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通了陈凡的电话，他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没睡醒的样子，我说你俩没回家过年吧，我带我女朋友去你家拜年吧。
电话那边好长时间没动静，我以为信号不好，对着话筒喂了半天，电话那边才说，乔林，那什么，别麻烦了，我们打算去上海转一圈呢，等假期结束再说吧。
初二中午的火车，十几个小时的旅程，我跟陆纯一直在餐车里喝酒聊天，也没感觉到路途的漫长。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到，在火车站的贵宾候车室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天就亮了。
我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说我们到车站了，现在打车回去，准备好早饭，我们饿坏了。
刚按响门铃，小外甥就打开房门，扑了出来 ，拉着我皮箱的拉杆，问我给他买什么玩具了。
我说，你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你凭什么翻我的包。
小外甥说，我是小虎啊，你这么大人了还记不住，你给我买什么了，赶紧给我看看。
我开始逗他，说，我不认识小虎，小虎是人的名，还是小狗的名啊。
小外甥听我这么说，用力的踢了我两脚，开始在地上耍泼，一边大声叫，一边骂我。
陆纯拉拉我说，乔林，大过年的，哪有你这么逗孩子的，都把孩子惹哭了。陆纯把小虎拉起来说，小虎乖，你舅舅给你买了一大盒玩具呢，一会进屋就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这臭小子倒挺买陆纯的账，乖乖的不哭了。
听到小虎的叫喊声，姐姐迎了出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说，我在厨房开着油烟机都没听到门响，多亏小虎在客厅，他从昨天晚上就念叨你们什么时候到。小虎，你得喊舅舅，你又打又骂的，他怎么能给你。
小虎翻了个白眼，说，我偏不喊，偏不喊，谁让他不给我。
我没理小虎，说，姐姐过年好啊。
陆纯也说，姐姐过年好。
姐姐说，好好，你们也过年好，这位就是陆纯吧，长得真带劲，赶紧进屋，外面冷。
进了屋，看到爸爸正扶着沙发站着，笑呵呵的看着我，就是脸上的肌肉看着还是有点僵硬。
我颇为震惊，震惊的是，他现在居然都可以站起来了；更让我震惊的是，他居然看着我笑。
在我的记忆里，他在外面不是酗酒就是赌钱，回到家，不是打人就是骂人。长这么大，没见他笑过。后来他中风了，躺在床上接着骂我们，手边有什么东西，抓过来就朝我们这丢。
爸说，小林子，你们回……回来啦。
我赶紧过去扶住他，喊了一声爸，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了。
陆纯也过来说，叔叔，您过年好啊。
爸连声说，好好，过年好，过年好。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递过来。
我笑着说，爸，我们都多大了，还给压岁钱？
爸笑着说，拿……拿着，给你媳妇儿的，小林子，我……我没给……给过你，你也拿着。
我结过红包，抹了一把眼泪，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压岁钱。小时候收到的压岁钱，也从来都是被他抢走，拿去赌钱。
爸举着另一个红包，颤巍巍的要递给陆纯。
陆纯看看我，我说，爸给你的，拿着吧。
陆纯接过红包说，谢谢叔叔。
姐姐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也笑着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们先聊着，我赶紧给你们整饭去。
我扶着爸在沙发上坐下，陆纯被小虎拉到一边拆玩具去了。
爸拉着我的手，满脸慈祥的看着我，说，小林子，一个人在外面累吧。
我说，还行，不累。突然感觉眼眶一酸，胸口哽咽。
我说，爸，您先坐一会，我去厨房帮姐姐忙。
我跑到了阳台，任凭眼泪汹涌的流出来。这么温馨的画面，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么慈祥的父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回家之前，我脑子里幻想过无数个情形，幻想出他摔东西骂我的种种可能，我甚至对自己说，如果他再骂，我就一定骂回去，骂他对不起我妈，骂他是个酒鬼、是个赌徒、是个恶棍。他要是当着陆纯的面，还骂的没完没了，我就摔门出去，从此不再回这个家，管他是不是过年。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我做梦都想不到。如果十几年前，他便是这样，妈妈怎么会走，姐姐怎么可能辍学，我的内心怎么会装进去那么多阴暗？
哭了一会，内心的情绪平稳了一些，我从阳台推门到了厨房，帮姐姐忙活做饭。
我说，姐，爸现在都能走了，怎么恢复的这么好？
姐说，这几年，爸在床上躺的久了，突然想明白了，也不骂人了，也不摔东西了，总是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脾气收敛了，心气顺了，这身体也就一点点在恢复。也是爸命好，前年，有邻居介绍了个老中医，又针灸又拔罐子，又给开了中药方子。治了不到半年，就能坐起来了，没过多久，就能站起来了。现在扶着东西，能慢慢走几步了，我找人把家里的墙上，到处都装了扶手，爸就每天扶着，练习走路。也现在不能走太长时间，走个五分钟，就得歇个半个多小时，不过现在上厕所可以自己去了，我就省了很多心，也能出去干干钟点工，挣点钱了。m.xqikuaiwx.cOm
我说，姐，多亏了你，把爸照顾的这么好，这么多年，你吃了不少苦，爸以前打你打的最凶。
姐说，不管怎么样，他是咱爸。有老人在，这个家就还在啊，乔林。
我用力的点点头，说，姐，爸治病应该花不少钱，我给你寄的钱要是不够的话，你随时跟我说，我不能在家帮你，只能多分担点钱了。
姐笑着说，不用，你一直给家寄钱，多亏有你。你都三十了，还没成家，要不然，你早就攒够买房子，早就娶媳妇儿了。
我说，房子现在有了，我跟陆纯也领证了。到时候，把你跟爸一起接过去住，你还得帮我照顾孩子呢。
姐说，行，你抓点紧，有了孩子我肯定帮你带。
北方的冬天，房间里的暖气特别足，吃早饭的时候，我脱掉了外套，又脱掉了毛衣，还是觉得很热。可能是因为北方的房间里暖气很充足，真的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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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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