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伍笑着说道,“早就听说慎洵老弟给局座献了上好的毛尖,局座视若珍宝,今天终于有幸饮上一口了。”
“你啊你,出息。”戴春风点了点齐伍,“一会分你点带走。”
齐伍笑着应了,“局座,皖北站很困难?”
蔡三才字慎洵,是军统皖北站的站长。
“现在哪里不困难?”戴春风叹口气说道。
抗战全面爆发后,特别是随着国土大面积沦丧,军统在各沦陷区的站点同日本人厮杀愈发惨烈,损失巨大,同时也不断的吸收新成员,这便使得军统的经费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局面。
各站点若能落实七八成的经费,已经堪称是戴春风亲信待遇了。
这也是‘肖勉’的上海特情组这支神秘单位受到军统内部其他各路诸侯瞩目的原因。
盖因为有军统内部早有传闻说肖勉的上海特情组竟能享受足额经费的破格待遇。
据说,有一次上海特情组的经费晚发了三个月,肖勉便哭穷不已,这边局本部便赶紧补齐了经费。
以至于一些地方‘诸侯’戏称这个神秘的上海特情组是戴老板的亲儿子。
……
“慎洵还是颇有能力,是愿意做事情的。”齐伍给戴春风斟茶,微笑说道。
蔡三才是颇受戴春风信任之心腹,齐伍自然不介意在这個时候帮助蔡三才美言几句。
“是啊,不能让愿意做实事的老实人吃亏。”戴春风点了点头。
他看着齐伍,“陈明初到任皖北没有?”
王鉄沐和郑利君在上海站争权夺利,搅的上海站乌烟瘴气。
戴春风很是不满,并且因此和王鉄沐发生争执,随后戴春风便解除王鉄沐的上海站站长职务。
同时为了避免王鉄沐在上海站的势力尾大不掉,戴春风下令‘清洗’了王鉄沐在上海站的亲信。
陈明初是王鉄沐到任上海站之后提拔为上海站书记的,以取代原来的书记程续源。
现在,戴春风大手一挥,将陈明初调离上海,转任军统皖北站的书记。
“陈明初来电,言说身染重疾,暂不利于行,申请暂缓赴皖。”齐伍说道。
“身染重疾?”戴春风眉头一皱,“可有查证?”
“上海郑站长来电,陈明初确实是染病了。”齐伍说道,“不过,郑站长也有言,似乎陈明初的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将养一番就可动身。”
戴春风闻言,面色阴沉的冷哼一声。
“局座,陈明初或心有怨念……”齐伍小心翼翼说道。
“罢了,且让他在上海将养一番吧。”戴春风说道。
他明白,从十里洋场上海站的书记被贬为皖北站的书记,离开豪华的大上海,甚至还要去皖北钻山沟沟,陈明初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满的。
他此前生气是因为怀疑陈明初诈病推诿,现在既然上海站郑利君也来电证明陈明初染病,他心中的不满也就消散了大半:
陈明初曾为王鉄沐亲信,郑利君没道理为陈明初撒谎,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郑利君说陈明初的病情没有那么严重,想来情况反而要严重不少。
……
戴春风与齐伍一起喝茶,两人难得有闲暇时间品茗闲叙。
忽而,戴春风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那么一大笔钱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齐伍知道戴春风所言指的是上海方面南洋华侨捐赠给新四军的那笔捐款。
上海站站长郑利君已经来电请罪,言说上海站谋取该笔款项失败,研判红党已经将该款项转移出上海,特为行动失败向重庆本部请求责罚。
齐伍点点头,说道,“上海站那边应也是尽力了,有多名同志为此牺牲,他们本在沦陷区就非常辛苦。”
“我也没说要惩处他们。”戴春风瞪了齐伍一眼,笑着骂道,“你齐伍又收了郑利君什么好处,颠颠儿跑来为他当说客。”
“天地良心。”齐伍叫冤喊道,“他郑利君向来吝啬,除了对局座您大方,我可休想得他半点便宜。”
“行了,别叫屈了。”戴春风笑着说道,“知道你是仗义执言。”
说着,戴春风点点头,“也就是你齐伍,老好人一个。”
“齐伍只知道,局座信重之人,皆是栋梁干城,局座是爱之深责之切,其中辛苦,令人感佩。”齐伍表情认真说道,“相比较局座之辛苦,齐伍只是做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事罢了。”
“等郑利君回重庆,叫他请你吃酒。”戴春风缓缓说道,“他欠你一顿酒。”
“那这顿酒,我就却之不恭了。”齐伍哈哈大笑。
说着,齐伍指了指南面,“我们没有捞着,那边费尽心思也没有吃到,呵呵。”
戴春风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薛应甄的中统办公楼在军统的南面。
得知中统方面也想要谋取这笔抗日募捐款,在戴春风的心中对于这笔钱的谋划就从必须搞到手,变成了即便是军统没有弄到,也绝对不能让中统得手了。
故而,他能够‘原谅’上海站郑利君谋取募捐款的行动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中统那边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次行动,乞巧花有无暴露可能?”戴春风表情严肃问道。
“可能性极低。”齐伍思索片刻后,表情坚定说道,“乞巧花只是策应帮忙,并未真正涉入此事,没有留下什么可供敌人追查的线索。”
戴春风缓缓点头,‘青鸟’和‘乞巧花’是他手中在日本人内部的两大战略王牌特工,绝对不容有失。
……
戴春风看了齐伍一眼,忽然问道:“有事?”
齐伍一怔。
戴春风便笑道:“你齐伍可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哈哈!说吧,出了什么事?”
齐伍苦笑一声,“就知道瞒不住局座您。”
“有好消息?”戴春风又问道。
齐伍自然是有事来向他汇报,如若是坏消息,齐伍定然不敢耽搁,会直接汇报。
现在,齐伍却安安稳稳的陪着他喝茶,并不急于汇报,想必是好事,或者近一步说是不算太大的好事,若是大喜讯,齐伍也不会耽搁,早就报喜了。
齐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面色上露出略古怪表情。
戴春风喝了一口茶,看了齐伍一眼,看到其古怪表情,也是不禁错愕。
“不是?”他问齐伍,“奇怪来哉?”
“局座看看这份密电就明白了。”齐伍从身上摸出折叠好的电文,双手恭恭敬敬的呈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欸,一言难尽。”
“上海特情组的电文?”戴春风接过电文,扫了一眼电文的韵脚问道。
“是‘肖勉’来电。”齐伍点点头。
……
戴春风表情严肃,仔细看电文。
电文不长:
局座钧鉴,职部惊获中统苏沪区变故。
苏沪区苏晨德被特工总部秘捕,经查证此人业已叛变,供出苏沪区名单,特工总部大肆出动,逮捕众多,职部怀疑中统苏沪区已为敌所摧毁,局势糜烂至极。
“荒唐,荒谬。”戴春风将电报纸拍在了办公桌上,“他薛应甄的人都是泥巴捏的吗?一个人被逮,呼噜噜就带出一大片!”
戴春风似是怒极了,一脸愤慨,“党国栽培日久,就养出了这么些脓包怂货。”
看着戴春风愤怒的样子,齐伍也是表情严肃,眼观鼻鼻观心,假作没有看到局座嘴角那略微扬起的一抹弧度。
戴春风看向齐伍,“备车,我要去见校长。”
“是。”齐伍答应了,却是又苦笑一声,“局座,到饭点了,要不要用了午饭再……”
“上海局势糜烂,中统无能,薛应甄误国,哪还有心思用饭?!”戴春风瞪了齐伍一眼,“备车。”
“是!”齐伍赶紧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知道局座是迫不及待的去告薛应甄的状、看中统的笑话,这是连午饭也来不及吃了。
“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戴春风看了齐伍一眼,“虽然薛应甄无能,但是,毕竟损失的都是抗日力量啊。”
“是属下格局小了。”齐伍惭愧不已说道。
……
霞飞路。
霍俊云手中拎着一扎果品,就在他转进一个巷子,眼瞅着再走百余步就到家门口了。
突然,在经过一个垃圾池边上的时候,从垃圾池后蹿出了两个人,一个人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腰。
另外一个人掀起了大褂,露出来一把黑色的短枪以恐吓霍俊云。
霍俊云惊呆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两人架着出了巷子,塞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内。
霍俊云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就要高声喊救命。
然后便听到用刀子抵住自己的男子说道,“霍俊云,我知道你不怕死,你就不为老婆孩子想想?”
霍俊云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又听得那番话,那就要喊出嗓子眼的‘救命’戛然而止。
两名特工总部特工对视一眼,皆是啧啧惊奇,没想到那个苏晨德教他们的这个法子这么有用,一句话就让这个霍俊云老老实实的了。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李萃群面带欣赏之色看着苏晨德,“美一兄果然大才,抽丝剥茧一般便勘得霍俊云的踪迹。”
“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细心罢了。”苏晨德微微一笑,说道。
李萃群看着此人嘴巴上谦虚,实则那得意之情已经咧到嘴边了。
不过,李萃群对于苏晨德的赞誉却也有几分真心。
此人确实是有才。
苏晨德派人将安妮西餐店的侍应生秘密控制,通过分别盘问侍应生,汇总了一个关于霍俊云的线索:
霍俊云当时手中拎着一扎果品,有侍应生回忆起来包扎果品的牛皮纸上有马三娇果脯店的店招。
苏晨德知道霍俊云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判断此人是带了老婆和孩子一起回到上海的。
果品是买给孩子吃的。
随后,苏晨德亲自带人去了马三娇果脯店,其向店员描述了霍俊云的相貌。m.xqikuaiwx.cOm
果然,店员讲了一个带着孩子来店里买果脯的男子和霍俊云非常相似。
随后的事情便简单了,特工总部的特工在附近秘密查找,顺利查到了霍俊云的踪迹。
苏晨德亲自出马,远距离指认了一名住在霞飞路将军弄的男子正是中统苏沪区情报股股长霍俊云。
随后苏晨德便返回特工总部,缜密策划安排了这次抓捕行动。
……
李萃群依然是笑吟吟的,“有美一兄,何愁大事不可为!”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美一兄向汤炆烙讲了什么锦囊妙计?”
在命令汤炆烙带领其手下的特工去抓捕霍俊云的时候,苏晨德向他们面授机宜,讲了一句什么话,并且胸有成竹的表示,此招数一出,包管霍俊云束手就擒。
“此招数说出来也简单。”苏晨德略得意笑道,“这霍俊云本身倒也是一个汉子,不过,此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噢?”李萃群眼中一亮,“愿闻其详。”
“霍俊云此人尤为看重家人。”苏晨德笑着说道,随之便讲述了霍俊云的一个小故事。
霍俊云本是红党,后来被国党秘密逮捕。
在狱中,他经受住了党务调查处的严刑拷打,一个字都没有吐露,也曾经自杀,但没有成功。
红党‘黎明’那时已经‘投诚’,此人给薛应甄出主意:对死硬的红党分子,拷打用刑是没有用的,要攻心为上。
薛应甄就给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区长马其武打了招呼,对付坚定的红党人,要另想办法。
马其武想了一招。
他弄了本刊物,拿着去劝霍俊云:你还在为红色主义信仰而奋斗,你不知道吧,红党已经视你为叛徒,把你开除了。
他把刊物递过去。霍俊云将信将疑翻开一看,真有白纸黑字,批判他当了叛徒,表示要‘铲除叛徒霍俊云’字样。
马其武又说:你老婆快生孩子了,你总不见得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霍俊云心生迷茫,最终对于红党之‘绝情’的失望,更加上对于老婆孩子的担心,压垮了他的坚持,随之便投诚国党了。
“这个人啊,对老婆孩子尤为珍视。”苏晨德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笑着说道,“反出红党后,没有了所谓的信仰,家人就是霍俊云最看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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