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敢懈怠，越往兖州走也就越荒凉，他们走的是官道，已经能看到路边冻饿而死的尸骨。
易欢自幼长在深宫，见到这种惨状，吓得躲进马车里，不敢轻易踏出，红叶倒是胆大，遇上尸骨还不慌不忙地上前查验一番，那柳叔孝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直称她为奇女子，各种殷勤照料，红叶一向冷厉，不觉间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
“恭喜啊，出来一趟，你也遇到仰慕者了。”
红叶原本很高兴，听他言词轻浮，皱眉解释道：“他没见过江湖女子，好奇而已。”
“这就不好意思了？”他心里视红叶不同寻常，见她也小女儿情态，摇摇头，“红叶你要习惯被赞赏，等你往后一展风采，仰慕者少不了的，别早早被人哄骗交了真心去。”
“什么？真心……”红叶扑哧笑起来，狡黠反问道：“义兄这是经验之谈？”
“啊？”一片好心却被红叶取笑，他啐道：“去去去，看你的医书去，少在我面前晃悠。”
“那位小大人，家中已有妻房。”红叶笑眯眯地扔出一个雷，炸得他有些焦，“他看着很年轻。”
“已过弱冠之年，孩子都有了，让你偷懒不吃药，犯糊涂了吧。”红叶笑得嚣张。
“行吧，算我没说。”他转头掀起车帘，眺望风景，“不过你怎么知道？”
“他们聊天，我听到的啊。”
搞了一个大乌龙，灵修更加兴致缺缺，一路懒懒散散，也就到了。
方公谨正在府衙等着他们，他憔悴了很多，那副贵公子的骄矜气也不见了，更加老成，一见面顾不上说话，便要带着柳叔孝去赈灾。灵修连日颠簸，骨头都快散架了，想到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不敢说不去，正要跟上他们，老方连连摆手：“平之，我等去派粮，你先休息，明日验收成果便是。”
灵修如蒙大赦，感激不已，跟衙役到住所。
“州郡府衙如此，民生凋敝可以想见。”他不由感叹，坐到椅子上。
红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按头，正好他头痛难忍，便问：“嗯？你怎么知道？”
“要不我是大夫呢？”红叶轻声道，心想，他若能看到自己面色惨白，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
“公子若是难受，不如躺下睡一会儿。”
“他能睡早睡了。”红叶吐槽，随行一路来，他的睡眠状况一日差似一日，即便到了住所，仍紧绷着神经，也不知那副懒散的样子做给谁看。
“那怎么办？”易欢急忙问。
“这儿有我，你去熬了安神药来。”红叶吩咐道。
等易欢下去，他幽怨开口：“你使唤易欢倒是顺手，可我说过不喝药。”
“我新配的药方，不苦，甜的。”
他哑然失笑，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坚持道：“那也不喝。”
红叶的按摩使他无意间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中歪着床榻睡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公谨已经回来，好像等了他许久。
“老方，你回来了。”他欣喜道。
“快来吃饭吧，如今粮食少，委屈你将就些。”饭菜上桌，老方正招呼他过去。
他笑着坐下，以为会是窝头稀粥，没想到却是洁白的馒头、绿菜还有一汤，“这算什么将就，我在家也是这么吃的，不信你问红叶。”说着先端起水杯，刚一入口，他的眉头皱起来，艰难咽下。
老方笑而不语，拿起木勺给他舀了一碗汤，“喝这个吧。”
“谢谢，你们今日派粮还顺利吗？”他随口问道。
“很顺利，你们来之前各地救援的粮食就先到了，还不至于太狼狈。”公谨说话越发沉着冷静，让人摸不着头脑，“寒儿嫁给太子，是你去劝的？”
“是，我以为你会高兴呢。”他小心回答。
“我当然高兴，也感激你，帮助殿下完成心愿。”如此客气又如此生分，灵修哼了一声，没答他的话，他继续道：“听说睿已经入主东宫，担任监国之职。”
“你既然问起，刚好，来之前他有封私信要我带给你。”他抽出怀中信笺，这次见面不如想象中温馨。
“宁王殿下，如今也懂得礼贤下士了。”方公谨不阴不阳的语调，惹他发笑，“怎么？担心以后辅佐他会很辛苦吗？”
老方也笑，意味不明，“我倒不辞辛劳，盼他能做个明君。”
眼看他憔悴落寞，灵修心中不忍，安慰道：“睿才能不及殿下，但好在他愿意学。”
“平之啊，你看到了百姓生存之艰，要叫他们等一个君主的成长吗？”方公谨淡淡开口，语气中透着疲倦。
“老方你心怀天下，可再不满又能怎样呢？”灵修一面劝他，一面暗暗担忧，方公谨与睿也算有些情谊，尚且对他如此不满，那么其他的臣子，会乖乖听话吗。wWw.xqikuaiwx.Com
方公谨看他把一碗汤喝光，“殿下走了，朝堂之上恐怕再生变故，诸事小心吧。”
他不以为意，“还能变成什么，娘娘退居后宫不再理政，手中的势力倒一点没消减，只是这再与我们无关了，父亲已经答应了我，待我婚后，辞官回乡不问政事。”
老方呵笑一声，抬眼见他迷惑不解，忽觉多说无益，抬脚走了。
冷夜无声，一片死寂，青纱帐里沉香与古木香混杂在一起，闻着倒别有一番安适宁静之感。红叶知他畏寒，给他揣了五六个汤婆子，易欢只怕他睡不安稳，晚上硬是搬了张小床榻睡在外间。
他果然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老方的欲言又止的样子，这种被当做傻子的感觉太难受了，究竟忽略了什么，才会落到这地步。
朝堂会生出什么变故呢？他与这盛世王朝本就格格不入，今天被老方一提，更加不安起来。
正在辗转反侧，外间传来一声叹息，“公子睡不着吗？”
“嗯？你怎么还没睡？”他问，易欢皮猴一样的性子，今天该累坏了才对。
“红叶姐姐下午就去帮忙了，我真是没用。”
“明天咱们也去。”
“公子，易欢不知道你在发愁什么，只觉得，您难得出来一趟，若还受旧事所累，兖州不就白来了。”
他听后轻笑，易欢这孩子，越来越像红叶了，“难道你不担心合欢吗？我听说他原本要为奇殉葬，被睿拦下来。”
不想易欢却冷静道：“哥哥心里只有先太子，若为他殉葬也算死得其所。”
“你倒是想得开。”
“公子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易欢似是感叹。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本是误入此境的异乡人，既然来了，玩个痛快便罢，怎的没了一个太子，就这副样子了，一定是原主太多情，影响了自己，难怪身体好一阵歹一阵，如此，我也不愁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柳府，楚熙嘉带兵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来，把父亲和阿言抓走了。他忙问：“将军这是何意？”楚熙嘉不慌不忙地回答：“柳弘毅和柳言涉嫌谋逆，驸马还是别管他们了。”说完便要打马离开，他眼疾手快地翻身上马，与楚一道见了皇后，“娘娘，我父亲和妹妹不会谋逆的，您一定误会了。”
皇后大笑，“柳郎，你去问问他们吧。”此话刚落，不知怎么地就到了牢狱里，见父女两个关在一起，他赶紧上前，心中急切，“你们快告诉皇后没有谋逆啊。”阿言倏地站起来，言之凿凿道：“哥，我们就是要谋逆，我们反了，你别娶公主，我也不嫁什么皇子，他们萧家人阴险狡诈，不配坐江山。”看着激动的阿言，他有点发懵，“阿言，坐江山很麻烦的，你们两个人怎么反啊？”父亲悠悠开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父亲，咱们不是说好回乡吗？”他小心提醒道。“顶着罪名回去？”柳大人没好气地说，他见有希望，忙追问：“可以没有罪，你反吗？”父亲道：“还反什么，你快完婚给柳家留个后吧。”
他一听这话，激动地跑到皇后那里，燕安也在，见到他像小兔子般跳过来，“柳郎，你别担心，我母亲跟你开玩笑的，马上就把他们放出来。”皇后在一旁笑而不语。
新婚之夜，父亲无罪释放，阿言却死在狱中，血流不止像是要流到新房，把新娘子的头巾染得更红一点。他大惊，一把推开燕安，隔天父亲被带到法场，由他监斩，又是无尽的鲜血向他涌来。
他们来的第二天便开始下雪，天寒地冻的，他偷闲冬眠了几日。这天雪后初晴，天地一片白茫茫，红叶与他，一红一蓝走在街上，为这个沉浸在灰色忧愁中的城市添上一抹色彩。
“大白天的，还挺安静。”他随口说道。
“兖州百废待兴，哪比得上长安。”
“处静有静的好处。”灵修笑道，灵机一动，拉着红叶说：“不如不回去了，就说我暴毙，咱们从兖州出发，走到天涯海角。”
“大哥，我想行走江湖，不是亡命天涯。”红叶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正要理论，却被街角的烤肉香气吸引力注意力，“他烤什么呢？”
红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穿着破烂衣服的小男孩，手里的棍子上插着黑漆漆的不明物，脸色陡然一变，“老鼠。”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一梦闲人更新，第 34 章 远赴兖州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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