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兴华众联欺负新生小公司的轻松简单，屹立宋城十几年的出云，要出手把名棠从中摘出来，按理说也应当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现实与设想颇有出入。
凌玉洛关掉免提外放，拿起手机与那人聊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轻叹道：“事情没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名棠要渡过难关，恐怕得我亲自下场。”
袁青霜不解：“兴华众联对付这样的角色，难道也下了大力气？”
凌玉洛坐起来看了看女儿，又将目光望向窗外。
最近的这面落地窗毗邻着隔壁的百货商场，此外并无别的景致。从那块半透光玻璃里可以看到，对面商场里的一家三口，儿子好像非要买什么玩具而大人不同意，便在地上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旁边是当爸爸的年轻男人，黑着脸不肯惯着，妈妈则是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说调和。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倔脾气。
元美人看着这一幕，笑意莫名玩味起来，喃喃道：“有宋家与洪县招商引资的项目做陪衬，那小子在官府里应该被捧成贵人，以此为基础，他居然还能把官府里的人给得罪死，这种走到哪都能树敌的本事，真是越看越像当年那混蛋的做派。”
……
……
月黑风高，寂静巷弄。
巷子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都不开口，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对方。
这条小巷的路灯最近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理，恰值深夜，两旁的民房又都已经关了灯，于是显得格外阴沉。
如此场景，通常适用于武侠小说里杀手截杀落单的苦主，或者黑吃黑。
良久，一方先开了口，问道：“你是为了让我替你治病？”
另一方回道：“我的病不重，没到那种地步。”
巷口驶过一辆车，车灯的光芒些微将巷中的景物照亮，也掀开了盖在两张脸上的黑暗。
果然，在讲究法治的现代社会，草莽侠气的故事大抵只存在于传说，而现实生活里，这场会面并没有许多神秘色彩。
站在左边的人是纪小棠，右边，则是那位曾经有可能成为周大杰老丈人的张姓副局长。
经过颜冰冰的查探，最终顺藤摸瓜找出了在洪县公安系统内称得上大佬的人物，盘剥开兴华众联的手段脉络，袒露在视线之下的一切迹象，包括把三名有案在身的犯人塞进名棠制药厂，后又命人缉拿归案下发停工令，等等一系列都是由张副局亲自发号施令。
纪小棠始料未及。
在他的认知当中自己跟这位官爷并没有过不去的纠葛，顶多，是在周大杰墓前出言顶撞了几句，再有就是拒绝替这人施诊。m.xqikuaiwx.cOm
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何至于劳烦这位大人物煞费苦心设局陷害？
“所以是唐城的有钱人许诺了特别的好处？”纪小棠再度开口，不懂就要问。
张副局习惯性地沉着脸，说道：“我自认配不上两袖清风这种高尚的评价，但也算为官清廉，收受贿赂与人消灾这种事情，我从来不干。”
“那我就纳闷儿了！”纪小棠笑嘻嘻说道，“既然不是给人当枪，总不能说是依法行事，我已经打听得很清楚，早上那三个家伙是受人要挟才进我厂子里当老鼠屎的。”
幽暗中极难发挥视觉，但纪小棠的眼力发达异于常人，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中年人神情产生了变化，尤其是眼神的闪烁，透露出了他此时的内心活动。
一开始他大概是要狡辩推脱，但显然他很清楚为这个年轻人打探消息的人是谁，自觉推脱并无意义，于是欲言又止。
半晌，张副局才说道：“你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纪小棠随机问道：“受累给讲讲，我做错了什么事？”
张副局开口：“那天在墓园里的谈话，你难道忘得一干二净？”
纪小棠说道：“我那是仗义执言，周大杰可恨，但张副局也好不到哪去，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张副局双眼微眯，黑暗下隐隐显出怒容，不过最后没有发作，只是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没有义务给你任何解释，倒是你，三更半夜在这里把我拦住，想干什么？我得提醒你，站在你面前的是洪县官方机构的领导人，胆敢对我构成半点人身伤害，你下半辈子都逃不过吃牢饭的命！”
纪小棠笑了，笑得不算坦然。
实际上他很生气，真的想把这老犊子堵在巷子里打一顿，以他的身手，不存在打不打得过的说法，只是眼下毕竟不是个可以任意妄为的年头。诚然，暴揍很能让人解气，可就像老犊子说的那样，人家是朝廷命官，打不得。
而且这老小子贼精贼精的，话里话外没有半句对自身不利的言论，导致他事先偷偷准备的手机录音没了用武之地。
对话全程都被他的手机录了下来，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即使这段录音流传出去，其实也很难证明任何事。
纪小棠取出手机，将录音功能关掉，接着打开自带的手电筒，放在下巴底下，让那光把自己照成一张鬼脸。
“幼稚！”
张副局斥责道，这种把戏也就能吓吓小孩子，自己可是个成年人。
纪小棠依旧保持着笑容，问道：“张先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张副局义正言辞道：“我有无产阶级信仰，不惧怕一切牛鬼蛇神！”
纪小棠满脸笑容越发盛开，自己拿小孩子的幼稚把戏开个玩笑，对方居然也拿哄小孩子的屁话来唬弄他，也算彼此彼此了。
“我倒觉得，神神鬼鬼的东西，在华夏土地上传了几千年，不纯是捕风捉影封建迷信，关键是你如何看待。”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请把路让开，我要回家休息！我身为县局的副局长，为社会安定有的是繁忙公务，不像你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二流商人，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喜欢讨论玄学，大可以去找些跟你一样闲散的无业游民！”张副局厉声说道。
纪小棠点点头，侧过身子让出道路：“抱歉，耽误您为人民服务的宝贵时间了，您请。”
张副局瞪着他冷哼一声，挺直腰板从巷子里走过。
直到出了漆黑的巷弄重新进入灯火明亮的大街，这位县局二把手忽然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背部，竟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个什么，对方只不过是个无甚成就的年轻生意人，背景不神秘，气场更不强大，但他就是惴惴不安。
最终纪小棠并未做出出格的举动，事实上啥事儿也没干，就只讲了几句话而已。却也正因为如此，张副局走在回家的路上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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