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外的那棵梧桐树在微风中点头，晨光给雕花的门板和窗柩洒上一层细碎淡白的光。
程喜漫正在给一位孕妇诊治。
程喜漫眯了眯眼睛，抬眸看向孕妇，面色苍白疲惫，精神不振。
而后她又让孕妇伸出舌头，舌淡红，舌苔白干。
“这几日可有过头晕厌食的症状?”程喜漫柔声问道。
那位孕妇轻轻点头，轻叹了口气，虚弱地开口:“这几日恶心呕吐，让我食卧不安呐!”
程喜漫又问:“可有腹痛和腹泻之症?”
孕妇摇了摇头:“并未。”
程喜漫见状，又给她把了脉，脉弦细滑。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肾阴不足，虚热上扰，属胃气上逆者，这是孕妇早期普遍出现的症状。”
她朝那位孕妇露出浅浅一笑，示意她无需太过担忧。
随后就写起了药方，边写边柔声道:“此方重用麦冬为君药，滋养胃肺；配少量半夏为臣药，和胃化痰，两味药材相配，可润燥相济。”
隔了半晌，她将写好的药方递给那位孕妇:“女贞子和枸杞子滋补肾阴，党参红枣等调和脾胃，竹茹配半夏化痰止呕；全方不仅能降逆下气清虚热，还有止呕养胃的功效。”
孕妇接过药方，手扶着腰微微福身向程喜漫道谢后，才去了柜台抓药。
抓药时，小钱又给那位孕妇嘱咐了一遍用法:“这位娘子，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到三次服下，需连服三剂。”
那位孕妇笑着应下，临走时，又向程喜漫等人道了谢。
刚送走病人，程喜漫正想斟一杯茶喝的时候，就见一大群官兵将回春堂层层围住，水泄不通。
程喜漫倏地站起身，黛眉紧蹙。
就在这时，医馆门口走进一位头戴官帽，身穿青色绣鹌鹑圆领袍官服的肥头大耳中年男人。
程喜漫微眯了眯眸子，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不正是那位臭名昭著的朱县令吗?
就在程喜漫怔愣之际，朱县令旁边站着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厉声呵斥道:“大胆民妇，还不拜见知县大人!”
程喜漫菱唇微抿，躬身作揖道:“民妇拜见知县大人。”
朱县令衣袖一挥，冷声道:“起来吧。”
程喜漫这才起身，扫视了一圈冒然闯入医馆的几人，神色坦然道:“敢问各位官爷今日来回春堂是为了?”
程喜漫抬头的瞬间，那位又矮又胖的朱县令才看清她的容貌，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色眯眯地打量着程喜漫，目光开始变得贪婪起来。
一年前早就听闻那死去的疯妇冯氏说她有个色若海棠的闺中密友，正是耕余村的程氏。奇快妏敩
他当时只以为是那疯妇向他邀宠的手段，便没做理会。
前段日子听临川城的百姓们口口相传，说临川新开了一家叫做回春堂的医馆，医馆的老板兼坐堂大夫是位赛天仙般的女神医。
回春堂和别家医馆的运作方式还不一样。
回春堂的老板自行收购药草，而后又自己炮制药材，几乎不与临川城其他的药材商合作。
这无疑是让他和临川其他的药材商少了一条来钱的路子。
这两年北黎战事不断，药材的价格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那些个药铺向来都是与官府合作的，那些个药贩子想要在临川城开药铺，那可是要经过他同意的。
而想要经过他同意，那就得用银子说话!
药铺的银子哪里来?
当然是从医馆和老百姓身上赚来的!
去年朝廷派了个韩知府过来临川城压他一头，他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这程氏和张家药铺的老板张怀生有些交情，他没办法明面上出手对付回春堂。
因为张怀生在京都可是有势力的，听说背后依靠的那位大树可是东宫的那位主儿。
这导致他迟迟没有对回春堂动手。
如今这女人转眼就又勾搭上了京都过来的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比之东宫的那位，可是不相上下的啊!
若不是依着那位贵人，他今日定会将这女人带回朱府。
听说她那个病秧子夫君病的连床都下不来，还时常昏迷，怕是都不能人道。
说不定这程氏还是个雏儿也说不定!
这般美艳的小妇人竟然跟了个病秧子!
这也就罢了，如今她又被那位贵人看上，说不定就跟着那位贵人回京享福去咯!
这人的命，真是天注定啊。
有些人她就是福大命大......
想到这里，那肥头大耳的朱县令抬手用衣袖擦掉口中流出的涎水。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程氏，本官今日来回春堂是来向你求诊的。”
程喜漫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道:“既是求诊的，那烦请知县大人坐下来，民妇为您诊治。”
看朱县令这面色红润、肥头大耳的模样，哪像生病的样子?
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就在程喜漫愣神的时候，朱县令虚咳两声，沉声道:“不是本官患病，是另外一位大人特意邀您过去为他诊治。”
程喜漫心中一阵冷笑，正想拒绝时，耳畔又传来朱县令令人嫌恶的声音。
“程氏，今日这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朱县令看穿了程喜漫的心思，于是提高音量，捏着嗓子呵斥道。
程喜漫在心底一阵嫌恶，这朱县令确实有病!
说话时明显中气不足，应当是府里的小妾和府外的外室养多了，元气不足，气血凝滞。
她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嫌恶，随后冷声开口:“既是这样，县令大人总能允我将医馆里的事务交代给伙计吧?”
朱县令闻言，没耐心地朝程喜漫挥了挥手。
这程氏碰不得、吃不到，如今再面对时，只觉得糟心!
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早点将人送到那位贵人跟前去。
程喜漫见状，转身去了隔间，随后又将小钱和小李叫了进去。
隔了半晌，朱县令耐不住性子地催促了几句，程喜漫才缓缓出来，身后背了个药匣子。
她面色平静道:“走吧。”
朱县令和围在回春堂周围的官兵见状，也动身离开。
程喜漫背着药匣跟在朱县令等人身后，脸色阴沉。
待官府的人一走，小钱便出门朝长乐西街的知春园走去。
少夫人叮嘱他，等她跟着官府的人离开之后，就让他去知春园找主子去。
其实就算少夫人不说，他也会第一时间将这件事禀报给主子。
--
知春园的书房内，小钱躬身站在书案前禀报着事情的经过。
等将事情禀报结束之后，他又道:“少夫人嘱咐属下，她让您不要贸然行事。”
“若是半个时辰之后不见她出县衙的大门，您再去府衙击鼓鸣冤。”
祝清吾薄唇紧抿，漆黑的眸子流闪交织着阴鸷和暴戾的杀气。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眸，朝小钱挥了挥手。
小钱身子微怔了下，而后转身离开。
主子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到底该不该去书铺通知寒月和残影他们？
而且残影的伤还未痊愈......
小钱满腹心事的回了书铺，心想，如今已经将这件事禀明了主子，主子会有定夺。
他还是先回医馆待命吧！
——
书房内，祝清吾负手立在窗前，眸光微闪。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掉的！
漫漫让他让他去找那韩知府，孰不知北黎的朝廷如今有多黑暗！
就算那韩知府是个心系百姓、为民办事的好官又如何？
他只是一个区区四品官员，能斗得过裴云亭吗？
他今日若真的跑去府衙击鼓鸣冤，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他和漫漫的身份，甚至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京都那群人的耳中。
祝清吾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随即拿起香几上的那柄短剑出了门。
临出门前，云畔跑过来抱住祝清吾的大腿，奶呼呼地说道:“哥哥，你要去医馆吗？”
她也想阿嫂了，可不可以跟着哥哥一起去医馆看看阿嫂呀！
她会乖乖地待在医馆，不吵不闹，不会打扰阿嫂看诊哒！
祝清吾迟疑了一瞬，随后蹲下来摸了下云畔的发顶，轻声道:“畔儿想不想去书院看你哥哥？”
畔儿咬着指头思索了下，随即轻轻点头。
原来大哥哥是要去书院找阿灿哥哥呀！
她也想去，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
她想跟哥哥嫂嫂待在一起。
祝清吾嘴角微翘，笑了笑，随后抱着云畔去书院的竹庐找顾学庭。
就算他今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以顾夫子的能力还是能护得住漫漫和弟弟妹妹的。
——
程喜漫以为朱县令等人要将她带去县衙，但走着走着就走到百花巷的一处别致的三进宅院前。
这时，朱县令转头色眯眯地看向程喜漫，笑着说道:“程大夫，请吧！”
程喜漫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几人，菱唇轻抿，也没吭声。
随后径直推开朱漆大门，走了进去。
待跨进门槛，她发现身后的那群官兵并没有跟进来，于是转头去看。
只见那朱县令臃肿的眼睛眯成一道线，朝程喜漫笑着挥挥手:“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等就先回去了。”
说罢，就朝身后的官兵们挥了挥手，而后转身回了县衙。
程喜漫黛眉紧蹙，冷冷地瞥了一眼朱县令那又矮又胖的身影，随后抬脚走了进去。
刚进街门，就发现前院站着两排护卫，其中一个体型壮硕的带刀护卫走到程喜漫跟前。
他躬身朝程喜漫行了一礼，恭敬开口:“有劳程大夫专程过来为我家大人诊治。”
程喜漫看了一眼那带刀护卫身上的飞鱼服，心里对这座府邸的主人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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