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简诧异看向时玉书,似想在他的脸上寻出一丝否定的答案。
可时玉书只是转过身看着她:“连锦姑姑说,冷宫今日,只有你同宫婢辛儿来过。”
连锦?
柳简抬看向跪在宋樊济面前的盲女,猜测着许是她自报的名儿。她不见什么反应,倒是她身旁跪着的辛儿,不住的哭泣,显示是被此景吓住了。m.xqikuaiwx.cOm
“是,我本往承香殿去,宫中路繁,我迷了路,走到了冷宫。”她低头道:“陛下说,是柳淮留下字条,引他前来此处。”
时玉书看了她一眼:“宫中太大,我不在你身旁,总顾不得你周全,还是……”
柳简抬头,眼神拦了他的话:“此案了结,便好了。”
“宽心?”
宋樊济的声音传来,引得时、柳二人皆抬头看去,又闻宋樊济隐怒的声音:“卧榻之侧,先生已然动手,而今日,又使贵妃自尽于朕面前,你如何要朕宽心?”
常如海低着身子又苦心劝说几句,然宋樊济的面色依旧未改,紧锁的眉头依然表明着他的慌乱与无措。
常如海终于停了下来,多年伴君的经验告诉他,此时的帝王需要的并不是他。
一瞬后,他转过了身,朝时、柳二人的方向看过来,张口唤道:“时少卿、柳姑娘。”
此时,也唯有这两个将破真相的人,能让天子稍有一点安心吧。
屋檐之下,偶有小雨飘落进来,打湿一阶青石。
雨夜无月,湿润的地上映着灯笼的火光,如蛇如丝。
见是时玉书进来,宋樊济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贵妃……如何了?”
时玉书抬手行礼应答:“回陛下,娘娘面白,唇微黑,眼底充血,此皆合自缢死状,脖颈处有白绫缠绕两周,解开后裂痕与绫缎一致,虽仵作尚不曾检验,但死因,确是因……”
宋樊济动作极缓地点了点头:“既已经知死因,贵妃千金之躯,便不要送到大理寺了。”
这算是帝王,对妃子,最后的宠怜。
他看向冯玉棠躺着着地方,目光痛切,又渐冷静下来:“将贵妃的消息,送到太史府上去吧。”
他站起来,全然不似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先生想要什么呢?”
宋樊济望着东南处,那是燕子楼所在的方向,他喃喃:“莫不是,是要朕?还是要朕这江山?”
此言一出,吓得常如海忙跪下,柳简亦是诧异地抬起了头。
“她于朕,如师如友,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苦苦逼近于朕。”宋樊济的目光,渐渐聚到柳简的身上,似是透过她,看着其他人,又仿似,对她开口:“大黎的江山,终究是姓宋的!柳淮!”
最后二字,已经是咬着牙挤出的了。
常如海眼神微动,挥手示意人将一直跪在地上的盲女连锦同辛儿拉了下去,一声惊雷,他更是自觉退到檐外,不顾得雨势渐大,只将此处留给宋樊济和时、柳二人。
宋樊济看着、不,他怒视着柳简:“朕不愿等了,今夜,朕便要求个结果。”
结果,什么结果呢?
“开圣陵!”他咬着牙:“先生离开这人世间多年,怕是忘了与朕的过往,朕又何时,是束手待毙之人!”
又是一声惊雷!
“不!”柳简上前两步,张口便道:“此事与先生无关……”
她要如何做,才能保师父死后安宁?
“宫中诸案,皆是因……”
此案尚有疑处,冯玉棠一死,她更如重回迷雾之中。
但此时这些,柳简全然顾不得了,什么真相,什么公道,哪里比得柳淮这二字半点重要?
她迫不及待地便要向帝王解释清楚、哪怕解释不清楚,都要证得,宫中种种迷案,与已故多年、本为大黎功臣的柳淮毫无关系。
此时她只恨是言语太慢,不能立即拦下帝王的怒火。
可她才开口,却感袖子一重,接下来,便是时玉书如水的眼眸。
他……
轻轻摇了下头。
柳简一身惊慌都似平静下来,可平静之后,更深地,便是恐惧、无力……以及绝望。
他知道了她想做什么。
可他并不同意。
柳简咬着唇,用力得控制自己将涌在嗓间的字字句句咽下。
时玉书道:“陛下,贵妃之死,与前回数桩案子皆是不同,一如陛下所言,前回数度,柳淮杀人,皆是在陛下梦中,可见柳淮并不忌讳杀人之举为陛下所见,而此回贵妃身死,却是递上一张纸条,引得陛下前来冷宫,如此行事,必定另有原因。”
是,时玉书所言句句属实。
可在此时为旧事所困的天子,要如何听得进去?
果然宋樊济看着时玉书的眼中已露躁意:“时卿是指?”
时玉书欲是细推案情,以争得天子理智重回。
可此时能拦下天子开圣陵之命的,绝非是对案子的推论。
此时如若不能将祸乱宫中的凶手交于宋樊济,那只有如此……才可争得一线生机吧。
柳简深吸了一口气,仅仅是一瞬,她改了欲说之辞,接上了时玉书的话:“宫中诸案,皆由梦起,陛下可记得,听雪廊下的那个梦字。”
宋樊济动作缓了一缓,思及与她初见,脸色微变,目光紧锁在她的身上:“柳姑娘是何意思?”
“草民学识浅薄,及至今日之前,草民皆不曾将陛下的字解出,直至今日草民无意闯进冷宫,才知梦字后解。”
“后解如何?”
“今日入冷宫,与连锦嬷嬷相谈,她无意提起,院中此树,乃为梅妃娘娘所植,草民这才惊觉,此树,便是止陛下之梦的引子。”柳简咬牙缓缓道:“梦(夢)字草头,原非是草,而是人之眉型,后因误变,成了草形。梅妃娘娘之梅字,声同眉音,所以此中眉,是指梅妃娘娘,而梅妃娘娘当年自请入冷宫,是为全大黎江山,后随先帝而去,故去前,曾手植合欢,便是为梅死木生,此暗合梦字之眉消木生之意。”
“今日陛下因梦得见合欢,便已表明。”柳简顿了一下,在宋樊济急切目光中,肯定道:“此梦已休。”
宋樊济迟疑片刻,手微微地颤抖,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院中的合欢树:“你是说,从今日起,朕,便再也不会梦到先生了?”
柳简后背尽湿,却无比坚定道:“是。”
见宋樊济神色松动,她忙道:“还请陛下再宽限一日,明日,小人定将‘柳淮’之踪查明。”
“最后一日。”
……
天子已离去,大理寺同查者亦退了干净,此处,又恢复了特属于宫城的寂静。
独有多年无修的宫殿在风过之时,在雨声里轻声求救,灯火一晃,身后漆黑的屋子更像有了生命。
“你可知我是何人?”
柳简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干哑无力。
时玉书看着她,眼中星子未动:“柳淮门下。”
柳简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低下头,双手交叠,自然落在身前:“原来少卿已然知晓。”
“只是猜测。”话虽如此,他面色沉静,并无半分迟疑。
柳简自嘲一笑,却又不甘心,追问道:“是从何时开始?”
“宁州那回,你教我去买糖人。”他顿了一下:“糖人铺子孩童挤挤,我不愿久候,本想与你商讨,可要换一家,只是我正好回头,见你递与伙计一锭碎银。”
“宁州市价相差无几,两个蒸饼,数枚铜钱足矣。”
柳简可叹他观察细致:“便是如此,便认下我的异样了吗?”
“一日后杜家班小巷出手,我原只当作是为我而来,直至他们对你依旧毫不留情,我才起了疑心,后使人问了蒸饼铺子的伙计,得知你使其折柳插于杜家班门前……容州周家前,我曾暗查柳淮门过往,知晓些许门中联系方法,也是寻常。”
于此,便可猜得她本为柳淮门下弟子了。
话既说开,时玉书直问道:“先前虽有猜测,可依你年岁,也只当你是门下无足轻重之人,可能使秋先生相邀,你对柳淮之事又颇是关切……你与柳淮,可是至亲之人?”
柳简目向东南,分明知立于此处瞧不到燕子楼半点,却执着地看着那个方向,看得久了,恍惚间,便似在黑暗之中瞧见那角挂着铜铃的飞檐:“家师柳淮,奎和十九年,青衣布袍,简马入京都,建暗门,择明主,改朝局,和外邦,天子幕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下,至今,身死八载。”
耳畔似有铜铃声起,音通而清,似是那个女子立于巅峰时的清呤。
可眼前,除了斜飘的细雨,便是无尽的黑暗。
斯人已逝。
柳简黯然回首,她望向时玉书:“少卿身作司掌律法的刑官,处处以查明真相为先,这本理所应当之事。然家师于我有护命之恩,旁人借她声名行下数桩命案,恶她清名,扰她平寂,更使天子震怒,欲开圣陵,惊她安魂……身为弟子,少卿拦下我时,我应毫不犹豫地告知陛下……”
宫中诸案,皆归贵妃。
偏偏,她没有。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少卿大人请断案更新,第 114 章 第 114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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