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无风,亦无阳,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辰宇守在床边,见长欢睁开了眼,登时站了起来,激动道,“你终于醒了...”说完已一瘸一拐跑着朝厨房传信去了。
刚出院门,便遇上了端着药碗和吃食的杨延和林荀。
二人听罢,一把将托盘塞给了辰宇,着急忙慌的入了屋。
杨延见长欢下了床,小心的扶她坐到了桌边。
长欢一脸疑惑,道,“舅父,二舅,你们怎么来了?几时来的?”
杨延道,“来了三日了...听说你出事了,便赶过来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长欢摇了摇头,见辰宇入了门。
林荀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做了你爱吃的甜粥。”
见辰宇将粥小心翼翼的摆到了她面前,长欢抬眼道,“阿错和辰阳呢?怎么不见他们...”
屋内之人,一时都愣在了当场。
辰宇忧思浮面,早已无了先前的兴奋,缓缓道,“辰阳,没了.....安错...也走了...”
长欢看着辰宇,之前令她痛心的一幕幕在脑中回荡开来,呆在了那里。
面上不见一丝悲喜,只有静静的忧伤,在屋内蔓延。
杨延抚了抚她的胳膊,柔声安慰道,“难受,就哭出来吧......”
长欢低垂了眉眼,只是轻声道,“我饿了...”说罢,俯身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
似饿了太久,也似怎么吃也填不满那内里的空虚。
屋内余众,面面相觑,一时沉寂。
长欢吃完了粥,又将药碗拉近身前,一勺一勺的慢慢喝着。
口中的苦涩,早已不知,药汁已见底,亦无察觉。
“长欢,你说句话!”杨延一把将药碗拉开,将她手中的汤匙夺了去。
“我想...看看她...”长欢缓缓说着离了座,抬眼看向了辰宇。
辰宇扭头看了眼林荀和杨延,目光又转回长欢身上,没有作声,只是一深一浅的出了门。
长欢跟着到了隔壁,刚至门口,已见到桌上安放的一方青坛。
长欢一下子扶住了门框,愣在了那里。
“辰阳,长欢她...来看你了!”辰宇轻轻摸了摸那青坛,而后转头看向了门口一脸呆滞之人。
长欢踉跄了两步进了屋,脑中嗡的一声乍想,接着一阵头疼和耳鸣猛地袭来,瘫倒在地。
杨延跟来见长欢捂住了双耳,晃着脑袋,似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心疼道,“怎么了?可是头疼了?”
林荀也蹲在了她身前,柔声道,“长欢,你和二舅说,哪里不舒服?”
长欢并未听到杨延和林荀的脚步声,也未听到他们的问询。
只是须臾片刻,头疼消失了,耳鸣也不见了。
长欢松了手,惊恐地看向杨延和林荀那焦急的神情和一张一合的嘴巴。
他们似在说什么,可是,入耳皆空,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周遭一派安静,似万籁俱寂。
长欢只觉得,这世界,好安静啊。
而后,桌上的那方青坛,触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辰宇道,“我原想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可是...我不知你何时才会醒来,是我做主,按照她的遗愿,火化了...”
长欢不知辰宇说了什么,只是强撑了身子,走到了桌边,抚摸上了那冷冰冰的坛子,抱在了怀中。
那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坛中,装着曾经那般温暖的,她的辰阳。
杨延在身后唤了两声,见长欢没有反应,觉察出了异样,又谎称道,“安错回来了...”
长欢依旧没有反应。
林荀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而后,才震惊的和杨延对视了一眼。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触上了她的肩,长欢才受惊般颤了颤身子,猛的回头,见是杨延。
辰宇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她怎么了?”
杨延看向长欢的眼睛,道,“长欢,耳朵疼吗?”
长欢一脸茫然,道,“舅父,我好像...听不见了...”
而后,怀中的骨灰被辰宇小心拿走,长欢被搀扶到了桌边。杨延吩咐林荀去取了银针来,在她脑后耳旁施了针灸。
过了片刻,长欢只觉一阵嗡嗡声起,而后待噪音消缺,左耳才重新听到了声响。
只听杨延在向林荀解释道,“许是外伤,也可能是脑中的那根锁魂针...我也说不准。”
长欢呆坐在桌旁,面上波澜不惊,只是轻声道,“舅父,我听到了...”
而后,杨延捂住了长欢单耳再试,发现她的右耳已聋,心登时跟着凉了一半。
杨延想到了程允初,喃喃自责道,“是我连累了她...”说罢,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接着第二个耳光还未落下,被林荀拦住了手。
“舅父,不关你的事...”长欢静静说完,顿了顿,看向了桌上的青坛,缓缓道,“我想回自在谷了...我想...辰阳...也想回家了吧...”
辰宇听罢,红着眼眶,道,“好...我陪你,送她回家...”
临走前,长欢回望院中,那晚的打斗声犹在耳畔,入目却再无痕迹。
雨水,冲刷走了残留的血腥。
时光,带走了一切,她的辰阳,她的阿错,最后,连着自己,都像已不复存在。
生命是什么?
是一段记忆吗?林长欢问自己。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辰阳死了,是不是她的记忆,也跟着消失了?
阿错还活着,可是却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他们一同经历的这过往...
剩下的还有什么?
只是自己脑中的一个故事?
还是,只是一场梦?
而后,林长欢才发现,原来,生命是一场苦涩。
曾经的甜蜜和欢歌笑语,最后酝酿出的,只是一场苦涩和一个人的忧伤。
当林长欢冒雨,再次来到自在谷,才发现,物是人非,原来,一切都变了。
没有了辰阳和阿错的自在谷,再也不是以前的家了。
辰宇帮她一同将辰阳的骨灰撒在了竹屋前的湖中,还有那株野生的江梅树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小雨淅淅沥沥,像是有人在默默哭泣。
见长欢突然跪在了江梅树下,徒手刨着土,辰宇于心不忍,帮她将那两坛酒挖了出来。
见长欢席地坐在竹屋檐下,辰宇拿了竹酒杯来,挨着她在左侧坐下,而后倒了两杯,一杯给了自己,一杯递给了长欢。
杨延想要上前制止,被林荀拦住了胳膊。
林荀道,“她现在,需要发泄出来。只是米酒,不妨事的...你让她喝吧...”
长欢看着手中这个她和辰阳一起做的酒杯,起了思量,而后将酒倒地半杯,喃喃道,“辰阳,我们同饮。”
辰宇照做。
而后两人都一饮而尽。
米酒入喉,绵软醇郁,带着一丝香甜甘冽。
“辰阳,你酿的酒,真好喝...是我此生,喝过最好喝的酒...”长欢红了眼眶,又独饮了一杯。
辰宇看向前方泛着层层涟漪的湖水,轻声道,“火化那日,我怕她冷,把你的那件紫色披风给她盖在了身上,还有...你送她的那条发带,也给她系上了...”
长欢心中疼痛难止,默默流着泪,看着手中酒,低声道,“辰宇,谢谢你...”
“你知道吗?她很喜欢你那件披风...她曾说,你的披风又暖又香,不像我的那件,都是臭男人味...”辰宇笑着笑着,突然哭出了声。
长欢泪眼朦胧,斟了酒,递到了辰宇手中。
辰宇呷了一小口,道,“她很早就对你动了心......你还在逍遥岛的时候,年年传信说,你被人带走了,联系不上。那晚,辰阳夜闯了谢府,虽然没有被抓到,却是越了矩,后来被师父知道了,还被骂了。”
长欢想起她被谢天书抓去打了,后来被夫人救回了西院。醒来后,年年告诉她,西院有刺客的事。
“原来那个刺客,是她...”
她从不知,原来,年年,也是慕容济的暗探。原来,辰阳从很早以前,就来到了她身边。
辰宇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她向来循规蹈矩,岛上有年年在,她不该去闯的...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想来,那时候,她是着急了...”
泪自脸颊滴落到了杯中,长欢道,“她一直,在护着我...”
“可她说,有一次你出了事,她原本该在场的,却没有在,让你受了伤,没有护住你,她懊恼了很久,也后悔了许久。”
长欢转头,看向了辰宇,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何事,在等他的后续。
辰宇放下了酒杯,道,“她说,是在江东的一个围场,原本她该跟着去的,可是前一日见了你和安错在一起,她心里难受,就赌气没有跟去......她以为,有侯府的护卫在,有安错在,你会没事的...谁知,你还是受了伤...之后,她自责了许久......”
“她...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长欢听得心里难受,灌了一大杯。
“她很爱你,却都藏在了心里...”辰宇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她从未后悔爱上你...能在临终前,听到你说喜欢她...辰阳她...应该没有遗憾了...”m.xqikuaiwx.cOm
辰宇说完仰头,长舒了口气,而后就着袖子抹了把眼泪,也跟着灌了一杯。
山湖孤清,冷雨潇潇。
良久,长欢和辰宇都没再多言,只是静静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长欢突然开口道,“怎么会有人,能将一颗白萝卜,做的那么好吃...”
辰宇跟着笑道,“她做菜,确实不错...”
长欢看向远方,晃了神,良久才道,“她是个骗子......她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的......她答应过的,不回江陵,哪里都不去...可是,她还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长欢说着,终于哭出了声响来。
“她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那个曾经见到她笑也会跟着笑的人,那个曾经在上药时说自己不怕疼的人,那个曾用命护着她的人,那个在一命换一命时,没有丝毫犹豫的人,那个曾经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人,那个叫做辰阳的女子,还是走了。
“她说,米酒不会醉人,她又骗了我...”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错长欢更新,第 97 章 耳失聪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