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把好人视羔羊。
忽有一日杀心起,
手黑心歹丧天良。
上文书说道董延双随钱有财进了床下地窖,说是地窖,实则就是暗道。待得董延双看清昔日枕边人喜凤那张脸之后,吓得喊了一声“鬼呀”,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娇美似天仙的喜凤现如今变成幽冥厉鬼一般。整长脸没了人样,脸皮如碎布一般一块一条耷拉着,一只眼珠子光剩黑窟窿了,鼻子没了,嘴顺着腮帮子割到耳根子。她似乎从董延双喊出的那声“鬼呀”中听出是丈夫的声音,瞪着那只好眼搜寻丈夫的身影,待她看清那个人就是当日跟自己山势海盟的丈夫之时,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张鲶鱼般的嘴大张着,顺着耳根流下黏黏糊糊的血水,嘴里光有牙而没了舌头。
董延双不敢再看,吓得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挣扎爬起身,朝着洞外爬去。他顺着梯子爬到洞口,一把推开站在洞口旁的钱三江,想要冲出门时,突然一个人影挡在门前,张开双臂拦住他。
董延双被这人突如其来的拦阻惊得一跳,他恍惚之中觉得面前的人影好熟悉,止住脚步抬头看,面前人正是喜鹊。
此时的喜鹊双眼含泪,一脸的哀怨。董延双不跑了,不闹了,不喊了,他吓到了,胆快吓破了。他双手抱头用力摇晃,想要摇醒自己,他认为这一切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只要自己醒了,这场噩梦就会散去。
可这场梦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因此这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就发生他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他拼命摇头拼命撕扯自己头发,但依旧无法从这噩梦中解脱出来。突然之间,他松开撕扯头发的手,将一只手高举抡圆朝着喜鹊那张娇美粉嫩的脸庞打去。
喜鹊把眼一闭,不躲不闪不搪,任由他的大手挂着风朝自己打来。
就在那只大手要触及喜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之时,突然刹住,这只大手如木雕一般,停在喜鹊的脸颊旁一动一动。
董延双打不下去,他不忍自己的大手打在这平日供自己轻揉慢搓的俊美脸蛋儿之上,若那样,这张脸便不美了。喜鹊定然会为此而哭泣,他最看不得喜鹊哭,每次只要喜鹊一哭,他的铁石心肠便会如烈火燃冰一般瞬间熔化。喜鹊的哭好似有某种魔力,让他招架不住。
“打啊,你为嘛不打了?打死我,给你的喜凤解气,给你的喜凤报仇,你打啊,打啊……”
喜鹊梨花带雨,让董延双打死自己,她知道董延双下不了手,若抓不住他的心脉,怎么降服得了他的人。这就是这个女人厉害之处,她远比董延双能耐大得多,若她真把浑身解数施展出来,管保能把董延双玩得团团转。
这时候,钱有财从暗道爬了出来,他把活板扣好,盖上红布,将木床推回原位。
董延双站在喜鹊面前捏呆呆发愣,钱三江走到他近前,在他肩头轻拍几下,说道:“延双啊,下面具体嘛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知道瞒也瞒不住,不如把事儿挑明了,让你死了这条心。你随我去书房,让喜鹊陪着,咱们几个把善后的事儿拉叨拉叨。”
钱三江说完话,朝喜鹊使个眼色,喜鹊闪开去路。
钱三江迈大步出屋,喜鹊跟在他身后随他去了书房。钱有财到了董延双近前,叹口气说道:“二哥,事已至此,认命吧。走吧,在这儿杵着算嘛事儿?”
由钱有财陪着,董延双进了钱三江的书房。喜鹊坐在一侧手拿香帕抽泣,钱三江则一声不吭等着董延双的到来。
钱有财搬过一把椅子,示意董延双坐下说话。
钱三江开口说道:“延双啊,听我一句好良言相劝,你现在有钱有地有身份,不再是当日穷苦之时的董延双了,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周全,不能把意气全部用在儿女情长之上。还是那句话,你我都是干大事的人,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误了前程,你是个大有前途之人,且前途不可限量,现如今又有喜鹊这个贤内助陪伴左右,你难道还不知足吗?喜凤跟你我不是一路人,若将她留在身边,云家那边怎么交代?强行将其送回去,早晚跟今日你看到的一样,云东升的老婆也不是善类,喜凤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怪就怪她命不好,这就是她的命!“
这番话一字不落的灌进董延双耳中,他觉得这番话不无道理,自己现如今已经有了富贵和娇妻,难不成为了一个女人而葬送了这些?不能,万万不能,好日子才刚开始,自己还没享受够。
自古有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经历富贵,重归贫苦之后是断然活不了的,董延双穷够了,穷怕了,他不想再受穷了。
他抬眼看看抽泣之中的喜鹊,看看一脸严肃的钱三江,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钱有财,“嗐”一声后,把脑袋使劲一晃,用力一拍大胯,说声“也罢!”
他遂问钱三江如何处置喜凤,钱三江说道:“处置喜凤犹如捏死一蝼蚁,不过这事儿我要让你亲手来干,为的是让你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也权当你尽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亲手送她上路吧!”
董延双浑身打一冷颤,难道要用自己这双手杀死喜凤不成?
没错,钱三江就是要让他这么做,让他彻底断了过去的任何念想,让他死心塌地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转过天来,家住大悲院附近的三仙姑传出话来,说天津卫丢孩子的事儿她给断清了,这些勾当都是狐妖干的。因此她让人提防着点儿。另外她还算到这只狐妖受了伤损了道行,不出三日,自己定会将其抓住。在三仙姑没说这些话之前,她家里去过一个人,这人就是钱有财,三仙姑这番话是用五十两银子买的。
三日之后,三岔河口,早已聚满等着看狐妖的人。天不亮就有人传出话,那个狐妖让三仙姑给降服了,三仙姑有法令,要将此狐妖活活烧死,让她给天津卫那些被偷走的孩童偿命,让她灰飞烟灭。
为了看狐妖,许多买卖人上板打烊,许多读书人放下笔墨,就连衙门口的太爷也亲赴现场,他要亲眼瞧瞧祸害一方太平的狐妖究竟是个嘛样儿?
人丛之中,还有不少洋人的身影,他们有的来自租界,有的来自望海楼教堂,他们的国度之中也有妖精的传说,但谁也没有亲眼看到,今个儿这些洋毛子开眼,愣是在大清国见了真玩意儿,这些洋毛子回国之后足可以大书特书了。
有几个小伙子提早挖好一个大坑,坑里面丢进去许多干柴,有人泼了两桶东洋产的煤油在干柴之上。这可是好东西,诸多煤油当中,数东洋货烟又少又经烧,有贪便宜的穷根子看着那些东洋煤油眼馋的慌,恨不得跳坑里刮点出来回家点灯用。
就在大伙儿竖着脖子焦急的等待狐妖被押来之际,有人喊了一声“来了,来了,狐妖被押来了”。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一个个拉长脖子瞪大眼珠子都想看清楚狐妖到底是个嘛样儿,若不是由衙门口的官差拿着大刀片子和洋枪维持秩序,非踩死几口子不可。
官差拿着大刀片子和洋枪大嚷大叫,让看热闹的人分散大路两侧,谁敢往前挤,当时就挨一鞭子。
人们翘首以盼的狐妖终于到了,两个浑身冒油光的黑大汉光着膀子,抬着一个大笸箩,笸箩之中铺着红布,上面坐着一个被捆缚如粽子、面如厉鬼的女子,之所以说她是女子,因为她什么都没穿,凹凸有序的身体展露在所有人面前,让那些围观的女人感到惭愧,一个狐妖竟有如此诱人的身段。所有围观的男人更是流下口水,可惜她是妖精,若是人该多好啊。
白条条的身子看煞路人,可看脸却足以将人吓死。官差只管成年人而不管小孩子,许多小孩子追着笸箩跑,纷纷那石块瓦片往狐妖身上投掷。那狐妖如死了一般,任凭那些孩子用各种硬物往自己身上投掷。不一会工夫,狐妖被这些淘气的孩子砸的满身是血。若不是几个官差拿洋枪吓唬那些孩子,不让他们再淘气,那只狐妖没被烧死也会被砸死。wWw.xqikuaiwx.Com
两个黑壮汉将笸箩抬到坑边,一托笸箩底,狐妖旋即跌落坑中。
这时候三仙姑迈着小脚挤到坑边,斜眼朝着笸箩里满身是血的狐妖看了几眼,嘴里小声骂了一句“活该”,而后她扯开嗓门喊道:“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嫂子大娘奶奶们,这就是偷孩子的狐妖,我废了老鼻子劲才把她抓住,也得亏她早先受了伤损了道行,要不然我也没法收拾她。现如今我把她逮着了,她做了这么多孽,吃了这么多孩子,为给那些丢孩子的人家伸冤,为给那些被她祸害的孩子报仇,唯有把她烧死,才能彻底灭了她。可有一点,凡人点不了这把火,让新来咱天津卫的大德之人董二爷点这把火最为合适。”
说完话,有人高喊一声:“有请董二爷。”
人丛之中走出一人,这人便是衣着华贵的董延双,他本是由管家贾八搀着的,他正值盛年身体健壮,本不用人搀,可今天他却迟迟迈不开步。贾八搀着他走了几步,他一把将贾八推在一边,深吸一口气,稳稳身子迈步到了坑边。
他哆嗦着身子附身朝着坑里的狐妖看了几眼。他不看则可,看罢之后,那死尸一般的狐妖突然张着血盆大口,瞪着仅存的一只眼珠子朝着他用力发出一声悲鸣。
董延双脸上的肌肉迅速抽动几下,快速夺过黑大汉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把,牙一咬,眼一闭,手一扬,火把落入泼满煤油的深坑之中。
火焰登时窜起一人多高,那只狐妖在坑中乱滚乱翻,董延双看着坑中的狐妖,两只眼睛由灰变红,红中透着湿润,他转过身假装一笑,趁着大伙都在看狐妖被烧的画面之际快速离去,而后上了摆放在外围的一挺小轿之上,由四名轿夫抬着他远去。
那把火烧了好久,坑里的狐妖浑身冒火几欲从坑中爬出,然每次都被铁锹重重拍落,最终随着木柴化为灰烬。
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奶奶们,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乃至于那些洋毛子,都拍手叫好,狐妖烧死了,天津卫太平了。
可事儿也怪了,狐妖明明烧死了,天津卫的孩子照样该丢还丢,有人去问三仙姑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只狐妖?没想到三仙姑家里传出噩耗,三仙姑一天领着她那对双胞胎的孙儿去买糖豆,打远处跑了一架马车,不知谁家的孩子淘气放了个炮仗,炮仗一响,马受了惊,朝着三仙姑撞了过来。三仙姑躲不开,被马撞倒之后车轱辘从她腿上压过去,愣是把骨头渣子压了出来,两条腿彻底报废了。
要说三仙姑惨,她那对双胞胎的孙子更惨。车上拉着一个巨大的铁皮桶,里面是烧化的沥青,准备送到德国人的租界去,结果车轱辘压在三仙姑的腿上翻了车,那个巨大铁皮桶里面的沥青全泼在她俩孙子身上了。
沥青热得能把肉皮烫烂,没人敢上前救那俩孩子,三仙姑双腿压碎了动不了劲儿,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对双胞胎孙子死在沥青之中。
等到沥青冷却后,有好心人想把孩子弄出来,结果一揭沥青,里面的俩孩子肉皮跟着沥青往下掉。没辙,只能包在沥青之中下葬。
三仙姑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缺德换来的,没两天就在痛苦之中咽气了。
她死后,人们开始风言风语,说她错把好人当妖精,这是造了现世报了。她把好人烧死,她那俩宝贝疙瘩一样的孙子也被烧死,这不是报应这是什么?
风言风语了很长一段日子之后,人们逐渐忘却了这些事。说来也巧,自打有户姓赵的人家烧死一窝蛇后,天津卫的孩子也不再丢了,难道那些孩子跟这窝蛇有关?自然没人说得清。
董延双呢?自打亲手烧死被污蔑为狐妖的喜凤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日喝的醉醺醺,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喜凤在火坑中挣扎的样子。这天钱三江来看过他,说自己有包先师留下的灵丹妙药,吃了管保能解心病。他让喜鹊给董延双灌下去,哪成想这还真是神仙药,董延双喝了药后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跟换了个人赛的,眼睛也有精气神了,也不再做噩梦了。神气,果然神气。
等他好了之后,钱三江父子又来了,不但他们来了,云子玉父子也来了。
此次这些人到此是为干大事来的,董延双既然已经无碍,那么对付白太公的事儿也就是时候让他去办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津门怪谈之五大家更新,七七章:艳绝娇娃变鬼魅,过往恩情一朝抛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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