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来得太快，也太陡。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激烈的财力叫板比赛，即使不至于要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最起码，也应该是一来二去好几个回合交锋，直到某一方囊中羞涩实在硬撑不下去才败下阵来。
毕竟，气氛到位了，要争的便已不再是单纯的玉如意最早归属，而是颜面二字。
身为主角之一的黄局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把一件两万块钱的东西叫到一百万的准备。
然而，纪小棠毫无挣扎的一记平沙落雁，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是个什么鸟人！？”
黄局长爆出一句不属于他这个身份该说的有失文雅的下等话，刚才是愤怒不屑，此时的心情则大抵算是哭笑不得。
哪有人这么玩的，一点不尊重成年人之间的套路。
纪小棠则摊着双手给出一个理直气壮的回答：“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我只不过想跟你把事儿聊明白把理儿讲通透，你这人听不出好赖话，就煞有介事地上来说要跟我竞拍，两万多块钱的东西我跟你花几十万块钱去抢，你当我傻还是吃饱了撑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傻？”
“总之是不太聪明的样子。”纪小棠很实在的说道。
他进城来就是想挑几块玉改进小灵感阵，拢共才准备了两万块钱预算，更多的拿是能拿得出来，但，有什么必要？
“不跟我抢这支玉如意？”黄局长皱眉问道。
纪小棠指着胡长海向对方问道：“你买下玉如意是要转赠给他？”
“不错。”
“那我就更没理由非跟你争不可了。”纪小棠说道，“我是瞧上了这支如意的玉质，也就是随口问了问价，结果这不开眼的狗东西直接回我一句问了也买不起，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心里有火，才跟你多呛了几句。”
黄局长皱着眉扫视一眼满地狼藉和那几名脸上带伤的古玩店打手，随即又看向胡长海：“胡老，这年轻人与你认识？”
胡长海这才站出来打圆场，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纪小棠，洪县前些日子邪祟作乱，搞得刑警队焦头烂额，最后解决掉那怪物，这位小兄弟当居首功！”
黄局长一手扶着大肚皮，一手摩挲着下巴，双眼充满审视地将纪小棠打量了一遍，表情渐渐变得复杂。
“听你说得精彩，老魏老颜把这人都夸上了天，我还寻思着得是个人中麒麟子，怎的……年纪轻轻就沾染了一身市井无赖的气息？”
这话是当着纪小棠的面直接说出来的，虽是嘟囔，音量却不低，纪某人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属实不算什么好话。
他不爱听。
胡长海没给这个心直的家伙说顺了嘴口快的机会，哈哈笑着拍了拍黄局长的肩膀，回护道：“千人千面，青年俊彦也不都是平常你看到的那些样子，再说他们在你面前是那样，在别的地方也未必就还是那样。我倒是觉得小棠老弟更真实，接地气儿，那句话咋说来着？”
黄局长颇为默契地心领神会，帮他补全了文化不足而无法脱口而出的最后一段话。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嗯，听你这么一说，他好像倒真有趣许多，起码有血有肉。”黄局长看着纪小棠，虽无半点赞赏之色，好歹也没了先前的嫌弃。
然后便是不说不笑泯了恩仇。
本就不是无法消除的矛盾，还有胡长海从中调和，纪小棠不至于与素不相识的老头过不去，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的老年人也没小心眼到跟个小年轻不依不饶。
但古玩店在这段不算风波的风波中，陷入到了颇有些尴尬的境地。
一开始抱着期望等着靠山把纪小棠摁下去的伙计，发觉自己现在好像里外不是人，人家双方和解，那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岂不成了恶意挑拨？
他不清楚这位黄局长的底细，不过对这位大人物的能量多少有几分直观的了解，一切源于某日他勾搭洪县大饭店一名女服务员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大官魏局长恭恭敬敬地向此人敬酒。
称呼上同样是局长，职位好像不分高低，但魏文中的态度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要是这尊大神把被人骂的火气撒到自家哥哥这间小店上——
伙计想着这种可能，不禁胆颤。
今天似乎闯下大祸了。
关键时刻还是得当家作主的人出马，店老板直接吩咐手下人把那支玉如意装起来，上前赔着笑脸道歉：“黄局长，今儿是我眼界太低，闹出误会让您二位大水冲了龙王庙，实在是尴尬。您别往心里去，这如意就当我向您赔罪了，还请您收下。”
黄局长招了招手，把门外的司机召唤进来，让他把玉如意收进车子里放好，又安排转了五十万块钱到古玩店的账户，继而一脸漠然地说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无功不受禄，我既然把价抬起来了，那就不会当自放了个屁，五十万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多出来的钱，就算感谢你把东西留给我，我想，这个数目也足够感谢你了吧？”
“这……”
店老板心头惶恐，两万多的东西卖出了五十万的高价，看起来应该是笔令人喜悦的买卖，他却无论如何也喜悦不起来。
如果可以，他反倒宁愿对方一分钱也不给白白收下。
黄局长继续说道：“钱货两清，至于我开始说的人情，忘了吧。你们这事情办得不体面，诚如小棠兄弟所说，允出去的东西还摆在外边给人看，说到底我和小棠兄弟的纠纷原因在你，我这人好面子，今天碰上个没面子的事，以后怕是也不敢来你们这家敢欺客的大店了。”
店老板心里咕咚一声，整个人顿时都软了。
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没能避免。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比较注重体面，而亲弟弟的挑拨，无疑伤到了黄局长的体面。今天若是换个人来，或许事情并不至于收不了场，毕竟大人物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讲理。
但偏偏纪小棠与那个连黄局长都极其重视的斑秃老头交好，而黄局长似乎也有看重他的地方，整件事便不得不按照道理来。
“黄局长，做生意不容易，留条活路。”老板只好把一些搬不上台面的话拎到明面上来讲。
他在这条街混了二十多个年头，比乳臭未干的弟弟更清楚这位局长的能量，属于洪县玩儿主里最上乘的那一小撮人，虽然不是古玩街的常客，但绝对是所有店家小贩公认的举足轻重的熟客。
一句不来了，听着轻飘飘的。却意味着，从今往后所有知道这位爷名号的客人，都不会再光临他这家小店，也没有人敢冒着得罪黄有为的风险再来光顾。
这句话基本等于断掉了这家店的生意，由不得他不着急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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