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娶燕安?”楚氏走到他面前,柔声问,倒真像个关爱孩子的长辈。
“是,娘娘应该很清楚。”灵修正视她,态度不卑不亢。
“清楚什么?”楚后笑问。
“我的父亲死了,被你们逼死的,我怎么会娶仇人的女儿。”
“仇人?”她冷哼一声,回去坐下,幽幽道:“你把柳弘毅的死怪罪到我们头上,可你别忘了,你父亲与罪臣勾结,朝廷没有追究,保全他的颜面和职位,他不知感恩自尽而亡,朝廷依然没有追究,陛下亲自吊唁,甚至让公主为其守孝,给他死后的尊荣,若是没有燕安,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假仁假义冠冕堂皇,对这两口子的话,他嗤之以鼻,不愿理睬,只道:“娘娘说得是,臣懦弱愚蠢且不知感恩,但求一死。”
“好轻巧的话。柳郎是否忘记了,阿言尚在宫中。”她始终平静,威胁时也未见怒容。
“我抗我的旨,与她何干?”灵修咬牙质问,眼中闪烁泪光。
“柳郎,别逞强。”皇后讥笑,上下打量他,面色苍白双眼微红,倔强又脆弱,不禁起了捉弄之心,“来人,太子妃不敬先祖,罚即日起打入冷宫。”
灵修心中一痛,便见澈替他跪地求饶,“母亲息怒。平之言行无状,太子妃何辜,况她尚未出月,若身体受损,伤的是萧家子孙。”
来之前他不是没顾及阿言,以为妹妹产子便地位稳固,不料低估了楚氏的无耻,服软是不能服软的,她已经够嚣张了,于是强撑道:“娘娘掌管后宫,阿言犯错,自有权处置,臣藐视君上,也请娘娘赐死。”
“你恨我们却无力反抗,便想死在我们手里?”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每个反对她的大臣都来求死还愁什么?女婿美貌懦弱,是件好事,她心情好了一些,“你的命属于燕安,我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胆敢自尽,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都会给你陪葬。”
她每句话都在表达着不屑,灵修的自尊心受到未有的打击,愤怒吼叫:“我不会自尽,我要你赐死我,光明正大的,你不杀我,会后悔。”
“怎么,父亲死得窝囊,你便想做一回勇士,替他慷概悲歌?”楚氏耐心终于被耗光,目光狠戾,“赐死怎么够,天牢里有一百八十种酷刑,柳郎不想试试?”
酷刑?炮烙、剥皮、腰斩、凌迟……大脑飞速运转,这得受到什么时候,“来吧!”嘴上逞强,眼里的恐惧却已将他出卖。
“母亲!”澈大声制止,重重叩头,再次求道:“平之罪不至此,为了燕安,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跟来做什么?”澈今天的行为着实让她意外,她皱眉看着一向听话的小儿子。
“为母亲分忧。”萧澈回答道。
“他威胁我,你听到了。”
澈迅速起身,一拳将平之打倒在地,拳并不重,是他被皇后吓得双腿打颤,才站不稳。一回头,澈已经抽出殿前宝剑,横在他面前,“若母亲需要,儿子立刻替您杀了他,燕安要怪,就让她怪我这个哥哥。”
头上澈的声音传来,依旧很好听,紫宸殿地砖的冰凉让人难受,明晃晃的剑光提醒他闭嘴,皇后没有再计较,“澈儿贴心,先留他一命,带回去好生教教规矩。”
“母亲宽厚,是他的福气。”澈拱手将宝剑归还,再一把将他拎起。
他被捡起来的时候,瞥过皇后,看到睥睨众生般高高在上的一张脸,她是如此高贵端庄,自己如此卑贱荒谬。
一路上他想说话,都被澈制止了,回到王府,澈屏退下人,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卧房,盖上软被,放下纱帐,焚安神香,在旁亲自照顾,静静守候他。也许是太累,也许是紧张地神经得以放松,他闻着熟悉的味道,翻了个身就抱着被子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天牢里一百八十种刑罚都有什么?”他从床上爬起来,看向澈,神色认真。
澈被他问得一愣,避而不答,“别怕,母后不会把你怎样。”
他也回过神来,想到皇后笑容狡诈,“刑不上大夫,我就知道她吓我的,可我真被唬住了。”
“吓你是真,可你今日所为,还管什么刑不上大夫?”澈幽幽道,把方才厨房送来的参汤放在案几上,不再睬他,自己捧着书卷默读。
他察觉到低气压,乖觉闭嘴喝汤,清香微甜很好喝,想问怎么做的又不敢,无聊得上上下下打量屋内的陈设,被澈甩下书本的声音吓了一跳,怯怯望去,听到一声责问,“你今日是来诀别的?”
“啊。”他心虚了,眼神躲闪,一时却找不出个好由头,见澈脸色越来越黑,攥着被子,往后缩了两缩,大脑飞速旋转,澈把他从皇宫拖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今日不该来,更不该由着他跟去,不然现在大概已经得偿所愿再赴黄泉了。可是面对澈,他不敢说真话,也不敢说假话,只能可怜的躲一躲。
“方才在殿上还能言善辩,现在怎么了?”
“对不起,我没想把你拖下水,真的。”灵修急急解释,他本惊魂未定,被这么一问,紧张得冷汗直冒,后背的衣服都打湿了,黏在身上。
“你不是真心道歉。”他的声音更冷了。
“不不不,我很真诚,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嘛。”灵修百般央求,见他不为所动板着脸,怨道:“你还怪我?我本想求个好死,你又去做什么呢?这下好了,皇后只怕误会你我结党,以后想摘也摘不干净了。”
“难道我会怕吗?”澈盯着他,“你道歉只是想让我消气,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更不觉得自己荒唐。”那人仍是不解,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澈走回来,坐到他面前,耐着性子引导,“平之,我视你为至交,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不知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如果你是我会开心吗?”
如果两人换一下,澈来诀别,那拼着永世堕入畜生道,也要陪他一起吧,可他也会这么想吗?灵修呆呆望着他,泪水不觉噙满眼眶,半晌吐出一句,“我们不一样。”wWw.xqikuaiwx.Com
澈原本怜他体弱,正懊悔话说得太重,听了这话,更加气极,重重吐了两口长气,才道:“你竟如此看轻我,难不成这世上只有你柳家公子重情重义,我等皆是些薄情寡信之人。”
见他认真,灵修羞愧落泪,伸手扒拉他的袖口,死死攥住,半是讨好半是撒娇,“澈,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你是我唯一的眷恋,既然一时死不了,就请你收下我这条命吧,今日是我莽撞,我以后都听你的,乖乖的,再也不惹事了。”经此一遭,澈的形象在他心中高大起来,更重要的是,他被骂醒了,知道两人的命运相连,再胡闹,第一个拖累的便是澈。
“信你个鬼。”他一哭,澈的气就烟消云散了,故意板着脸逗他。果然,他更卖力地撒娇,两只手一个劲摇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喜欢乖的,我会努力,你别这样嘛。”
“乖的?”澈心中疑惑,却忍不住笑意。
灵修一见哄好了,立马又得意起来,“别不承认,看你府里,上上下下井然有序,侍从一个比一个守礼就知道了。”
“宫里规矩多,我这已算好的,我不要你的命,只望你明白,我把你当作知己好友,希望你也如此。”澈严肃的时候像一个小老头,跟他的脸完全不相符,灵修有些恍惚,他则继续道:“你的不幸是我的家人带来的,你不计前嫌来同我告别,我该谢你才是。”
“不用谢,应该的。”
“你……休息好了就回去吧。”
“啊?哦……”郁闷,这人怎么又不高兴了,他刚要下床,差点栽倒,原来腿还软着,澈看着一脸无辜的他默默叹了一声,“歇着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日,灵修要退婚的事传遍了长安,一时间,人人皆道他心如死灰,恐将不久于人世。
柳府的人奉命搬到了公主府,寄人篱下,恪守规矩。在王府住了一晚,被送过去后,一直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为别的,既然说好把命给澈,自然不能再作死下去。
公主府的规格比澈的王府还高一些,足见陛下对燕安的宠爱,灵修才来一年,对柳府自然没有眷恋,见此地奢华舒适,便顾着享受,乐不思蜀了。
红叶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吐槽道:“大家日夜为你忧心,你倒安逸。”
“有什么担忧的,我如今是笼中鸟、金丝雀,最重要的就是欢欢喜喜地接受主人的施舍。”他不以为然。
“好难听的话,亏你说得出口。”妮子呛道。
“我说错了吗?”灵修笑问。
“你没错,我有吗?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干什么冲我说。”红叶闷闷回道。
一时屋里陷入了沉默,宫里派人来,流水一般的补品珍玩,像是燕安趁着未出阁要把燕宫给搬空,他特许不必谢恩的,索性连房门也不出一步,倒是内监送完还不走,红叶回来说,公主闹着出宫,陛下和娘娘请他劝劝。
灵修点点头去修书,红叶在旁研墨,小声说:“公主很在意你。”
他没听见一般,只顾写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写完道:“你再去装一盒红豆,送与公主煮汤喝。”
待人走后,他一人静坐,最终这婚是不得不结了,回想起前世对好友结婚的不解,心中苦涩,起身拿出与寒儿初见时的画,无声问道,女孩子都喜欢结婚吗?
红叶回房见他拿着方以寒的画像,忙一把夺过,斥骂:“你疯了,这是什么时候,你还三心二意!”
“我没有,我就看看。”他委屈辨白。
红叶却是个狠心的,不被他的可怜打动,厉声道:“不许看,这画留着也是祸害,不如烧了干净。”说着便把画丢到炭火中。
画作被烧毁才是它应有的归宿,灵修无动于衷,淡淡道:“你才疯了,一张画,急什么?”
“你安生些吧,这儿不是柳府,一时被瞧见,不知又要出什么事呢。”皱眉唠叨一会儿,又问:“那诗是思念方小姐时所作的吗?”刚刚见他一挥而就,就疑惑,现在看他对画伤神,更加怀疑。
“当然不是,捡来的。”聊起这个,他眼神转冷,声音也冷。
那样温柔的诗句,配上他的冷脸,显得格格不入,红叶吐槽:“你怎么像个没事人。”
“公主患相思,我以红豆解之,尽臣子本分罢了。”他不想再说,起身又往榻上躺着了。
“婚期越来越近,你还是这副死样子,真让人发愁啊。”她的语气显得忧心忡忡,俨然添了几分稳重,像采薇的亲妹妹。
“你愁什么?”
红叶看他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公主府再大,于万里江山不过一隅,你实在不喜欢,咱们便杀出去,就是死了也好过仰人鼻息。”
“一隅之地,若能偏安,不失为佳所。”小妮子的话他很感动,只是现在有了记挂的人,不能冲动。
“人心好斗,岂有安宁之日。”才出柳府,又入公主府,要做游侠的红叶,终是被义气给绊住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一梦闲人更新,第 43 章 求死失败,入住公主府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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