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樨扎完最后一针,对南淮道:“可以了。”
南淮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他靠着椅背,轻喘着气,像上岸的濒死的鱼,被人捞回水里,又像深海中沉溺的人,突然浮出水面。
汗水打湿了少年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庞滑落下来。
经过这么久的治疗,南淮如今承受的痛楚已经比前几回好的多,但也只是相较而言。
要是让一个意志不坚的人来受苦,那绝对还是能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苏槿樨把金针一一收好,突然伸出手在南淮面前晃了晃:“看得到么?”
这些日子除了金针治疗双腿,南淮的眼睛也没有被耽搁,服药是一刻也不曾停。
只是那药要日积月累才起效。
南淮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摇了摇头。
苏槿樨收回手:“看来时间还是不够啊。”
南淮倒是一点也不沮丧:“我知道我早晚会看得见,也知道我一定会站起来。不急于一时。”
他当然是希望快点好起来,可这种事心急也没用,既然如此,那就耐心等待。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苏槿樨调侃。
南淮微笑:“我只是对姐姐有信心。”
苏槿樨弯了弯唇:“承蒙信任。法子我确实有,只是有些药材着实难寻。以东宫的财力,可以寻到绝大多数,但还有四样,是重金也求不到的,只能随缘。”奇快妏敩
治眼睛都好说,难就难在腿伤。以南淮受伤的严重程度,寻常药物就算治好了,后遗症也会很严重,比如一到阴雨天气就疼痛难忍,不能行走。想要免受疼痛,就要几样特殊的药材。
南淮问:“还缺什么?”
苏槿樨道:“南山月见草,淮北木芍药,松上万年青,黄泉彼岸花。”
南淮不懂医理,也不知道哪些花草可以入药,因而对苏槿樨报出的名头都极为陌生,除了最后一个,怎么听都觉得古怪。
“黄泉彼岸花……”南淮提问,“真的在人间存在么?”毕竟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南淮没有见过彼岸花,但绝对听过。世人都说,人死后会踏上黄泉,渡过忘川,饮了孟婆汤,再进入轮回。
而彼岸花就是开在黄泉路上,忘川河畔的幽冥之花,是冥界的指路者,引领着亡魂通往来生。也有传闻,彼岸花的香气,能让人忆起前生。
大梦三生。
这个传说充满了鬼神的色彩,让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毕竟真正知道死后世界的只有死人,而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苏槿樨却说,要拿它来入药。
听起来很荒谬不是么?
“哪有那么稀奇?花就是花,世人赋予它们神秘的色彩与各种传说,给它们千种花语万般寓意,但抛开这些,它只是一朵花而已。”身为一个学医的,苏槿樨角度严谨,“它在人间的学名为曼殊沙华,亦有别称红花石蒜,入药有催吐、祛痰、消肿、止痛之效。药用价值可高着呢,只是数量实在稀少。楚国与姜国境内都没有这种花,我只在书里见过,听我师傅说……世上只有晋国有一片彼岸花田,各色都有,每到八九月,都开得甚是好看。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可惜,那片花田我也不知道是在晋国的哪里。”
南淮还是第一次知道苏槿樨有师傅。但想来也是,她这一身精妙医术,总不能是自学的。
南淮问:“那另外三样呢?”
一个彼岸花都这么难得了,另外三样与彼岸花并列,想来也不是轻易能找到的。
“那个方子我也是幼时见过,才记了下来,可那些药材究竟是什么,哪里能够得到,我也不知道。”苏槿樨道,“南山月见草,据说是月光下才能见到一种草,平日里是见不到的……别说那草了,就连南山都不知道是哪座呢。我听过骊山西山长白山,就是没听过哪里有一座南山。”
南淮默。苏槿樨都没有听过的,他自然也没听过了。
“淮北木芍药——淮北我知道,姜国有个地方就叫淮北。可我听过芍药,却不曾听过木芍药,总不能是木头雕的罢?”苏槿樨蹙眉,“还有松上万年青,万年青我倒是知道,可松上又是什么?这些药材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南淮:“……”
听苏槿樨这么一说,他都差点对自己的恢复没有信心了。
这四样东西,要么不清楚地点,要么不清楚品种,这还怎么找?真的只能随缘了么?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傅闻卿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南淮耳朵一动:“先生?”
苏槿樨没什么意外之色:“先生久等了,进来罢。”
傅闻卿是传授南淮功课的先生,时常会来云中院。只是南淮每隔三日就要施针一次,那段时间除了苏槿樨是不能有任何人打扰的。
在东宫待久了,傅闻卿也就从万家兄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万家兄妹当然不会把南淮的伤痛宣之于口,只是这两心思都写在脸上,而傅闻卿又极其能洞察人心,自然能拼凑出一个前因后果。
也就得知了这聪慧绝美的少年,有一段怎样不堪回首的过去,又缘何成了如今残疾的模样,还要隔三差五忍受着那些治疗带来的折磨。
自那之后,傅闻卿表面上没太大变化,只是对南淮更温和了。
现在,他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但这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苏槿樨才装作不知道。
孰料傅闻卿进来,说了句让两人都意外的话。
“我想,也许我知道南山在哪里。”
……
南淮和苏槿樨都讶然。
毕竟才说这四样东西举世难寻,只能随缘,眨眼就出现了一个有缘人。
实在是戏剧性。
傅闻卿看着南淮因为刚施完针其实也跟刚受完刑没什么差别的苍白的容颜,说:“我住的那个山头,在魏国境内。傅家代代先祖,皆隐居于此。”
虽说傅家一脉不属于任何国家,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那座山,是隶属于魏国的领土。
“山本是无名山丘,只是先祖在此久居,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遂给这座山起了个名字。”傅闻卿说。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南山,是傅氏一族隐居之地。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苏槿樨姬墨更新,第404章 南山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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