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一向敏锐，感到了他这一连串安排中的担忧，她清楚自己不会有事，但现在还做不到把自己的来历向他全盘托出。
只能小跑两步从并肩而行变成面对面，攥着他的衣袖，用若无其事的轻松口吻说道：“那个道士算得根本不准，他还说我没哥哥呢。晏清，不要信他，不必兴师动众，我不会有事的。”
人潮拥挤，苏云谏忽然揽住面前的人，身形一动，转到了旁边一个僻静的小巷中。巷中无人也无灯，只有明月清辉，和不远处的喧嚣迥然不同。
姜晚靠在墙上睁大眼睛看他，苏云谏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撑在她身侧，把她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
等了片刻他也不说话，只能感觉到灼灼的眼神和他身上散发的清冽味道，还有呼之欲出的可以称得上不安的情绪。
姜晚不希望他多想，枕着他垫在自己脑后的手，柔声说道：“我给你说个小秘密吧。”
“嗯，你说。”
“你也知道，我母妃刚开始嫌我生的晚，给我随意取了个名。但后来她又觉得愧对我，就给我想了个小名。”
苏云谏有了些兴趣：“叫什么。”
“狸奴。”
如今富贵官宦世家时兴给家中的稚子以奴字为缀，表达喜爱珍视之意。
狸奴也就是小猫，苏云谏觉得这么喊她还真是形象。平日里可爱娇软，开心起来恨不得摇尾巴，实际暗中藏着尖利的爪子，遇到危险就会张牙舞爪。
他摘下两人的面具，把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俯首抵上她的额头，叹息着喊道：“狸奴，狸奴，你不能有事。”
这两声喊得姜晚心软极了，几乎想把实情告诉他，可她又害怕，怕他接受不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不愿看到苏云谏哪怕有一瞬间的犹豫和怀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踮起脚攀住他的脖子：“我就在这呢，不会有事的，别怕。我不舍得让你难过，为了你我也会活得好好的。”
“好不容易出来玩，不要因为一个道士随意的几句话就影响了心情，笑一笑。”
苏云谏笑不出来，姜晚是他这些年受困于泥泞时，唯一透进来的明月，他没办法想象如果这缕光消散了自己会怎么样。
如果没有感受过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一世踽踽独行也未尝不可，现在却一刻也忍不了了。
“我知道他说得不准，可又做不到无动于衷，你怎么可能活不过十八岁，狸奴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姜晚轻笑：“是啊，猫有九条命，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半路松开你的手。”
得了她的保证，苏云谏眸色更深，低头时两人的鼻尖已经碰到一起，双唇近在咫尺。姜晚睫毛颤动，挂在他脖子上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苏云谏还是克制地在她脸颊边擦过，如羽毛般一触即离，然后将她搂入怀中。
岸两边锣鼓声起，今晚众人期待的花魁评选终于开始了。
姜晚埋在胸口听到他的心跳也不平静，有些甜蜜又有些失落。
深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情绪平复下来，把脑中的那些旖思赶出去，扯着他的衣服说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苏云谏犹豫了下，他很想带她回去，让她安安全全地待在王府中，待在自己身边。
但看她发亮的眸子，他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她不是金丝雀，小猫还是要自在地玩耍才会开心吧。
“不要在街上走了，我带你去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姜晚不问他去哪，乖顺地应道：“好呀。”
两个人顺着人流走，到了曲江边，江中全是来往穿梭的游船或者气派的画舫，雕窗上映照着各色窈窕身姿。
童阳抱着刀站在一艘双层画舫的甲板上，见到苏云谏忙跳下来行礼：“主子。”
他轻点下头，让侍卫们都留在一层守备，牵着姜晚，只带了几个贴身侍从去了二楼赏景。
画舫装饰华丽、精美绝伦，轻纱帷幔被水面的风吹动，营造出几分绮靡色彩。
姜晚环顾四周：“你事先就准备好了呀。”
“嗯，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我自然要跟你一起过。”
姜晚对这种理所应当很是受用，不过两人落座后，她发现屏风外居然有负责丝竹弹唱的歌舞伎，有些吃味地哼哼两声：“声色犬马，美人夜宴，还是摄政王会享受。”
苏云谏虽然不爱玩乐，但对于贵族子弟们的消遣还是略知一二。要赏两岸风景，走街串巷地太拥挤，而且看不到全貌，画舫最佳。
不过他没想到包座画舫还附带了几位容色上佳的歌女，扫了立在外面的童阳一眼，暗自决定要扣他一个月的俸禄。
童阳正尽职尽责地守在船头，忽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跺着脚念叨了一句：“江玖，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怪冷的。”
江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啊，你是不是太虚了。”
童阳：“……”
苏云谏当即就要让歌女们下去，却被姜晚拦住：“不必了，我没那么小气，再说喝酒怎么能没小曲儿听。”
她玩着手里刚在路上买的象牙镂空折扇，吩咐画舫里的侍女上了几道菜，还要了一壶花间酒。
花间酒名字起得风雅，其实就是梅子酒，酸酸甜甜正是姜晚的最爱。
侍女们从没有见过比苏云谏相貌再出色的男子，而且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清华，不禁多看了两眼。
可他面容冷淡，还有一位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美娇娘陪伴在侧。
那小娘子倒是笑盈盈的，但是容貌之盛让人不敢直视，谁也没有勇气再去邀宠，都老老实实地垂头侍立在一旁。
画舫开动，刚行不远，外面就传来清脆奇特的鼓声，姜晚趴着窗子向外看。
原来是一家青楼派出了十几个婷婷袅袅的姑娘，唱的是短歌行，跳的是盘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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