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人心不古似虎狼，其心不正胜蛇蝎

　　书接上文。

　　赵老大匆匆离开马记老店，董小五随后跟踪而去。

　　赵老大晃着胖身子径直朝前走，百米开外便是董小五。董小五不敢跟的太紧，生怕赵老大发现自己。

　　走到一家福瑞茶楼前，赵老大停住脚步，朝四外观瞧。董小五紧忙闪身躲在一处门楼中，好悬没被他看到。

　　茶楼伙计见门口来了个白胖先生，不用看口袋，只凭这身囊膪，就知这位百分百是位阔爷，穷根子哪配有这身膘。

　　阔爷登门，还不赶忙往里招呼？伙计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让赵老大里面请。

　　赵老大抬脚进去，董小五探出头，瞅赵老大晃着大腚蛋儿进了茶楼。他纳闷，为嘛到茶楼来，莫非那人在茶楼与他会面。不行，我必须要探个究竟！

　　进去，不行。冒冒然走进去，万一刚进去就跟赵老大打个对脸，该怎么说？告知是来喝茶的，他信才怪。难办，事儿难办。

　　正在董小五愁烦之际，那个伙计肩头搭着手巾板儿走出茶楼，站门前迎客。

　　董小五计上心来，心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五爷今个儿要舍财了。

　　董小五平日吝啬，一个大钱掰成两半儿花，今个儿不破财也不行了，他咬着牙掏出一块白晃晃的银洋，在手心掂了掂，心里有些舍不得，把这块银洋送出去，跟抽他一根肋条差不多。舍不得，也要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五爷我舍得！

　　他贴着墙边往前走，离着茶楼还有十几米远时，他边招手，嘴里边喊：“喂，喂，过来，过来……”

　　伙计一瞧，嚯，好难看的丑鬼啊。看打扮这位不是什么有钱人，有心不搭理，可又怕得罪客人，于是嘴里小声骂着街一溜小跑到了董小五近前。没好气地问道：“这位二爷，嘛事儿？”

　　董小五把掌心摊开，银洋露出。

　　伙计一瞅白晃晃一块银洋，脸马上就变了，由阴转晴，忙赔笑脸：“爷，喝茶啊，里面请，我搀着您老。”

　　“甭介，五爷我不喝茶。我问你，这块银洋你稀罕不稀罕？”

　　伙计用力咽了下口水，一脸献媚道：“爷，我稀罕。”

　　董小五心里骂道：“势利眼的狗东西。”嘴里却说：“那你想不想要呢？”

　　伙计点头哈腰，边作揖边献媚地说：“想，太想了！”

　　“好，那你拿着！”说着话，董小五把银洋递到他鼻尖之下。

　　伙计想拿，一时不敢拿，以往也有阔爷给赏钱，但多说了不过三五个老钱，一块银洋可是他大半月的工钱，活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大方过。他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银洋说道：“爷，您老可别是拿我找乐打镲，您老真给我？”

　　“可不是么，我不打镲，拿着，这块银洋是你的了。”

　　“爷，谢您老，您真是我衣食父母，比我亲爸爸还疼我。”说着话，伙计顺手把银洋接过来，紧攥手心之中，生怕银洋自己张腿跑了。

　　“别贫嘴，拿不能白拿，你要替我办点事儿。”董小五沉着脸说道。

　　“爷，您别是让我偷摸摸给谁的茶碗里面下药吧。”

　　“放屁，那缺德事儿我能干么？”董小五一瞪眼，伙计还真有点害怕。董小五接着说：“刚才是不是进去个大白胖子？”

　　“没错啊，我给迎进去的啊。”伙计说道。

　　“我问你，他跟谁见面？”董小五问。

　　伙计忙回话：“不跟谁见面，一个人包了个雅间，要了顶好的明前龙井，自斟自饮，不让我伺候。

　　“真没跟人见面？”董小五不信。

　　“我拿这颗脑瓜子担保，说瞎话我死爸爸，那位胖爷真没跟人见面。爷，您找他有事么，别是他欠您银子？”

　　董小五接话茬说道：“你小子真机灵，他就是欠我银子。我跟你说实话，你瞅他衣着光鲜人五人六，其实是个老油子，这号人又叫拆白党，专门骗银子的。你可看住了，别一会他喝完茶不给银子，到时候说你茶叶发霉，要么丢几个干巴臭虫进去，不但不给你银子，还要讹诈你银子。”

　　“呀，真的啊？”伙计睁大眼珠子，一脸诧异。

　　“可不是么，我还能骗你。这样吧，你替我办点事儿。我就在对面那家饭馆子呆着，你给我紧紧盯着那胖子，有事马上告诉我。他要敢喝完茶找茬讹诈，我给你出来作证，咱俩把他扭送衙门，你还不知道吧，衙门传出话，谁抓到拆白党，就赏谁十块银洋。到时候，十块银洋全是你小子的，我不稀罕那玩意儿。怎么样，你干不干？”

　　“哎呦，您老真是我亲爸爸，我给你磕一个吧？”伙计眼珠子都红了，十块银洋啊，天爷，大发了。

　　“别磕了，留着给你亲爸爸上坟的时候磕吧。别在这儿贫嘴了，麻溜盯梢去。我这就去对面等你。”

　　董小五转身快步进了斜对面一家云来饭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个绝佳位置，一歪头就能瞧见茶楼正门，赵老大只要出门，就能瞧见。他要了荤素几个小菜，又要壶小酒，自斟自饮带盯梢。

　　半壶酒喝完，茶楼里面那个伙计一溜小跑到了他桌子前，作揖道：“爷，我跟您报信来了。”

　　“怎么，有人跟胖子见面？”董小五忙问。

　　“没有，还是自己一人呆雅间。”

　　“那你跑来报嘛信儿？”董小五没好气问道。

　　“我怕您老着急，于是乎给您先提前报一个。”

　　董小五心说，这小子真够实在，不过这样也好。他点点头，夸了伙计几句，让他回去继续盯着，有事立马来报。

　　伙计转身小跑而去，董小五继续自斟自饮。

　　又过了一会，伙计又来了。

　　董小五忙问：“见面了？”

　　“没有，跟您说一声，这老骗子去了趟茅房，回来又添了壶茶。”

　　“那还不麻溜回去接着盯着。”

　　“是呢，您老。”伙计一阵风跑走了。

　　就这么着，董小五在饭馆子之中一直待到黄昏过后，菜反复热了好几回，那个茶楼伙计隔不多久就跑来报信，但都是老一套，不是上茅房，就是添茶水。

　　董小五心说，怪了，怪了，他不会单单只为喝茶吧？

　　云来饭馆的掌柜子见这位丑鬼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茅房都不舍得去，心里腻歪，可也不敢赶客，只能任由他呆着，可心里又不自在，怕他是个吃霸王餐的混混，吃完喝完掀桌子就跑。

　　到了晚上重新上座的时候，掌柜子过来问一句：“这位爷，您老在这儿坐了大半天了，菜都热过好几回了，这菜也都不对味儿了，您看要不要再添个菜。”

　　董小五一晃脑袋：“不舔。”

　　掌柜说道：“要不添菜了，你老就把账结了吧。”

　　董小五知道这位掌柜心里犯了嘀咕病，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五爷心中不爽，一赌气掏出两块银洋用力拍桌上，问掌柜一声：“这些够了么？”

　　掌柜一瞧，心说这位是阔爷，自己眼浊没看出来，忙赔笑脸：“够了，够了，用不着这么多，还能找零。”

　　“不用找了，都是你的了，拿着银洋一边儿呆着去，别碍着五爷我的眼。”

　　“是呢，您老，您慢慢坐着，有嘛吩咐您老尽管开口。”掌故很是知趣退下。

　　这时候茶楼伙计风风火火跑进来，嘴里磕磕绊绊说道：“爷，跑，跑，爷，他他他，他不见了！”

　　“嘛玩意儿，人不见了？”董小五陡地站起，一脸惊诧。

　　“不不不，不见了！”伙计一脸惶恐。

　　“呸，我不是让你看住了么。怎么人会不见了？”董小五怒道。

　　“我瞅他去了茅房，就没理会，认为他待会还回来接着喝茶，结果死活不见人影，我去茅房找，找不到，里里外外找也找不到。后院有个角门，八成从角门跑了。爷，我那十块银洋泡汤了，您老给我出个明白招儿，我把他逮回来。”到了这份上，这小子还惦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十块银洋呢。

　　董小五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个废物点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蛋吧你。

　　一脚把伙计踹翻，而后转身跑出饭馆，朝着夜幕奔去。

　　董小五万没想到赵老大来了招金蝉脱壳，这坏种究竟哪里去了？董小五没有丝毫头绪，这大半天算是白折腾了，还赔了银洋，倒霉不倒霉。

　　“对，对了。”董小五转念一想，这老小子白天不敢走动，只敢夜里走动，莫非是趁夜去那处破落宅院见云东升么？嗐，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怨我，怨我。”奇快妏敩

　　想到此，董小五撒腿就跑，他依稀记得路，别看天黑，只要不掉烂泥塘子里，管保能找到地儿。

　　找来找去，董小五命好，果真找到那所破宅院。蹑手蹑脚进胡同，悄无声息上了墙，趴墙头似蝎虎子。一瞧，屋里点着灯，八成赵老大就在里面。

　　顺墙面轻轻落地，轻点脚尖到了窗下，顺窗子破洞往里一瞅，果不其然，赵老大坐在云东升对面，两人面前小桌上摆了两个小菜，正在对饮呢。

　　他心中暗暗骂街，把两人的祖宗给诅咒三遍。

　　这时间听赵老大说道：“既如此，咱就这么说定了。此事若能办成，三轩班归了咱俩不说，小玉宝也死无葬身之地。”

　　云东升呷口酒，笑着说：“不急弄死小玉宝，这浪蹄子别看徐娘半老，却也有十足风韵。留给为兄耍上些日子，等我耍够了，把那一身小酥肉都尝过了，再慢慢弄死她不迟。”

　　说罢，两个缺德到冒烟的坏种一阵谑浪笑傲，满口秽语，让人作呕。

　　董小五恨不得冲进去一刀一个宰了他俩，可这小子也是个怂包，有其心而无其胆。再者贸然冲进去，就自己这两下子，不被人家拆零碎才怪。

　　笑罢，只听云东升说道：“赵老弟，当年之事也是天意注定，若非咱俩有缘，也不能今日在此饮酒。”

　　赵老大道：“可不是么，当年我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多亏你老兄搭救兄弟一把，要不然我早就翘辫子归位了。说起当年事，我如今历历在目。要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我，我一家也不会横祸，可他们不倒霉，也换不来我今天的富贵。我那个穷鬼四弟，到今时今日还不知道，他妻儿之死也是因我而起，我骗他说这一切都是大姑父和我爹一手造成，他深信不疑，满心把我当成他好大哥，对我敬爱有加。”

　　说到此，赵老大仰脖把酒灌下，对云东升说道：“说到底，他好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与他都是从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我真不忍心要他命。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云二哥看在我的面子上最终饶他一命，至于其他人或剐或杀与我无关，尤其是那个董小五，今天见到我对我问长问短，让我厌恶。另外他还欠我两条人命，我家老二老三就是因他而死，尽管我跟他俩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可那怎么说也是我赵某人的弟弟。新账老账一块儿算，等完事后，第一个要宰的就是这小子，我非亲手把他活剥了不可！”

　　董小五一听，心说：“我娘啊，原来他什么事情都知道，隐藏的好深啊。赵老大啊赵老大，你可真不是东西，好歹毒的心肠啊！只留他弟弟一个活着，其余的全宰了，还扬言第一个宰我。真悬啊，天爷帮我，让我知道这俩坏种的鬼祟勾当，要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心有余悸，心里念佛，此时又听云东升说道：“好说，好说，你家四弟性命我绝不去动。说到底，我也欠你一条命，若不是当年你放过我，我也不能活到今天。记得当年我到你家宅院偷那半本神仙书，被你发现将我从墙头拽下，举石头要砸死我时，却放我一马。自此，咱俩成了莫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在这所宅院之中左拥右抱逍遥快活，只可惜你后来出了事端，要远离津门，我舍不得却也要舍得，这一别便是三十余年，要不是你后来托人给我带信，我真以为咱俩这辈子也见不到了。来，老弟，咱俩再干一个。”

　　二人一饮而尽，赵老大说道：“可不是么，当年我有幸通过那只灰家仙（鼠友）得到那下半册《控仙决》，一心想要用里面的道道发大财，结果不成事反成祸，招惹了柳家仙，把一家人都害了。要不是我把大姑父脑子弄傻，让他发疯烧了那棵大柳树，那些柳家早就把我给生吃活嚼了。事后，柳家仍不肯放过我，我把你从麻五手里寻来的疯药给他灌下，让他发疯锯了大梁，把那条困在大梁中的千年大蛇给锯断，我早就进了这条大蛇肚子里了。我再告诉你件事，柳家三姑本来是要我的命，让我跟她成亲，结果大姑父成了替死鬼。哈哈，哈哈……”

　　赵老大大笑，脸上丝毫没有愧疚，反很是得意。

　　云东升说道：“照这么说，你四弟的妻儿之死跟被令尊大人锯断的千年柳家有关？”

　　赵老大点点头：“没错！那条柳家大仙被锯断之后，他的弟子徒孙早晚要报仇。我家老四在野外砍蛇，实则那就是柳家仙的障眼法，他砍几刀，妻儿也被砍几刀，殊不知柳家仙儿是借他手杀他妻儿，目的就是要让他断子绝孙，要让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嗐，我这些年一直不敢要儿子，提防着这一手呢，我留在山东那个女儿，实则是我捡来的，并非亲生，她跟我没有血缘，因此柳家不能害她。她一直认为我是他亲爹，对我百依百顺，很是孝顺。可惜我没有儿子送终，我此次回来，也是为了了结此事而来，如今你我已将各自手中半册神仙宝卷之中的奥秘悟出，咱俩便可大事能成。正如你所说，等到事成之后，你我各自娶上几房姨太太，咱俩比着生，看谁生得多。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番大笑。

　　董小五听得宝骨悚然，云东升狠，赵老大比起云东升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于比他更狠。

　　愤懑之际，墙缝之中有只蝎子爬出，董小五身子贴住墙根，挡了蝎子去路，蝎子用毒钩蜇他。

　　董小五挨了蜇，痛苦大叫一声。在地上翻滚几圈后，知道自己露了馅，慌慌张张就要跑。

　　此时屋门打开，云东升、赵老大到了院里。

　　云东升喊声：“赵老弟，别让他跑了！”

　　赵老大冷笑一声：“他跑不了，今夜就是他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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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各位老友，感谢长久对于“大狮”的支持与厚爱。今天是年三十，在此，“大狮”给各位老友拜年，祝各位2020年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津门怪谈之五大家更新，一四五：人心不古似虎狼，其心不正胜蛇蝎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