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祝灿红肿着眼睛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铜盆,铜盆上搭着条干净的布巾。
“哥哥,你这两日出去做什么了?”沉默良久的祝灿开口说话了。
他年纪虽小,但看着祝清吾挽起衣袖的右胳膊上豁开的那个血淋淋的刀口和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却也能猜出些什么了。
见哥哥不吭声,祝灿抬起胳膊擦了眼泪后,将铜盆放到脸盆架上,转身往屋外走。
临走时,他开口喃喃:“你既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那我现在就去医馆找阿嫂。”
从他记事起,哥哥就是一副沉闷的性子。
心里总是装着事儿,阿娘也是。
他们好像有秘密瞒着他。
前些年哥哥长卧病榻,村里人都以为哥哥只是个温润如玉的病秧子。
可只有他知道那年的暴雨天,哥哥也如今日这般,浑身是血的回了家。
那次回家之后,哥哥的病就更严重了,昏迷了数日。
他好怕哥哥这次也和那年一样......
祝清吾听到祝灿离去的脚步声时,陡然睁开疲惫的眸子,细长的桃花眼里散发着幽深浓郁的暗光。
他单手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强迫自己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
少顷,他薄唇翕动,嗓音略微暗哑:“回来!”
祝灿听到哥哥的声音后,随即停下脚步。
他顿了顿,转身折回了书房。
祝灿再次推门而入,静静地立在门口,等待哥哥亲口告诉他一个答案。
祝清吾清洗了胳膊上的伤口后,坐在椅子上用干净的帕子包扎好伤口。
他抬眸看向立在门口,可怜兮兮的祝灿。
他努力掩下眸中的阴鸷、狠戾,而后朝祝灿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阿灿,莫要跟你阿嫂提我受伤的事。”
祝清吾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温柔。
但祝灿还是听出来了他话里的命令之意。
祝灿蹙着短眉,从鼻腔里发出一阵轻哼:“哥哥,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祝清吾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起身端着铜盆里的血水出门。
隔了好久,祝灿才等到他回来。
祝清吾蹲下身,擦拭着地板上的血迹:“阿灿,你好好读书就行,不用操心这些事的。”
他不想让阿灿也卷入这些恩怨仇恨里。
傻阿灿,就这样平安顺遂的长大不好吗?
他已经被困在复仇的深渊里拉扯徘徊,难以上岸了。
而阿灿不一样,他就该青云得意、金榜题名,做那骏马锦衣的王侯将相。
到那时,他只愿自己的弟弟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学父亲做那薄情寡义之徒。
“哥哥,你是我从小到大最敬佩的人,我相信你做的所有事都有你的道理,但麻烦你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祝灿抬头看向祝清吾,坚定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伤。
他顿了顿,又道:“因为你不是孑然一身,家里还有妻子和弟弟妹妹需要你的护佑。”
祝灿垂在身侧的小拳头紧握,许是刚刚哭过的原因,声音略微嘶哑。
祝清吾怔愣在原地,一张清冷绝美的面庞因为受伤和发病,苍白如纸。
他靠在椅背上,神色晦暗难明。
竟连阿灿这个半大的孩子都活得比他通透。
祝清吾轻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是啊,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和妻子需要他护佑,他不能死。
想到这里,祝清吾的眸子里泛起一层莹润的水光,眼尾氤氲着薄红。
他掀起眼睑瞥了祝灿一眼,疲惫的眸子里面闪过几丝悲戚:“不会出事的。”
祝灿闻言,身子微怔了下。
他气呼呼地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哝道:“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嫂的。”
从他记事起,他就觉得阿娘对待他和哥哥与张婶对待冬郎不同。
祝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哥哥拿主意。
哥哥身子骨不好,从未去镇上的学堂里读过书,可他如何能做到通读史书、策论的?
要知道策论可是科举入仕必考的科目。
哥哥的为人做派也和耕余村里其他的少年不同。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莫说是耕余村了,就连临川城也找不出几个能有哥哥这般气质的男子。
难道这些都是天生的吗?
就算如此,那阿嫂的事情怎么解释?
当年阿娘将阿嫂买回来时,哥哥见到阿嫂的第一眼就不对劲。
说起阿嫂,就更可疑了。
阿嫂平日里的说话做派也不像小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女子,倒更像是书香门第娇养出来的贵女。
若阿嫂的出身不同寻常,那哥哥呢?
他不知道哥哥和阿娘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这诸多事,他也不想过问。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祝家如今是什么样的处境。
他和哥哥除了已经过世的阿娘,再无亲族旁支,也没有爹爹......
他和哥哥就像飘零在这绵绵秋雨里的两片枯叶,随着不停流逝的时光孤独地活着。
这世间的热闹好似都与他们无关。
祝灿话音刚落,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书房。
他心里酸酸涨涨的。
人各有命,他从未抱怨过自己生活的艰难和贫苦,他只是心疼哥哥。
他已经六岁了,也是个小男子汉了。
其实他想告诉哥哥的是,他也可以帮哥哥分担那些压在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他觉得哥哥活得很累。
阿嫂也是!
他们每日看似欢喜快乐,实则都藏着满怀的心事。
书房内,祝清吾手执书卷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似乎在想事情。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扔到桌子上,缓缓阖上眼帘。
也不知何七和残影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可有受伤?
光杀掉北冥派的那群喽啰,就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可想而知,常星河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wWw.xqikuaiwx.Com
他偏头随意地瞥了眼自己方才扔在书案上的书卷,心口处像是堵了一堆棉絮。
若不是有这《神复经》上的内功心法护体,他怕是早都死在北冥派弟子的刀下了。
如今他虽习得了一身浑厚的内力,身体中的残毒也全部消除。
但若没有武功招式加持,就算习得这本内功心法也如纸上谈兵。
想到这里,祝清吾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大掌倏地攥紧,喉咙里发出一阵阴冷的轻笑。
那些江湖门派里的武功绝学也不是没有办法得到......
许是这两日在外面厮杀,太过疲累的缘故,祝清吾竟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悠悠转醒时,已是傍晚。
他抬眸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灰暗的天空中依旧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
如银丝般的雨水飘洒在垂花门前那两棵合欢树的枯枝败叶上,淋湿了院里的青砖小路。
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下那只受伤的胳膊,而后拿过搁置在香几上的那把桐油伞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看到祝灿趴在西厢房的书案前温书,云畔也有模有样地坐在祝灿身侧写着大字。
祝清吾眯了眯眼睛,薄唇轻启:“阿灿,照顾好妹妹,我去医馆接你们阿嫂。”
祝灿抿唇沉默了一瞬,而后放下书卷从屋里小跑着走了出来。
他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铜板递给祝清吾:“哥哥,回来的时候帮我买几刀纸。”
这些铜板原本是阿嫂和哥哥平日里给他的零用钱,他都攒了下来。
祝清吾垂眸瞥了眼小家伙手里的三十文铜板,唇角微勾。
他弯腰帮祝灿整理了下微翻的衣领,而后淡淡地回了个“嗯”就转身离开了,并未接祝灿递过来的铜板。
祝灿低头看着手中的铜板,咧着嘴傻笑了一瞬。
哥哥这是不忍心要他攒的铜板,嘿嘿。
祝灿不知所措地挠了下脑袋,对着祝清吾略微清瘦的背影喊道:“哥哥,要竹纸,两刀就可。”
祝清吾脚步微顿,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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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东街的回春堂里。
程喜漫正在看诊,病人是在街尾乐意茶坊说书的朱武。
“干咳痰黏、五心烦热并气短乏力,舌淡红且脉细,是癔病性失音,属气阴亏虚。”程喜漫黛眉微蹙,神色认真地跟朱武说着病症。
少顷,她收回脉枕,而后写了副药方。
“这方中的五味子、木蝴蝶、青果和人参须生津益气还能润喉,佐以甘草、金银花、桑叶和乌梅化痰清燥。”
她又给朱武讲解了一遍方解,才将药方递给他:“您拿着药方去柜台跟前抓药即可。”
朱武清了清喉咙,哑着嗓子谢过程喜漫。
正欲起身去柜台前抓药时,程喜漫开口嘱咐道:“朱先生这几日最好在家中歇息休养,莫要再去茶馆说书了。”
她顿了下,又道:“待嗓子彻底医好了再去也不迟。”
朱武迟疑了一瞬,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孩子他娘还病着,哪敢躺在家里歇息啊。
程喜漫见朱武神色为难,便含笑道:“赚钱也得有个好身体,若真是为了多赚这几日的银钱而毁了嗓子,不值当。”
朱武闻言,消瘦的面颊泛上一层尴尬的薄红,他笑着朝程喜漫拱手道谢:“还想程大夫心思通透,朱武受教了。”
他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朱某这几日定会按照程大夫您的吩咐在家休养。”
说罢,便前去柜台抓药了。
程喜漫朝朱武浅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她靠在椅背上伸懒腰时,无意间瞥到站在医馆门口,长身玉立的祝清吾。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袍,窄袖处绣着精致的青竹,手中撑着一把淡青色桐油伞,伞面上的粉色桃花在秋雨中显得栩栩如生。
他挺直着脊背站在细雨中,衣袂随着微风飘扬,温润的目光落在医馆里笑靥如花的程喜漫身上,嘴角漾着宠溺的笑意。
程喜漫痴痴地望着他,觉得自己的夫君不像生活在人间的凡人,倒像是下凡普通众生的小仙官。
待思绪回笼,她弯着眉眼对上祝清吾的目光,檀口微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夫君。”
已到酉时,夫君来接她了,该打烊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神医小福妻:咯血夫君是个真病娇更新,第59章 哥哥的秘密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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