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姚竟已经拉开了会议室的门，出现在肖若安眼前。
“现实、密室大楼、天堂系统，是分不开的三条线。”
“不过正好,这三条线我们都有人了解。”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三条线整合起来。”
姚竟说着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
“一起进来吧。”
肖若安点了点头，抬腿便走了进去，只听见身后的lucy喊了一声：“等等。”然后不由分说就跑开了去。
过了一会,她端着一盘小蛋糕和咖啡走了进来,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这才坐了下来。奇快妏敩
“我们开始吧。”她说道。
桌面可以激活成一块巨大的数码屏幕。姚竟伸手在正中间画了一条线,写上了一个“时间轴”。
“这条线对应我们现实中的时间线。所有的线索,都以这条时间线为基准。”
“首先,目前已知的起始点：mis的诞生时间。”
他说着看了看常洛。
“是在接近四十年前,对吧？”
常洛点点头。
“那时候操作的是最早一批的研究员。他们找到了志愿者,给了家属一笔丰厚的‘研究经费’以供研究,但是当时的技术手段应该不足复制大脑中的意识，他们的做法说不定对实验者本人的意识都产生了破坏。”
常洛思考了一会。
“我们看到的密室背景，更多的应该是通过询问本人、辅以日记和周围人的记载还原这个人的意识想法。和其人真实的意识有多大差距，我们也说不清楚。”
“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参与者就是四十年前的冯招娣。她似乎有智力上的缺陷,还有一点偏执，但谁也说不好这是不是早起mis设备对她大脑产生的影响。”
姚竟往时间轴上填上了这个部分。
“我所知的密室最后一批的参与者就是小姚医生你、和出卖你的那个同事。”
常洛说道。
姚竟有些意外：“出卖我的那个同事？”
“他似乎是为了接近mis才出卖你,想以此为投名状。”
“可是mis并不信任他，反倒把他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玩家，投入密室大楼开始闯关。”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没逃出来,死了。”
常洛说着,朝肖若安那里瞥了一眼。
“你那个同事是最后一批进来的玩家,而你是最新进来的boss。可以推测,在你死后不久，密室大楼就开始被废弃。mis的重心就转移到了天堂系统上。”
姚竟在时间轴上又标上了这一笔。
“密室大楼的废弃和天堂系统的启用，基本是以我的死亡为分界线的？……不对。”
姚竟像是不满意似的，摇了摇头。
“我的死对mis没那么重要，应该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理论或者技术上的突破。”
姚竟沉默了一下。
“和我父亲有关。”
他在前半段时间轴中间又添上了一笔。
“在大约二十九年前，‘汤姆·罗耶’第一次在我父亲脑海里出现。二十四年前，也就是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加入了mis。”
“魏明参与这个计划的时间，也应该大约是那个时候。”
“从密室大楼的细节来看，魏明时期尽管也有他的手记作为支持，但个人意识的细节已经丰富了不少。可能当时的设备已经有能完成一部分的记忆导入。”
常洛补充道。
姚竟继续画下去。
父亲加入mis之后，他们一家就一直住在海外那套大房子里，后院有一个玻璃花房，里面放着钢琴。
再往后，他的父亲回国，把他也带了回来。按照肖若安的说法，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十五岁那一年。
他在国内读了几年书，又独自一人去父亲曾经的母校深造，毕业后在国外待了两年，二十三岁回国。
二十三岁那年，姚为民提到“局势变了”。他进入vip中心帮助父亲，汤姆·罗耶联合孙主任暗自藏起了几台mis的设备，幼儿失踪案、违规器官移植案都发生在那时候。
期间，mis应该用他的生命威胁过姚为民一次。
然后，孙主任买卖器官的交易败露，波及到姚为民。姚为民被撤职调查，失去踪迹，他继续在vip中心工作。
在这段工作期间，他经受了田小红、郝如婷的器官移植。并且根据记忆片段残留的证据可以推断出，她们两人最后都因为病情恶化，在临死前签订mis的遗体捐献协议进入系统。
想到这里，姚竟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有问题。”他说道。
“什么问题？”
“我的父亲，他如果是受到器官移植案的波及被撤职，那在他撤职之前，孙主任一定先被控制起来了。”
“汤姆·罗耶私自藏起的mis机器，也无法使用。”
“那么我父亲被撤职之后出现的郝如婷和田小红，是怎么进入系统的？”
肖若安皱了皱眉头：“有人接管了孙主任手中的机器？”
“有可能。”
姚竟说道。
“会是谁？”
他又想起姚为民曾经说过“你需要多看”、“反正你有一天会回想起”。
如果他能有在vip工作时的完整记忆，也许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姚竟咬了咬嘴唇。
而且显而易见，尽管父亲拜托了“汤姆·罗耶”这个人格保存他的意识，但是在姚为民这个躯壳消失以后，“汤姆·罗耶”也不可能再进行导入的操作。
可姚竟被导入的记忆一直持续到他死前。
一定有人在最后关头帮他导入了记忆。
还有什么隐藏的角色？
“我们还不知道接手机器的人站在哪一边。”姚竟缓缓地说道。
“不管他站在哪一边，此时此刻我还挺感激他的。”
肖若安说道。
看见姚竟的目光，他又马上闭了嘴。
“我们现在都知道，mis的目标和手段发生变化的节点，很大程度和现实世界的一些变化有关。”
“肖若安，这个问题只有你能回答：从六年前开始，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肖若安沉默了一阵。
“很难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这个世界不是突然一下子，而是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模样。”
“社会的结构在缓慢地瓦解，就好像那些人再也不关心人类的安危，更不要说关心生活得是否幸福了。”
“先是没有人治理，环境开始变坏，生物的变异也增加了。世界上到处都在发现全新的物质，因为是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中催生出的恶变，适应力很强且没有天敌，造成了包括人在内的大批物种伤亡。”
“但是那些管理者并不引以为戒，似乎还很高兴这样的变化。他们不但研究那些新出现的怪物，甚至还有研究他们、进一步加强他们。”
肖若安缓缓地摇了摇头。
“以前我不理解，但现在我有些懂了。”
“汤姆·罗耶的人鱼实验。”
姚竟说道。
“没错。人鱼王国发生的一切，就是现实的预演。只不过在系统里演算更加方便，他们就把这部分超前实验的步骤放到了系统中。”
“还好系统中人鱼实验也没有成功，所以我还没在现实世界看到那种恶心的东西。”
肖若安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可以说，现在现实世界的变化，就是mis的产物。”
“他们所期望的‘人类智造’，也正在现实中发生。”
“不过人类并没有因此变得更聪明，只是更冷酷、更利己。”
肖若安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缓慢发生的，你都不知道，经过经年的累积，那些小小的变化竟会发展成这样。”
“恶性犯罪正在增加，因为管理的不作为和路人的冷漠，导致案件正在变得频繁趋近极端。人人自危，不要说伸出援手，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
“矛盾也在激化……没有人管，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在乎‘人’了，他们只在乎自己。”
“社会在瓦解，文明在倒退。”
几个人都沉默了。
“哈，我才离开现实世界那么几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lucy打破了沉默。
“这样看来，我们这个‘天堂’还挺不错的，以后别再吐槽它了啊，哈哈哈……”
另外三个人向她投去了目光。
lucy尴尬地打住了话头。
“其实别说，我也更喜欢这里。”
肖若安反倒笑了。
“这里有你们，虽然环境也挺恶劣，但是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并肩作战的团体……我感觉很好。”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常洛说道。
“以前我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噢，是孤零零的一个数据体。”
“离开密室大楼的时候我以为以后会更加孤独的，但是和你们在一起，我突然发现‘人’和我以前以为的‘人’是不一样的。”
“‘人’可以是很好的存在。”
lucy被他们一席话弄得热泪盈眶，她掩住了嘴：“啥也不说了……今天以咖啡代酒吧，敬我们来之不易的友谊。”
说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她就看到对面三个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lucy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你刚刚提到的，都是‘漠视’和‘不作为’，对吗？”
姚竟ai一般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lucy最后一点没擦干的泪光也完全收了回去。
看见肖若安点头，姚竟又说道：“这是全球性的？”
“全球性的。”
姚竟若有所思。
“会不会，他们并不是不想管了，而是无暇顾及了？”
“发生了一件事，大到他们哪怕牺牲社会制度和文明，甚至一部分人的生命……也要让人类这个族群延续下去？”
“什么……意思？”
“人类智造计划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疯狂？他们不但在系统里进行这样残酷的实验，甚至还急不可耐地推行到了系统里？”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尽快让人类变成更强大的全新物种，人类就要灭亡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lucy求助似的眨了眨眼睛。
“……有没有人解释一下……照顾照顾我这个全场唯一普通智商的人？”
肖若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我……我也不好猜测……”
“但是这样看来，人类应该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管理者知道了，但普通百姓并不知道。”
“人类共同的敌人是？”
“可能是气候极端变化、生态崩溃，也可能是小行星撞击、恒星爆炸，还有可能是……”
“地外生物入侵。”
lucy嚅动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又开口：“……这么看来天堂系统确实挺好的哈！”
“这也是为什么，天堂系统会如此庞大、里面的参与者会如此众多。”
姚竟说道。
“初、中、高三个世界的设定，复杂的升级机制……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为现实的改造做准备。”
“系统里发生的一切，都可能是现实的未来。”
“如果是这样……”
lucy不安地说道。
“我们好像没有阻止mis的理由……”
姚竟摇了摇头。
“人类不止一种活法。”
“我们可以强大而有尊严。”
“人类从众多动物中脱颖而出，建立起文明和社会制度，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以‘脆弱’为由，抛弃那些曾让我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再一次变成野兽。”
肖若安看着他，眼里像是倒映着光。
“是啊，是这样的。”
他微笑地说道。
姚竟抬起头，目光在和他触碰的一瞬间变得柔软。
“这可能就是你和姚叔叔一直想做的。”
肖若安说道。
“我想，你在生前或许已经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
“嗯？”
“常洛应该和你说过密室的钻石卡机制。”
“钻石卡的规则非常隐蔽，从直播间的评论看来，常洛可能是第一个激发钻石卡机制的玩家。”
“收集到钻石卡，就必须完成悲惨的守关boss的愿望。”
“而大部分的人，要么仇视守关boss，不顾一切杀死他们获得钻石卡，要么只顾着自己逃离密室，毫不关心密室的故事。”
“要得到钻石卡，首先这个人具有根据场景线索还原出案件原貌，再进一步推理出boss愿望的能力。”
“而实现愿望这一步对通关来说根本没有帮助，看起来是费力不讨好的行为。要完成一个虚无缥缈、甚至攻击自己的‘boss’的愿望，还必须要有同理心。”
“可以说，具备这两样特质，才是‘钻石卡’这条隐藏机制要筛选出来的人。”
肖若安看向了姚竟。
“其实，在密室大楼的设置里，即便你闯玩所有的关卡，也只会被重置记忆重新升级。没有人逃得出来？”
“但钻石卡里包含着真正可能逃离密室大楼的线索：mis的计划本身。”
“所以你们不但加入了钻石卡的机制，还把一份近乎完整的mis资料藏在了密室大楼里。”
“可以说，通过这条机制，姚哥哥你们完成了对mis的反击。”
姚竟一怔。
随后他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思绪。
也许……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想我们接下来要分头行动了。”他说道。
“肖若安，我可能需要你办一件事。”
“你尽管说。”
“你可能要去一趟我在国外的家。”
姚竟说道。
“那里我们很多年没有住过了，也许mis并没有想到会有资料的线索藏在里面。”
“那间现实中的玻璃花房，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会有破译琴谱的线索。”
“那你呢？”肖若安有些担忧地说道。
“现实世界的旅行需要花费的时间会很多……也许要一两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
“你让我跟着你就好了。”
姚竟嘴角的弧度在慢慢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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