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苦闷之际,在前院负责伺候客人的大茶壶蛤喇眼来敲小玉宝的门,隔着门朝里面轻声喊道:“当家的,前院来了几个衙门口的差爷,领头的是弹压地面的老架张八爷,他几人现如今在前面要吃要喝,还要咱班上的花魁陪酒。我见几人来者不善,怕他们生事,衙门口的差爷我得罪不起,还请您老过去看看。”
小玉宝一听是张八爷,先是紧缩双眉若有所思,而后眼珠转了三圈,朝外喊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茶好酒招呼着,找几个闲在的姐儿先陪着他们,我捯饬捯饬就过去。”
“得了您呢,我这就去办。”
蛤喇眼转身离去,小玉宝起身走到镜子前,梳梳头描描眉涂涂粉,而后让顺子和瞎老豁陪着自己到前院走一趟。她嘱咐赵老四三人在屋里待着,千万别出头,以免碰上官差招惹麻烦。
三庭子时才听到张八爷三字,恨得牙咯嘣咯嘣直咬,当日就是这老狗食在马猴子家里摆了他一道。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蒙受冤屈受尽折磨,更是险些惨死大牢之中。在他心中,张八爷是他的对头,他的冤家,他发誓总有一日要这老小子好看,不把他大筋挑了决不罢休。
恨归恨,今天不是报仇的日子。三庭子心里明白,凭他的本事绝不是张老八的对手,他耍得那都是混混打架的野路子,张老八手底下有真功夫,要真当面交手,不出三个回合,管保要吃亏。要对付这老小子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打闷棍套白狼,趁其不备从他背后下刀子才行。
三人在屋里待着,赵老四愁眉紧锁,三庭子满脸怒气,就董小五没事人赛的,站起身背着手东瞅瞅西瞧瞧,迈着四方步嘴里还哼曲儿。这小子心够大,漫说那个被挂在衙门口的是徐老秃,就是他亲爸爸,他估摸着也不着急。他奉行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没路那就乖乖退回来,绝不冒险走死路。要说这也是一种好心态,可忒是没心没肺了点儿。
董小五在屋里转了十几圈后,用手划拉划拉肚子,说自己饿了,又埋怨小玉宝不仗义,光管茶水不管点心,这哪是待客之道,纯属糊弄局儿。
三庭子心里烦,让他别嘚啵,不够人烦的。董小五鼻子里面“哼”一声,说道:“我不嘚啵,可我肚子嘚啵,它这会子咕噜咕噜叫魂儿呢,我这人有个毛病,肚子饿了要不吃点东西,一会就腿软,再一会就头昏,饿到坎上就瘫地上起不来。”
三庭子骂他一句:“你死不死啊?”
“咦,死了还行,我还没活够呢。这样好了,你俩在屋里待着,我到后厨找点吃的,三轩班以前我总来,后厨在哪我闭眼都能找到,一会我吃饱了,捎带脚给你俩弄点儿回来,别说五爷我不仗义。”
说着话,董小五嬉皮笑脸开门走了出去,三庭子本想拦住他,赵老四喊住三庭子,说道:“算了,这种人就这德行,他在这儿乱溜达,咱更烦得慌,他滚蛋咱反倒清净。嗐,这会子我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徐二哥嘛样儿了。我看这样得了,你在这儿待着,我偷偷到衙门口看看情况。衙门口的差官现如今就在班子里,看管衙门口的差官估计人数不多,若是能救我就把徐二哥救下来,若是不能救,我就自己回来,咱再从长计议。徐二哥对我有大恩,他若有个好歹,我活着也就没嘛意思了!”
说着话,赵老四猛然起身,大步朝着门前走去。
还没等到他走到门前,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三庭子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身后,举手在他后颈处击打一下。
赵老四“啊”一声,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旋即栽倒在地。
三庭子将他腿带子接下来,将他双手双脚捆住,嘴里说道:“哥啊,对不住了,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我那好友浆子刘也不能惨死;若没有我,徐二哥也不能落到这步田地;一切皆由我而起,这事儿当是我去解决才行。我三庭子这辈子有福气,认识你跟徐二哥这样的好哥们儿,我这一辈子不亏了。哥啊,你好生睡一会儿,弟弟我去去就回!”
说完话,三庭子开门走出去,反手关门时,朝着地上的赵老四又看了一眼,旋即把门关上,撒腿出院,消失在夜幕之中。
放下三庭子暂且不提,只说小玉宝,到了前院大厅,一见七八个差官围在大圆桌前正拉着几个姐儿架秧子起哄呢。
其中有个黑面大汉叫唤的最热闹,此人膀大腰圆,顶天杵地,脑后大辫儿粗又亮,脑门子冒油光,眼神之中透着精气神,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咋咋呼呼,好赛戏班子里面的大花脸,小玉宝一眼瞧出他就是张八爷。
再往旁边看,摆着腰刀和棍棒,还要两挂铁锁链,这些都是拿贼办差的家伙事儿,带着家伙事儿进窑班子可是大忌讳,这里是阔爷玩耍消遣的地方,官差若非奉了差遣,绝不敢带刀拿棒进班子。说句硬气话,就是县太爷也不敢轻易带人到班子里拿人,如今这些狗食玩意儿反了天了,愣是带着家伙事儿到窑班子放肆,这其中定然有事儿,要不然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小玉宝嘛样的大人物没见过,这些狗头小子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几只臭虫,尽管膈应人,可也不能真当臭虫捏死他们,此时还要赔笑脸才行,谁让自己是下九流呢。
小玉宝抬高嗓门,拉个长音“呦”了一声,接着款动莲花步到了几个差官近前,朝着张八爷喊道:“这不是张八爷吗?我说今个儿左眼皮子直跳呢,一大早就听到院里喜鹊叫,我心说八成今个儿有好事儿,等了一白天好事儿没来,原来好事儿等晚上才来,各位爷们儿轻易我不到我这糟班子捧场,今个儿这是吹得那股子喜气,把您老几位吹到我班子来了。”接着朝站在一旁的蛤喇眼和瞎老豁喊道:“你俩还杵着干嘛儿啊,没瞧见咱班子来了贵人么?还不快些让厨上炒几个拿手小菜出来孝敬几位贵人吃喝。”
张八爷一瞅小玉宝出来了,大脸盘子满脸堆笑,哈哈大笑几声后,朝着小玉宝说道:“咦,大当家的越发青春了啊,瞧这小身段儿,要肥有肥要瘦有瘦,还真你妈的稀罕人儿。瞧这小脸蛋儿,楞赶上二八大姑娘了,我猜大当家后院八成养了小白脸儿,大当家定然是吸了阳气儿,越发滋润自个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一番混账无礼的粗鄙之言,那几个差官被他这番话惹得哈哈大笑,一个个起哄架秧子,挤眉弄眼满口荡词,连个人样儿都没有。
这要换别人早就急眼了,可小玉宝不急不火不怒不恼,粉扑扑的脸蛋儿始终带着平和,嘴里骂声“德行”,跟着差官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夹杂放浪之声。
笑一会子,小玉宝说道:“张八爷这张嘴是好嘴,可惜这辈子投错胎了,这辈子不该投老爷们儿胎,该投老娘们儿胎,该着当个巧嘴媒婆,替人保媒拉纤,管保这辈子不愁吃喝,顺带当积德了。”
小玉宝话里有话,逗闷子的同时,顺带把张八爷损了一损。
张八爷嘛人物,常年在衙门口当差,嘛样的怪鸟没见过,嘛样的话语没听过,他一听小玉宝损自己,可也不恼,而是陪着哈哈大笑。这地方就这样,越是打情骂俏,越是惹人开心。有些阔爷钱多人贱,姐儿开口骂他们的娘,他们不但不恼,反倒越骂越开心,这不是犯贱这是干嘛?
双方又逗了半天闷子,那些差官好吃好喝好伺候,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搂着姐儿一个劲儿嘬。
小玉宝亲自敬酒,亲自给每个差官夹菜,把这些人伺候好了之后,她靠在张八爷身边,纤纤玉手端起酒盅,亲自送到张八爷嘴巴,灌他喝了三盅后,笑呵呵问道:“张八爷,咱都是敞亮人儿,有嘛事儿也就别局着面子了,您给我交代个底儿,你来我班子不会只为消遣开心吧。”
张八爷颜色一沉,眼珠子透出凶光,直勾勾盯了小玉宝看了一会子,这眼神瘆人发毛,单是余光就足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然而小玉宝却一点也不怕,始终笑盈盈乐呵呵,好赛张八爷那对眼珠子根本不存在一般。
看了一会子后,张八爷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掐住小玉宝的杨柳细腰,用力往身边一拽,小玉宝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一下登时令她花容失色,好在她为人练达,马上恢复原貌,笑着骂一声“缺德”。
张八爷将小玉宝拽到身边,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小玉宝推了他一把,而后似条滑溜花蛇一般,只扭动几下,便挣脱张八爷的大手。而后脚底一转,旋即到了张八爷身后,用纤纤玉手搭在他肩头,做按摩状。
张八爷心头一惊,心说小玉宝真有能耐,竟懂得以柔克刚,几下就能从自己手中脱出,厉害啊。若再转身抓她,只恐在弟兄们面前出丑,于是哈哈笑了两声后,推到酒盅端起酒壶仰脖灌下,扭头朝后说道:“常听闻三轩班大当家小玉宝能耐大,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实话对你说了,咱爷们儿今个儿来不是来占你班子便宜来的,要想占便宜咱们不能等到今天。你也瞧见了,那边桌上摆着家伙事儿呢,这是咱们抓贼办差的吃饭家伙,亏了它们,咱们才能混上饭辙,一家老小才有嚼谷。明挑了,今个儿咱们是办差来的,哥几个不能白吃你喝你,还要从你班子里替你抓个小贼出来,保你这班子从此清净。”m.xqikuaiwx.cOm
小玉宝心头一颤,不知他要抓谁,莫非三庭子他们来班子的事儿走漏了风声,张老八带人抓他几个不成?不能啊,要那样的话,该进后院抓人了,不能在前厅吃喝,这不摆明要让人有逃走机会么?
她眼珠转了转,笑问道:“呦,您老这是吓唬要饭的呢?我这班子虽说上不了台面,干的是暗门子生意,可咱奉公守法,犯歹的不干,犯腥的不吃,年年月月太平银子送到各位大人手里,说到底咱不是一家人么?怎么一家人说出两家话,还要拿刀拿棒到我这班子抓贼来了。我这班子还有贼啊,我咋不知道呢?”说着话,她扭头对瞎老豁和顺子几人说道:“你们谁是贼啊?官爷今个儿抓你们来了,你们谁是贼麻溜儿站出来,省的一会让官爷亲自动手拿你们,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们。”
说话之间,小玉宝给顺子和瞎老豁使了个眼神。两人立马会意,知道大当家这是让自己去后院通知三庭子几人快跑。
几人连连摆手,都说自己是良民,嘛缺德事儿也没干过。瞎老豁说道:“呀,厨上炖着大鹅呢,这会子准炖烂了,我去给端来,让几位官爷尝尝咱大厨的拿手大菜。”
话音未落,瞎老豁转身快步就要离去。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张八爷从椅子上腾身站起,飞身到了瞎老豁背后,探大手一把拽住他脑后大辫儿,往回用力一拉,瞎老豁疼的“嗷”一嗓子,张八爷说一声:“小子,想去通风报信,你当八爷是嫩雏儿呢?我让你小子变大鹅。”
说着话,张八爷飞起一脚,正踹在瞎老豁大胯上,这一脚有力道,愣是把瞎老豁踹飞出几丈远,要不是瞎老豁身子骨硬实,非摔散架不可。
他这一动手,那几个差官呼啦站起来,各自拿刀拿棒,其中两个小子把大铁链子一抖,呼啦乱响,这歌舞升平的班子瞬间变成修罗场,眼看就要出事。
小玉宝这会子撕破脸,扯嗓子大骂差官放肆:“狗食崽子,撒野也不瞧瞧这是嘛地界儿,我给足你们脸面,这可好,给脸不要脸了,要干嘛?造反呢?再敢撒野,找到胡鼎仁头上,让你们头儿收拾你们。”
张八爷听后哈哈大笑,而后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喊道:“告诉你吧,今个儿我们来,就是奉了胡太爷的令。小玉宝,要识趣儿,就把人你藏得那个小丫头交出来;要不识趣,哼哼,弟兄们,把这浪蹄子给我锁了!”
小玉宝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张老八到此不为三庭子他们,而是为抓小红而来。
她刚想明白,就听哗啦一声响,一挂冰冷锁链已经套在她脖颈之上!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津门怪谈之五大家更新,一零四:不知谁人走风声,祸事驾临三轩班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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