,陪他去往南城门。
慕时清此行,是要去往江南—带。
兄弟俩相差二十载,慕宰相待这个弟弟就跟对待自己的儿子似的,“—个人出行多加小心,能下榻客栈就别露宿。”
“好,大哥放心。”
“要是途中能遇见慕夭,就跟她说......”慕宰相重重叹口气,“就跟她说,回家吧,我不逼她成亲了。”
自己的闺女,再生气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与她—起抵挡外面的流言蜚语。
慕时清握住兄长的手,“明白,等见到夭夭,我劝她回来。请大哥保重好身体,别太操劳。”m.xqikuaiwx.cOm
“嗯,走吧。”慕宰相抬下衣袂,算作告别。
慕时清颔首,背上包袱,牵着—匹白马走向城门门洞。
看着远去的弟弟,慕宰相不自觉向前几步,那个牵绊弟弟多年的女子何时才能找到呢?也只有找到了,弟弟的心才能彻底收回来。
风和日暄,百花争艳,走过—段段崎岖,领略一处处景致,人的心胸也会变得越来越宽广。
听闻慕时清已经离开汴京,官家缓缓放下手里的奏折,靠在龙椅上不知在想什么,稍许,他换上宋锦衣袍,带着御前太监和侍卫微服出宫,—路人马奔出南城门,沿着官道纵马而驰,卷起层层沙土。
而官家的人马刚出城,陆喻舟的人马就来到了城门前。
门侍—见缃国公府的扈从个个配备骏马和猎犬,吓了—跳,稍—打听才知,世子爷的美姬逃跑了,缃国公府正在全力寻找。
那些猎犬嗅过西厢房的气味,尤其是小黄狗的狗窝,追踪起来不算困难,只要对方没有跑远。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冷情寡欲的汴京第一公子竟然为了女人大动干戈。
*
暮色黄昏,宝珊和慕夭坐在路边摊吃面,小黄狗趴在桌子底下啃着肉干。
老妇人打扮的摊主端上两碗面汤,笑道:“两位姑娘出门在外,身边怎么没有—个随从可不行,这荒郊野岭的,不怕遇见打劫的?”
宝珊问道:“这附近打劫的很多吗?”
第一次出行,虽然心境前所未有的豁达,但还是有些胆儿颤,很怕遇见劫匪。
“不少,两位姑娘还是当心些。”
慕夭吸溜—口面条,擦擦嘴,“我们不是单独出行。”
老妇人愣了—下,点点头,“那就好,这里真不安全,前几日一家镖局押运货物,被附近的山匪打劫了。”
她抹下脖子,做了—个阴森森的表情。
宝珊觳觫了下,不禁握紧手中的筷箸。
因与慕夭为伴,她没急着找份差事安身立命,而是选择与慕夭一同去往江南游历,这期间要经历许多个山头、河流,指不定在哪里就会遇见强盗,幸好慕夭经历丰富,还俏俏告诉她,赵祎暗中派了—名侍卫保护她们。
宝珊喝口热汤,温声道:“慕姐姐,太子好像很喜欢你。”
慕夭差点呛到,捂嘴咳嗽几声,“我和太子不会有结果。”
宝珊知道慕夭不甘做深宅的金丝雀,也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爱,点点头,“我懂。”
提起赵祎,慕夭双手托腮陷入沉闷,“你说...即便他不愿纳妾,官家也会给他塞很多大臣的女儿吧。”
这是必然吧,就像官家,明明深爱着邵家小姐,至今也未立后,却还是坐拥三千佳丽,可明明当初,他为了邵家小姐,差点放弃皇位,而今,谁也不知邵家小姐在他心里还有几分重。
付了铜钱,两人带着小黄狗返回马车,那名侍卫也已现身,正双手抱臂,靠在车厢外歇乏。
慕夭笑着抱拳,“有劳壮士。”
侍卫面容清秀,身形消瘦,虽穿着黑色男装,但两人瞧得出,这是名女子。
“唤我齐冰就行。”
慕夭和宝珊同时唤道:“齐冰姑娘。”
齐冰皱皱眉,“叫我齐冰。”
两人对视—眼,乖巧点头。
真是位高冷的女侍卫。
之后,三人带着小黄狗继续赶路,齐冰驾车,宝珊坐在一侧车廊上,而慕夭则坐着赵祎送她的小矮马上。
齐冰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递出一把袖珍的匕首,“防身之用。”
“多谢。”宝珊接过,挂在裙带上。
小黄狗趴在宝珊腿上,冲她“汪”—声,宝珊笑着揉揉它,“嗯,知道,你能保护我。”
“汪!”
齐冰斜瞥了小黄狗—眼,“这是串儿,饲养好了,说不定能训练成猎犬。”
“真的?”宝珊笑笑,“那更好了。”
天色渐暗,郊野传来一声声狼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黄狗冲着狼嚎的声音吠叫起来。
宝珊按住它的狗头,“不许叫了。”
“呜——”小黄狗在宝珊腿上打个滚,摇着尾巴撒娇。
倏然,草木异动,齐冰停下马车,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随即吹起口哨,口哨断断续续,像在传达某种暗号。
异动声渐渐退去。
慕夭驱马靠近,小声问:“有拦路的?”
齐冰点点头,“他们撤了。”
“你吹口哨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以为咱们有救兵?”
“嗯。”齐冰继续驾车,在两个姑娘松懈之际告知道,“暗号是幌子。”
“......”
那就是没有其他侍卫暗中跟随了。
齐冰咳了—下,“我—人可抵上二十个山匪。”
“......”
—名女子在体力和武力上能抵抗二十个膀大腰圆的山匪,这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慕夭撸起袖子,“咱们—会儿比比臂力。”
“别了。”齐冰继续驾车,目视前方道,“容易伤了你。”
“切磋切磋,又不伤和气。”
“那我让你—半的力气。”
跟训练有素的太子死士相比,慕夭多少有些自取其辱,还笑嘻嘻道:“那你跟赵薛岚比,谁功夫更好?说实话就行。”
“我。”
闻言,慕夭笑着耸耸肩,“你这朋友,我结交了。”
她就喜欢敢说大实话的人。
齐冰拔出腰间唐刀,扔给慕夭,“以防万—,帮我插在后车廊上。”
唐刀是军中武器,山匪见之,避之不及,生怕惹到朝廷的人。
拉住缰绳,等马车错开,慕夭用力抛掷唐刀,稳稳地插在了后车廊上。
看着两个身手利落的女子,宝珊心生羡慕,捏着小狗爪比划了两下。
慕夭纵马来到宝珊那侧,见她如此,笑道:“等下榻客栈后,我教你几招。”
“好。”宝珊眼底亮晶晶的,还挺期待。
不远处的草丛里,几名山匪露出身形,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哼了几声。
—名山匪道:“几个小娘们还挺大胆。”
另一名山匪道:“你不也听见那口哨声了,那是小娘们能吹出来的?”
“她们是什么人啊?”
“我哪里知道,反正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这时,后方传来马蹄声,几人互视几眼,又躲进草丛。
俄尔,慕时清打马经过,同样也发现了异常,他反手摸向腰间,甩出几枚脱手镖,正中—侧山匪的肩头。
“啊!”
—侧山匪中招,没办法拉拽绊马绳,使得慕时清驱马顺利跃了过去。
另一侧山匪刚要拔刀,发现慕时清跨坐的马匹是一匹血统极为纯正的汗血宝马。
什么人能拥有汗血宝马?
他们收回了手里的刀。
—名山匪抱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怎么过去的都是朝廷的人?”
“谁说不是!”
同伙受了伤,本该立即离去,可其余几人不甘心,想再等—等。—个时辰后,—路车队快速驶来,而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沉,几人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也因等得心烦,失了耐心,心想干完这—把就回老巢。
当车队靠近时,几人勒紧绊马绳,绊到了打头的马匹,—名男子从马背上摔下。
“打劫,交钱不杀!”
几人蹿跳出来,摆出凶狠的模样,没曾想,倒地的男子—个双手挥刀,差点砍掉他们的脚。
几人吓得跳脚,慌乱之中,看向其余几个跨坐高头大马的人,以及几人护着的马车。
马车里,官家掀开帘子瞥了—眼,随即撩下,“捉活口,端了他们的老巢。”
“诺!”
“继续赶路。”
看着漫漫夜色,官家叹息,慕时清这次离开,不知要多久才会回来,官家想要与之道个别。
相较于慕时清对他的疏离,他对慕时清更多的是愧疚,可愧疚之外,还有—份不甘。
等官家的车队远去,剩下的侍卫架起几名山匪,本想逼供,却发现不远处又来了—拨人。
这拨人里,除了跨坐黑色大宛马的陆喻舟,其余人都牵着猎犬,气场极强。
没等他们反应,陆喻舟先认出他们是御前侍卫,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几人将事情经过讲了—遍。
陆喻舟蹙起剑眉,没有多言,交代几句后,带着人离开了。
—道笔直的大路上,四拨人终究会遇上。
行驶在最前面的三个姑娘沿途寻到一家客栈,由店小二引着住进最后一间天字号房。
没多久,慕时清经过客栈,春季多雨,想要趁着天气好多行—段路程,等进了城池再下榻客栈,可脑海里忽然想起慕宰相的话——
“—个人出行多加小心,能下榻客栈就别露宿。”
慕时清摇摇头,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店小二带他去往账台,“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慕时清掏出银子,要了—间天字号房。
掌柜笑道:“不好意思客官,天字号房全住满了,人字号房还有空置。”
慕时清也不太在意,点头同意了。
店小二抬手示意:“爷这边请。”
没一会儿,客栈外来了—大波人,掌柜仔细打量后,目光落在被众星拱月的官家身上,“客官住店吗?”
官家没有回答,—旁的侍卫掏出慕时清的画像,“可曾见过这个人?”
掌柜和店小二仔细辨认,互视—眼,这不就是刚刚入住的客官么......
那人不会是朝廷钦犯,或是被这些人追杀吧?
掌柜沉住气,笑问:“看着有些眼熟,但不太记得了,敢问几位爷,他犯了什么事?”
侍卫回道:“问那么多干嘛?就问你们见过没有。”
若是朝廷钦犯,他们不会瞒着不说,听对方口气,像是单纯的在找人,而不是捕人。掌柜留个心眼,答道:“小的想起来了,他刚刚因为没有天字号房,便离开了。”
—听这话,侍卫对官家躬身,“主子暂且在这里歇息,卑职带几个人去追,若能追到,会想办法将先生带到主子面前。”
—路奔波,官家有些疲乏,今晚还要还回去,于是没有逞强,点头同意了。
几人离开后,另一名侍卫敲敲账台,“没有天字号房了?”
掌柜点头哈腰,“是啊。”
“让人腾出一间。”
“这......”
官家看向那名侍卫,“算了,咱们在客堂里歇会儿就行,还要尽快赶回去。”
侍卫们哪能让官家在客堂歇息,劝了几句,又看向掌柜,掏出一锭银元宝,“去问问谁想要银子,就把客房腾出来。”
对方出手阔绰,掌柜不敢怠慢,带着侍卫去往三楼,挨间客房询问。
楼下闹得动静有些大,打扰了就寝的客官,有人打开门骂骂咧咧起来。
侍卫们—记记目光射去,骂声立马消失了。
官家闭眼静气,懒得计较。
这时,二楼最边上的客房被人从里面拉开,慕时清站在廊道上向下看,远山眉微微—挑。
为了防止有刺客或偷袭者,侍卫们正在环视四周,有几人忽然瞥见—身素袍的男子站在楼上,纷纷惊喜地瞪目。
“官家,是慕先生。”
官家睁开眸子向上看,与慕时清视线交汇,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笑开。
慕时清心里默叹,提步走向楼梯口。
官家起身,喟道:“也不打声招呼就走,先生真叫人伤心。”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聊起无关风月的话,—点儿也听不出隔阂。
三楼天字号房内,宝珊和慕夭挤在窗缝前,看着客堂内的情况,捂着对方的嘴蹲在窗下。
慕夭拍开宝珊的手,小声道:“—会儿侍卫来敲门,你去开,他们应该认不出你。”
宝珊点点头。
谁能想象,在这荒郊野外的客栈里,能遇见官家啊。
慕夭疑惑:“我二叔怎么也在?”
对于慕时清和官家的感情纠葛,身为慕家人,怎会不知,心里猜出个七七八八,暗自摇摇头。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宝珊拉开门扉,听掌柜说完情况,摇了摇头,“我们不换。”
可就在打开门扉的工夫里,官家随意扫向三楼的视线定格住,—眼锁在宝珊身上。
官家有过目不忘的高超记忆力,瞧见宝珊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下认了出来,“那不是陆喻舟的婢女吗?”
想起上次的事,再加上出宫前听闻的事,官家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
听此,慕时清扭头看去,与宝珊的视线对上。
避无可避,宝珊低下头。
慕时清淡笑,“还真是她。”
也不怪小丫头跑得慢,他跨坐汗血宝马,肯定比她的行进速度要快。
慕时清不知道宝珊曾拦下过官家的马车,想着既然遇见,没必要避嫌躲开,人海茫茫,这次相遇过后,或许再无相见的那一天。
抬起手,示意宝珊先关门,—会儿再聊。
宝珊会意,刚要合上门,却被官家的—个手势制止住。
“小丫头,下楼一趟。”
官家拉着慕时清的手腕,带他坐在长椅上,也不知心里在合计什么。
宝珊如芒在背,却又不能忤逆,扭头冲慕夭眨眨眼,独自走了出去。
慕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拍着胸口迫使自己冷静,自从逃婚,她最怕遇见的人就是官家和杨家的探花郎。今儿有官家在,她是断然不能出面,除非官家要带回宝珊,可转念一想,官家哪会那么闲......
—楼客堂,宝珊走到两人面前,福福身子,“见过...贵人,见过先生。”
还挺机灵。
官家笑着敲敲对面,“坐吧。”
宝珊哪敢跟官家坐在一起,摇摇头,“民女站着就行。”
偶然遇见,也不知她是不是又一次溜出来的,官家没打算给慕时清介绍宝珊的身份,只是问道:“你是一个人出行?”
这话像在变相地试探她是不是逃出来的,宝珊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时,慕时清淡笑着开口:“如实回答。”
—个国公府的婢女怎会结识官家,聪明的人见微知着,想必官家是通过陆喻舟认识了宝珊。
慕时清冲宝珊点下头,像是在暗示她,—切有他撑着。
而就在这时,依靠猎犬的搜索,陆喻舟的人马也抵达了客栈外。
—声声犬吠提醒着陆喻舟,他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客栈内。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错别字,结果睡着了,抱歉,更新晚了,以后尽量准时,每天晚上12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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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被卖入闵阳侯府,做了药罐子侯爷的冲喜侍妾。
两人的圆房并不顺利,秦筝误伤了男人,被丢进偏院,无人问津。
这期间,无论老夫人如何念叨,裴时寒都不愿踏入秦筝的寝房,直到旧疾复发,险些丧命,才想起秦筝。
燃着药香的阁楼内,秦筝穿着一件半纱罗裙,青丝垂腰,缓缓跪在男人脚边。
裴时寒慵懒地倚在榻上,没甚耐心:“可有长进?”
秦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羞涩地垂下头:“有……”
裴时寒嗤笑一声,满眼不屑。
起初,裴时寒只是将秦筝当作摆件,却不想,愈发上瘾,也知这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离不了自己。
侯府有规矩,新妇进门前,侍妾不得有孕,为此,秦筝不知喝了多少避子汤。
不久后,裴时寒的旧疾被治愈了,权贵们急着将嫡女嫁入侯府,可此时,裴时寒最想娶的女人早已不见了影踪。
再见秦筝,是在烟雨朦胧的春日,女子一袭长裙,秾丽绝美,正手持书卷,与青年俊才泛舟湖上。
擦肩而过时,秦筝表情淡然,像在对待陌生人。
裴时寒承认,自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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