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致有些犯难,这陡坡跟个小悬崖似的根本看不清下面乱糟糟的一团中都有些什么,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要跳下去是小事一桩,但对于她这个连杆儿枪都舞不动的人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她看着这坡还有些发怵,感觉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搐,“涓涓啊,换条路吧,这底下看着不太安全,要是上不来可就倒霉了......”‘涓涓’可能听懂了她的话,焦急的原地摆尾转圈,咬了咬她的蓑衣往前扯,像是在催促说:你怕什么呀?快跳啊,快跳啊,我都闻到甜甜的蜜饯了。
谢兰致欲哭无泪,打算赌一把,反正她看过这个竹林的地形图,图上可是画的四面通透,没有死路,不管哪个口都能出去。而且这泥土看着松软如棉花,就算顺着边边滑下去应该也没事......于是硬着头皮屈膝坐到边上,心里连气都没打完,就被急性子的‘涓涓’用嘴一顶,整个人“哧溜”往下滑去。
“啊——”谢兰致惊呼起来,心脏猛然一坠,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往下掉,情急之下胡乱抓着旁边的杂草根,可正是因为泥土松软如棉花,所以草根根本抓不住,直至摔落在地时手上已经多出了一大把连根的杂草。
谢兰致揉了揉屁股,全身都在隐隐作痛,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简直是破败脏乱,不仅被划出了好些个小洞,黄兮兮的泥土也是从头到脚沾了个遍,鬓边的头发也被叶子勾出了几缕,定是狼狈极了。刚才掉落之时,那坡上有许多夹着的小石子,跟刺猬似的扎的她生疼。
她搓了搓手上的泥土,就看见‘涓涓’极其顺利快速的从上往下一跃,然后平稳落地,身上更是一点儿没脏。“诶说我涓涓,早知道你能直接跳下来,干嘛不把我背上也顺带捎下来啊。”她摘下斜挂在头上蓑帽,怒气冲冲地走到‘涓涓’面前瞪着眼睛叉腰理论......是的,这位被大岐上下女子都奉为圭臬的内阁首辅,此刻正蓬头垢面的在和一匹马进行理论。奇快妏敩
然而‘涓涓’除了大摇大摆的往前去闻那丝丝香甜,自然是不会理会她。
谢兰致带好蓑帽自认倒霉,赶紧往前去牵住绳,若再有什么要跳下去的下坡,她定会先骑上马背。只是看着‘涓涓’那样不厌其烦的低头寻找着,不禁感叹这马儿耐性就是好,为了一口好吃的已经痴痴的闻上一路了。
“涓涓,你说这掉落蜜饯的人是不是故意的,他怕不是料定会有人跟着寻来吧。”她一面拧着衣角上的水,一面跟“涓涓”絮絮叨叨,“涓涓,我猜极有可能是殿下,你看啊,怀澄的人看着殿下进了竹林,也没说出没出去,而且这蜜饯确实是茨阳红豆食肆的,谁会闲的在这偌大偏僻的林子里一路放这么多的蜜饯,反正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别人了。”
‘涓涓’停下,又找到一块儿釉色蜜豆,的的确确是一块儿,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而且一路寻来都是如此,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沿路留下的,谢兰致看着‘涓涓’吧唧嘴,出神道:“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殿下进了林子还留下这些呢?这线索是留给谁的?......怎么了涓涓?”
只见‘涓涓’突然双耳一起往后抿,平贴脖颈,鼻子发出愤怒的闷哼还呲起一口参差的牙,一双眼睛更是瞪得铜铃一样吓人,身上也骤然紧绷起来。这是感知危险时的模样,谢兰致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是几棵粗壮如大腿的竹子挡住了去路,挤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走到不同角度还是能看见隐隐透出的细光。
谢兰致不敢松懈,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又慢慢地将竹子往两旁扒开......里面竟然是一眼清且浅的小泉,因为雨声直响,干扰了“涓涓”的听力,应当是错以为这眼小泉大声拍打石块儿和竹筒交织的起来的响动是什么危险的声音。
“这儿什么也没有,涓涓快来。”谢兰致只当是虚惊一场,回头冲还在呲着牙的‘涓涓’招手。
“什么也没有吗?看的也太不仔细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兰致后背一僵,竟一时间没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站在原地静止不动。
直到感觉那说话之人靠近拍了拍她的肩膀,谢兰致咬紧牙关倏地扬起马鞭在转身之际使劲甩了过去,她酝酿了好一会儿,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细长的玉颈还因为太过用力导致青筋凸起,憋的通红。
“嘶啊--”那人毫无防备的被抽了一鞭子,瞬间倒在小泉边起不来。
“殿下?!”谢兰致眯眼看清后,大呼不妙,猛地丢掉手上的马鞭跑过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轻轻松松的一鞭子竟会让祁蕴躲也躲不开还倒地不起,扶起他时才发现他这一身墨蓝衣料上竟染满了鲜血,翻开掌心一看,上面已经是猩红一片...原来是受伤了,难怪躲不掉,顿时心中更加愧疚了。谢兰致知道自己见不得血,便在身子不适前赶紧蹭到了自己腰后的衣服上,这样看不见。
祁蕴却突然抽回手无力道:“我身上都是血,不干净。”他趔趄着瘫靠在竹子根处,轻轻耷拉着眼皮看她,如一颗无名珠突然掉入深井一样在漆黑中有了丝丝光亮。
此时天上的大块乌云被一阵风吹得向四处落荒而逃,天才愈加明亮一些,露出了本该在这个时辰出现的粉霞杳霭。
暴雨随着乌云被削弱,成了如羽毛毰毸一样落在身上毫无感觉的毛毛雨。
谢兰致没看他的眼睛,只是定睛瞧他他那无光无色的面庞,不仅嘴上有一抹血迹已经干涸在唇上,就连脸上还有好几滩血迹沾在眼睛处,有一滴刚好遮住了他左脸的那颗小痣上。目光下移看到他双腿时,整颗心猛地被紧紧揪起,只见他已被染红的衣摆之下,右腿上胡乱包扎着。也许是因为伤的太重或是包扎不好,所以血还在汩汩往外冒。总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战场上孤军奋战回来一样,沧桑极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谢兰致一边说着,一边将‘涓涓’拽过来,从背囊中拿出方帕和一个小瓷瓶,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二话不说递到他嘴边。
祁蕴也没问这是什么,甚至连看都没看就含进嘴里吞下,嚼进嘴中才发现是给她的琼浆丸,神色淡然道:“在茨阳找到了观音寺剩下的人,回来时被追杀了,禹枝和兜鹄带着人先进城了。”他的目光随着这谢兰致的动作移动,然后突然看着她手臂上的划痕一瞬不瞬。
“他们俩怎能将殿下留在这里就自己走了呢?真是不厚道。”谢兰致在泉水中投湿了方帕,接着帮祁蕴轻轻擦去脸上的血迹,尤其是脸颊上的小痣,总觉得有了这颗小痣点睛,祁蕴看上去才可爱温顺一些。
擦到双唇时,祁蕴微微一颤,只好用说话来掩饰不自然,“我被射到腿跌下了马,进竹林后留着记号等他们再过来。”其实不只有腿上的伤,杀手的目标显然不只有阻止他寻人,更是带着必杀他的命令,所以下手异常狠厉阴险,且分批派来了好几伙人,防来防去还是无法安然脱身。
“殿下留的记号已经都被我的马吃的一粒不剩了。”谢兰致取出背囊里的金疮药和纱布忍着怕血的毛病包扎好,主要是心里不想让祁蕴有事的念头胜过了这种惧意。包扎好后又扯下一片大叶子舀了些清水喂他,“不过殿下竟还随身带着这道釉色蜜豆。”
“你还记得?”祁蕴喝了些水嗓子已经好多了,问这话时带着笑意,她果然还是对各种点心蜜饯都钟爱有加。
正在他莫名其妙的得意时,谢兰致却一副嫌弃的神色道:“当然记得,齁儿的牙都要掉了,这是我迄今为止吃过最甜的蜜饯。”
祁蕴自讨没趣,暗自摸了摸腰侧的小锦袋有些委屈,这里面还鼓鼓的留了好几颗呢,以为她爱吃所以就买了些特地带着,连做记号时也舍不得多放两颗,要留着给她......算了,也不是白忙活一场,所幸还顺利帮她找到了自己。
收拾好后,谢兰致兀自将自己头上的蓑帽系到祁蕴头上,然后看着被自己拾捯明白的祁蕴满意一笑。
结果祁蕴也看着她噗嗤笑出了声,虽然有些病态苍白,却仍然站的笔直,丝毫不掩那得天独厚的神韵,像是草原上的狼,落入废墟仍傲骨凌霜不失气魄,“大人这样像是泥猴子,刚从泥堆里爬出来。”
什么都好,就是就是这话总不太中听,谢兰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中腹诽:我这么狼狈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救你?要不是看你是王爷,要不是看你有伤在身,真想把你丢在竹林里天天吃竹子充饥。
“我不同殿下争辩,咱们现在要抓紧回去,免得误了时辰,覃王正想借题发挥,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谢兰致使劲扳开这些粗壮的竹子。
‘涓涓’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见谢兰致扶着人,难得听话的伏下身子方便祁蕴上马。
“只好顺着原路返回了。”谢兰致没有上马,只是在前面牵着绳,眯着眼睛抬头想看清现在大概几时了,得算好了时辰赶回去,若是禹枝和都兜鹄带着那么多人进城,怀澄肯定会有消息的,届时三人一对接,又有皇后娘娘帮忙在宫里先给皇上吹着耳旁风,那么就可以带着祁蕴稍微慢些回去。
“不用,这竹林四通八达,我知道有条近路,你先上马,便能更快的出去。”祁蕴朝她伸出手,就像在去往榴阳的官船上谢兰致向他伸出手一样,不一样的是谢兰致深信不疑地将力气付诸而上......祁蕴将她整个人环绕在身前,握住了另一条绳子。
“你来掌控方向,我给你指路。”他突然在谢兰致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尖之上时,才发现两人此时的距离相当贴近,而她的后背能清晰的感知到祁蕴胸口处缓慢却让人安心的起伏。
“好......驾!”谢兰致眨了眨眼睛,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紧。
“大人紧张什么?”祁蕴一直保持不动,在“涓涓”开始迈步时双臂收紧了些,免得她掉下去,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微颤,于是心生挑逗之意,带着低哑和生笑的语气问她。
“我从未与人同乘一马,害怕掌握的不好让殿下摔下去,到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她嘴上这么说,但是分明就感受得真切,说让她驾马,其实已经都归祁蕴出力了,自己就是安然的坐在马背之上,还有些......舒坦。
闻言,祁蕴只是低低的笑了几声,“我很高兴大人愿意冒险来寻我,但是下回就不可这样冲动了。”他眸光一转,便看见她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擦伤,还有发间的泥点子。说着高兴,可实际上却是一副不高兴不痛快的表情。
“这算得了什么?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找到殿下呢,要是天黑了就更看不清路了。”谢兰致已经适应了祁蕴抵在她背后,还有些沉浸在祁蕴安然无恙的喜悦中,听他还有力气笑出声来,便更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哪怕陛下还要想办法罚她,她也不怕。
祁蕴低眸扫了一眼她神采奕奕又突然忧心忡忡的的侧脸,一语成谶道:“不怕陛下再为难你了?”
“呵呵呵...”谢兰致无奈干笑,寻思着也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吧,他每回都能猜到,不服气的悄悄吐了吐舌尖,无所谓道:“也就只是为难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我觉得有殿下做靠山,苦些累些也无所谓。”
“你怎知我就一定会赢?”他话里的意思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以殿下现在游刃有余的样子,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会愿意趟这摊浑水吧?”除非在短时间内后宫还会出生一位皇子,否则自然是子承父位,继承基业。皇上肯定不希望兜兜转转又落到自己弟弟手中。
接着,又是听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但是她也没好意思回头去看。
“大人这算不算忤逆之心?”祁蕴微微侧目也只看到了她滴珠一样的耳垂。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相羁绊更新,伍拾肆 逢凶化吉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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